“我家大人喜欢安静。”小安福分辩道,他见到温鸾很欢喜, 本想问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可一看温鸾毫无精神的模样, 说什么也开不了口了。 而且不知为何, 他从温鸾身上感觉到了些许的敌意,这让小安福着实别扭,随便指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谢天行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看见软塌就忍不住趴了上去,拿脸蹭着软乎乎的褥子, 幸福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那模样就像一只慵懒的狐狸。 温鸾不由笑了下,“天行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一点音信都没有, 还习得了一身好功夫。” “浪迹江湖, 四海为家,生死经历的多了,当然多了些保命的本事。”谢天行笑道,“现在我飘够了,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都说京城遍地是黄金,果然不错,你看,我一来就碰上个大贵人。” 温鸾沉默片刻,轻轻道:“我从不知道,你和他还有交情,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天行失笑,“那时候你眼里只有宋南一,哪儿还看得到别人?” 温鸾一愣,脑海中掠过宋南一的身影,往年那些点点滴滴也不由浮现在眼前,一起花下读书,一起佛前许愿,在七叶树系上永不分离的同心结…… 她惊讶的发现,曾经以为刻苦铭心、绝难忘记的感情,此刻再想起,就像一片枯叶落入平静的湖面,三两点细微的涟漪之后,再也没了声息。 “其实我和高晟也算不得熟悉。”谢天行翻了个身躺着,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道,“那个时候他又瘦又小,总是在生病,一个月也来不了几天,来了就安安静静坐在学堂最后面的角落。要不是义父让我多照顾他,我还真注意不到他。” 他长长嘘出口气,似感慨,似叹惜,“谁能想得到,当初那个病秧子,现在成了御前炙手可热的权臣?唉,谁都以为你必定会嫁给宋南一的,到头来居然跟了他!” 温鸾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他问自己其中缘故,自己该如何回答? 绝对不能说是被高晟强掳过来的,万一天行哥一怒之下与高晟动手,任凭他功夫再好,也逃不过锦衣卫的天罗地网。 但要她说是自愿的,她也说不出来。 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了了。 眉心一痒,谢天行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不要总皱眉头呀。”他单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会长竖纹的,显老哦,不好看的。” 温鸾失笑,揉了揉眉心,眉头倒是舒展了,可丝丝缕缕的怨愁还是萦绕眉宇间,挥之不去。 谢天行翻身坐起,挤挤眼睛,“要不要飞高高?” 温鸾连连摇头,“我长大了,早不玩那个了。” “这个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你不好意思的话,咱们就在院子里随便飞飞。”谢天行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洋洋得意道,“哥哥力气大了不少哦,以前还得用背的,现在抱你都跟玩儿似的——话说回来,你也太轻了,好好吃饭知道不?” 说话间,他已迈过门槛,足尖一点,轻轻松松跃上屋脊。 他哈哈大笑着,“抱紧,咱们要飞喽!” 呼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真的飞起来了,高高的围墙困不住她,层层的大门也锁不住她。 温鸾笑起来,指着不远处最高的那棵树,“去哪里。” “走喽!”谢天行把她背在身后,几个纵跃就蹿了过去,手脚并用,噌噌几下就爬到最高的树桠。 温鸾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想,只是远远眺望着这个世界。金乌西坠,绚烂的晚霞如烈焰般烧红了半边天空,映得她的脸颊也红彤彤的。 料峭的春风从耳旁吹过,枝头星星点点的散雪随风飘落,让阳光一照,发出晶莹的碎光。她头一次觉得,原来雪花这么的美,雪后的空气是这样的清新甜美。 偌大的宅院变得像一块块豆腐格子,小安福仰着头在看她,还冲她招了招手。 温鸾格格笑着,也冲他挥了挥手,然而视线落到照壁处时,笑声戛然而止。 高晟站在那里看着她。 春风还没把白杨的新叶吹出来,光秃秃的树上,他们两个简直不要太明显。 “下去吧。”她轻轻说。 谢天行瞅瞅她,又瞄了一眼高晟,忽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忘了,这是京城,不是乡下,戒备森严着呢。听说盖房子都有层高限制,不能超过禁宫什么的。” 抱起温鸾出溜出溜就下来了。 恰好高晟走到跟前,谢天行一副心虚后怕的模样,“我说凤凰儿啊,哥哥我初来乍到,不懂京城的规矩,不小心爬了个树,你不会治我个‘窥探内廷’的罪名吧?” 高晟浅浅笑了笑,“不至于,但不要有下次,温鸾身子弱,也经不起飞来飞去的折腾。” 语气干涩,明显带了不悦。 “还有,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他声音发冷,就像在说我和你没那么熟。 “哪叫你什么?高大人?太见外了!”谢天行嘻嘻笑道,“难不成我要叫你妹夫?” 高晟笑容一滞,眼中登时寒意凛然,温鸾不自觉往义兄身边靠了靠,想着若是他敢发难,自己拼了命也要阻止他。 这个动作刺得高晟眼睛一痛,一股似气似血,又酸又涩的东西搅动着往上顶,连嘴里都是酸酸苦苦的了,背在身后的手攥得青筋暴起。 旁边的小安福已是紧张得冷汗热汗接连往外冒,正琢磨找个什么由头岔开话题,不妨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舅爷”又说话了。 “难道我说得不对?”谢天行满眼无辜,“我这一路走来,可没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高大人成亲的消息,成亲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义父义母不在了,第一条可以省去,后面的不能省。婚书有吗?三媒六聘的大事,可不能马虎对待。” 高晟看向温鸾,他当然想明媒正娶把她迎过门,奈何她不同意! 温鸾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心里那股酸涩愈发热烈了,连声音都带了酸意,“这是我和她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 “外人?”谢天行收起脸上的嬉笑,摆出大舅哥的姿态,“高大人,我知道你位高权重,可终身大事不可等闲视之,温家不是没人了,还有我在!我可是上了温家族谱的义子,我妹妹,不是无依无靠、任由人欺负的孤女。”
第67章 ◎如何弥补◎ 谢天行的话说得辩无可辩, 驳无可驳,高晟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 暮色苍茫,最后一丝阳光留恋地抚摸着天边的云彩,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暗夜的寒冷已经袭上心头。 他看见温鸾转身离去, 就要消失在那片模糊的薄暗处。 “温鸾!”他喊了声。 她住了脚,回头一言不发看着他, 像是在问他什么事。 “我……”高晟张张口,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让她走, “唔,是阿蔷。” 温鸾的眼睛登时有了光彩。 可高晟今早一回京就马不停蹄进宫面圣,直到现在才从宫里出来, 还没腾出手来去查阿蔷的具体下落。 就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了,“阿蔷在宋家京郊的庄子, 紧挨着康王的皇庄, 还不清楚康王府是否与此有关,等我找个合适的理由,连着两处地方都搜查一遍。” 这些话早在阳高县就说过了,温鸾秀眉微蹙, 暗暗吃惊为何又要说一遍,他极少重复说过的话, 要么是很生气,要么是警示她不要起别的心思。 譬如他再三强调的那句,“游戏, 还没结束。” 想到他方才看谢天行的眼神, 温鸾的心登时揪得紧紧的, 真恨不能立刻让谢天行逃得远远的,可她又实在不知如何与他解释。 温鸾强压着惊疑不定的心情,语气稍稍放缓,“如此便辛苦你了。” 半个月来,这是她头一回好声好气与他说话,高晟嘴角止不住地上翘,“举手之劳,谈不上辛苦。搜查宋家庄子不难,就怕他们把人藏到皇庄,搜查皇庄必须要请旨,这就难办了。” 又是“举手之劳”,又是“难办”的,他一心想着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丝毫没注意自己的话前后矛盾。 温鸾怔楞了下,更加起疑,也不知如何接话,于是场面又一次冷了。 谢天行挑眉看着他二人。 好久没和温鸾这样平和的说话,高晟实在是舍不得就此结束,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口道:“你今天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 说完,他还淡淡笑了下。 温鸾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样子,心里已是乱成了一团麻。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有义兄在身边哄她开心!他又不是没看见,为何特意发问?这个人阴晴不定,若是迁怒义兄如何是好?她再也不想把亲人卷进这潭浑水了,不止是义兄,连同阿蔷也要远远送走。 “还好。”她敷衍一笑,答非所问。 高晟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 几人默然站了片刻,见他无话,温鸾转身离去,谢天行也跟在后面走了。 “大人,”小安福低声问道,“我总觉得这位谢舅爷怪怪的,要不要查一下?” 的确,谢天行出现的时机太巧,人也泥鳅一般滑不溜丢,是要找个机会探个虚实。高晟重重吐出口气,只觉得脑袋的眩晕感又重了几分。“查,悄悄的。” 小安福应了声退下了,高晟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深沉的夜色悄无声息坠入庭院,他才拖着发麻的腿回书房歇息。 屋里燃着一支细细的红烛,窗子缝隙透出丝丝夜风,烛焰跳动,忽明忽暗。 烛光下,高晟半躺在大迎枕上,微阖双眼,手指一点点摩挲着那个鱼戏莲花的荷包。 朦朦胧胧中,烛火有了重影,越变越大,越来越烈,最后竟成了铺天盖地的大火,烤得他浑身发烫。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温鸾蓦地从火中冲出来,崩溃大哭着,刀锋毫不留情落到他的身上。 高晟腾地坐起。 手脚在剧烈地颤抖,心脏疼得厉害,好像有人活活撕开他的胸膛,硬生生把他的心挖走一样。 呼吸非常困难,他不得不大口的吸气,然而丝毫缓解不了心口的剧痛,张张嘴,他想叫安福,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发麻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高晟呼呼喘着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清明。 梦,又是梦,却也不是梦。 高晟苦笑一声,温鸾一定很想替姐姐一家报仇,如今有个功夫犹在他之上的义兄在旁,动起手来应该很容易。 不过看谢天行嬉皮笑脸的模样,应是还不知道温燕夫妇已死。温鸾不会骗人,如果已经告诉了谢天行,那她的反应瞒不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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