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身着一拢玄色对襟大氅的男人眉心微蹙,宫人立即反应过来,把拿在手上的外套展开披在刘月娥身上。 “刘小姐可要随奴婢前往偏殿梳洗一二。”有宫女问道。 “我,我,我………”刘月娥看着男人恍若天神的一张脸,兀自失了神,本就泛红的脸颊更是红得能滴血。 不知是羞,还是恼。 从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宋嘉荣灰暗的世界里突兀地照进来一束光,枯木又逢春。 她把原先拢在耳后的发丝放下来,胸腔中像是让一头小鹿撞了一下,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微翘起,想要急切的朝他奔来,又担心会惹得他认为自己不懂礼数,只能放慢脚步,亦连呼吸都跟着放轻。 “珩哥哥,你是来找嘉荣的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得像刚出炉的一碟糯米糍,配上明艳漂亮的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拥有这把好嗓子的人在前一秒正凶狠得要败坏一个未出阁少女的名声,只因为那个少女穿了件和她颜色相似的衣服。 不少贵女听到宋嘉荣喊的称呼,像是商量好地齐齐抬头迎着光望去,不算热烈的阳光下。 身着玄龙袍的男人清雅的眉眼仿若积雪初化,透着冷萧的寒意。 他的五官本是强行洒在宣纸上的水墨,清冷矜贵,予人一种高山仰止,凛凛不可犯之感,偏生鼻尖上的一颗小痣添上了极致的艳。 不少贵女蓦然间羞红了脸颊,任谁见多了由锦衣玉食温养出来的温吞白软,乍然见到立于悬崖之上的凛凛青竹,都会忍不住被其吸引,停留驻足。 何况再过不久,她们就会成为他的妻,更是满心羞赧得不敢在瞧,但那颗心却躁动得忍不住偷偷去看。 也瞧得宋嘉荣捏紧拳头,恶狠狠地瞪过去警告她们,要不是顾忌着珩哥哥在场,她指定要挠花她们的脸,把她们都拖下去乱棍打死! 一个两个低劣的下贱货色,怎么敢用那种眼神侮辱她心目中的神明! 心里更确定了,真的进行选秀后,她将不在是珩哥哥心里的唯一,如果珩哥哥不爱她的话,她该怎么办!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形如潮水四面八方的涌来,强烈得几乎要将宋嘉荣溺毙。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珩哥哥只能是属于她的!珩哥哥的爱也只能是属于她的! 裴珩扫过眸底戾气横生来不及收回的宋嘉荣,径直看向一侧哭得眼眶红肿的少女,眉头一皱,“你又在做什么。” “又”这个词用得颇具灵性,说明今日发生的事不是头次,也非一次两次。 男人直白又冷漠的眼神看得宋嘉荣唇色发白,像只摇摇欲坠的风筝,偏生她不愿在她人面前露怯,掐着掌心淤青,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穿一样颜色的衣服,所以我就让水桃带这位刘小姐下去换一身,谁知道会被某些人误认为我要害她。” “珩哥哥,你是知道我向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人。”她刻意拔高音量强调后两句,好显示自己有多委屈即无辜。 宋嘉荣从不避讳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恶毒又骄纵的真面容,但她唯独不希望珩哥哥撞见,因为他曾说过,他心仪的女子定然得要心地善良,腹有诗书气自华①,胸藏文墨怀若谷②。 可她自认自己和他喜欢的那类女子不说有半分相似之处,道一句南辕北辙都不为过。 她不喜文墨,更不精通文墨,一本书熬夜苦读一个月都只是磕磕绊绊记住几段,她也知道自己在性格上有着严重的缺陷,越是这样,她越害怕被珩哥哥发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从而把自己给推得更远了怎么办。 她离蜜糖罐本就有一定距离,她努力伸出手兴许能够到小半个指甲盖,但当蜜糖罐子突然往后退去,即便她拼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到。 从裴珩出现,就像是寻到了主心骨的刘月娥脊背挺直变得硬气,“若是贵妃肯好言与臣女说,臣女岂有不愿之理。” 裴珩又问,“她脸上的伤如何来的。” 忍着满心怒火的宋嘉荣眨了眨眼睛,“当然是她自个摔的。” 在场的人都被宋嘉荣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脸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裴珩指尖拈转悬挂于手腕处的浅色紫檀木串,阒黑的眼底不见一丝光亮,“宋嘉荣,朕在你的眼里当真那么蠢不成。” 每当男人连名带姓叫自己时,宋嘉荣的心脏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脸色泛白。 她知道,每一次他喊自己全名的时候,都是在发火的边缘。 而生气,代表着自己可能会被抛弃,不在获得爱。 咬着唇的宋嘉荣惶恐又委屈的否认,一双水撩鹿眼似含了一汪清潭,手指紧张无措的绞着月枝袖口发皱,“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珩哥哥在嘉荣心目中一直是天底下最最最聪明的人,嘉荣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珩哥哥。” 她想的,只是希望他能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把爱分给自己。 好让世人知道,她宋嘉荣也是个值得被爱,有人爱着的人。 刘月娥牙尖嘴利的双膝跪地,字字清朗:“陛下,臣女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贵妃娘娘生来尊贵,但臣女的父亲在朝堂上虽称不上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也自认战战兢兢没有大功也有小功,贵妃娘娘先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要寒了我们刘家人的心!” “你们刘家敢做那些事,我为什么不敢说,好一个没有大功也有小功,怕是贪赃枉法才有你们刘家的一份。”宋嘉荣双眼似寒刀一样射向刘月娥,又在下一秒眼底似浸染了一层水雾,染着豆蔻的细白手指拽着男人袖口一角。 “珩哥哥,我没有说过那些话,你会相信嘉荣的对不对。”低低哀求,声声委屈。 “我敢为我刚才说的话对天立誓,臣女斗胆问贵妃娘娘一句,贵妃娘娘可敢!”走到如今一步的刘月娥早已存了破罐破摔的念头。 与其到时候在选秀时被她百般为难后退回家,还不如直接引起陛下注意。 她今日进宫特意穿了红裙,自认虽比不上宋嘉荣千娇百媚,但也比不上她心肠歹毒又愚蠢。 在好看的花只要看上几年就会腻,何况是一朵毒花。 “凭什么你说立誓本宫就要陪你立誓,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宋嘉荣冷笑,更厌烦这种害她在珩哥哥面前丢脸的人。 裴珩弯身向刘月娥递出手,“你是刘广成的女儿?” 刘月娥没有想到眼前俊美非凡的陛下会识得自己,红肿的脸颊蓦地飘上两朵红晕,“回陛下,刘广成确实是臣女的家父。” 裴珩把人扶起来后松开手,“令尊身体可好。” “家父只不过是略染风寒,称不上多严重,臣女代父亲多谢陛下挂念。”刘月娥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给陛下留下了印象,亦连那嗓音都喊得又甜又稠。 短暂的对话还未结束,宋嘉荣身边的大宫女,青提愤怒的一把推开快要触碰到裴珩指尖的刘月娥。 变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等青提跪在地上请罪时,才有人回过神。 宫里宫外都传宋贵妃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没有想到连手底下养的狗在圣颜下还敢做出这种事来,若说里面没有其主的授意,怕是无人敢信。 宋嘉荣前脚还在为青提知晓自己心意而高兴,下一秒瞻见裴珩清雅的眉眼仿佛积了雪,周身跟着泛起密密麻麻的胆怯寒意,咬破舌尖吃疼,急忙为青提辩解,“她只是脚底不小心打滑而已,又不是故意推她的,谁叫她站都站不稳。” 清楚自己办错了事的青提害怕得以头抢地,“都是奴婢不小心打滑时碰到了刘小姐,奴婢甘愿领罚!此事与娘娘无关,都是奴婢的错!” 她竟是要以一人把所有罪名都给拦下来。 “啊,陛下!”被推倒在地的刘月娥哭泣着大喊,“贵妃娘娘当着您的面都敢指使宫人推倒臣女,陛下便能猜出臣女先前所言的一字一句均没有说谎!” “你在做什么。”裴珩对她的忍耐度已游走于边缘,也在反思是不是对她太好,好到她连所谓的是分根本都不懂。 自知做错了事的宋嘉荣垂首咬唇,仍在为自己辩解,“青提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摔倒又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住的,要怪也只能怪她站不好。” “陛下,臣女根本没有站不稳,还请陛下明鉴!” 裴珩低头看着耳根因羞涩而泛红的少女,旁边是宋嘉荣嫉恨得能喷火的视线,忽而抬手勾起刘月娥的下巴,“既然你是刘广成的女儿,也不必参加选秀了,朕直接封你为淑妃,入住棠梨宫。” 刘月娥简直要被这天降的惊喜给砸晕了头,还是在其她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跪地大呼,“臣女多谢陛下赏赐。” 一甩拂尘的李总管笑道,“娘娘怎么还称臣女。” “为什么要把她封为妃,我不允许!”眼睛缠上一圈血丝的宋嘉荣愤怒的大喊,要不是被拦住,她能直接冲上去撕烂刘月娥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你明知道我讨厌刘家人,为什么还要纳她为妃!” “贵妃,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裴珩眼睛半眯,透着沁凉的寒意。 “我………”捏紧拳头的宋嘉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翕动着,都比不上心口被细针密密麻麻给扎得喘不过气来得难受。 幼时不曾被爱,得到爱的恐慌又一次像她席卷而来。 她怕,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微薄爱意又一次离她而去了该怎么办,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而已,她又有什么错啊。 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刘月娥的好运道,更多的是懊悔,如果一开始和宋贵妃起争执的是自己,那么淑妃会不会就是自己。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刘月娥都像只被啄光了毛后斗胜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 她发誓,今天宋嘉荣带给她的羞辱,她来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对于刘月娥越过选秀,直接成为宫妃一事感到不满的楚太后在赏花会散去后,又多留了娘家的侄女在长春宫里说话。 屏退殿内伺候宫人的楚太后抬起护指搅动浮在茶水上的叶沫子,方端起茶盏置于唇边轻抿小口,“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以卿为何不把握住在皇帝面前露脸,你是我娘家侄女,又贵为上京第一才女,位份何止比刘家女高出一截,可惜被她抢先一步封了妃。” 不过今天能看见宋嘉荣吃瘪跳脚,于她而言也算是心情舒畅。 哪怕陛下不是她亲子,也算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唤一声半子都不为过,她亲眼看顾长大的儿子娶了个那么个心肠狠毒之人!她怎么会满意,她满意的皇后人选必须得是她娘家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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