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裴珩掩在衣袖下的拳头瞬间紧握,锐利的眼神中透着渗人的寒意。 这一刻,连拂过的夜风似乎都凝固了。 众人跪地一片,倒霉的侍卫只得又战战兢兢地重复一遍,会揣摩帝心的已经聪明的跳进河里找人。 “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找到她,朕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地离他而去。 她一定和小时候一样故意躲起来让他找她,只为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这种心机深沉,争权夺利的女人怎舍得孑然一身离去? 肯定是以此诱他心软,逼迫他,要挟他。 他绝对、绝不会再上她的当,让她轻而易举的牵扯心绪,再做失控之事! 宫人们寻遍长河,临近子时,天空忽然落了雨。落雨坠击河面,白珠翻滚,旋涡点点。 “陛下,雨落得越大了,还望陛下先回船舱里等候,宋嫔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忧心忡忡的小桂子打着伞,抖着发白的嘴唇劝说帝王。 “不,朕倒要看下那么大雨,她还能躲到哪里去!”撑着栏杆良久的裴珩,脸色比乌云压城的天幕还要阴沉可怖。 她不惜用自己的命来赌自己是否在意她,他偏不会如了她的愿! 大雨瓢泼,复又渐小,自画舫檐角淅沥而落。四角悬挂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又很快被风吹灭,然后被重新点燃。 年轻的帝王不睡,他们又怎么敢睡?只能强忍着倦意,余光小心的瞥过船边的帝王。 此时裴珩的大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而浑然不觉,他不动如山地伫立于斯,若非身后的臣子们以死劝谏,他恐怕早就跳下去亲自寻找了。 常言道,陛下仁慈公正,可若是真正的仁慈又怎么会纵着宋嫔在宫里耀武扬威多年?不过是帝心所向罢了。 天黑又直至天亮,打捞上来的只有一只绣花鞋。 寒夜河水凶猛,人掉进河里那么长时间,哪儿还有生还的可能?但无一个人敢与暴怒中的帝王言明,只得闷着头继续找寻。 更有甚者,心里怨起那位死去的宋嫔,活着惹人生厌也就罢了,怎么连死了还让人不得安生。 由宫人搀扶着过来的白若裳听见裴珩守在河边一夜,只为寻找下落不明的宋嘉荣,心里又嫉又妒,还有着一丝隐秘的、得色的欢喜。 还好这个女人死了,不枉她亲手做局。唯独没有料到的是,陛下对她用情竟如此之深。 白若裳整理好神情,眼眶通红道:“陛下,若是宋嫔知道了您这么不爱惜身体,她心里肯定会难过……” 字字句句不提宋嘉荣已经凶多吉少,却又字字句句暗示她已凶多吉少。 “她一定会回来,只不过一时迷路了而已……朕会一直等她回来。” 双眼熬得猩红,唇线紧紧抿住的裴珩死死盯着汹涌的河水,他的手上用力握着一只华贵精美的绣花鞋,如同溺水之人能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只要一想到她真的再也不会弯着双眼喊他“珩哥哥”,他的心脏竟似被一柄锋利的短刃狠狠刺入,疼得他耳晕目眩,连呼出的气息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不会的,她不可能会出事。 只要她能平安回来,她要什么,他都给她,即使是皇后之位。 是,他放弃了,在她对于帝王的挑衅威胁之下,他仍是选择了妥协。 白若裳欲言又止道:“陛下,可是宋……” “没有可是!”裴珩的下颌线瞬间收紧,脸色冰冷地打断她。 “贤妃,你应该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朕不喜违逆帝心之人。”裴珩的眼底一片冰冷,令人打从心底泛起冷颤。 他在警告她,更在警告所有人。 ——宋嘉荣没死,只是闹脾气躲起来了。 不只是白若裳,随侍在一旁的宫人们噤若寒蝉,连后背都湿冷了一片。他们伺候陛下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陛下震怒如斯,皆是垂着头不敢出声,做事越发小心翼翼。 白若裳面上温顺,嫉妒得心窝子直冒火,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她凭什么! 这时,突然传来侍卫慌慌张张的声音,“陛下,我们找到宋嫔娘娘的尸体了!” 听到噩耗传来,裴珩面前一黑,强忍着心口绞痛,手脚僵硬地往打捞上岸的女尸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赤足走在锋利的刀尖上般煎熬,周围炙热的火焰,一寸一寸炙烤着他的呼吸,煎迫着他的躯体。 他不知自己到底怎样走了过去,待到看见岸边那具以白布遮面的尸体上那套月白色宫装之时,心存一丝侥幸的裴珩,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昨夜穿的便是这件宫装,左袖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与地上的尸体的左袖上那朵如出一辙。 “陛下、陛下!您的身体没事吧?”随行的医官担忧出声。 “朕,无碍。”裴珩竭力平缓了沉重的呼吸,拂袖阻止医官的动作,抬起手擦去从唇角溢出的血迹。 心口每跳动一下,便是一阵难忍的抽痛。 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愿相信躺在地上这具冰冷尸体会是宋嘉荣。 那么喜爱热闹又爱漂亮的一个人,怎么舍得让自己在河里泡一整夜? “陛下,还请节哀啊……”白若裳同样盯着宋嘉荣被河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尸首,压下唇角上扬的笑意。 岸边的蝉鸣与旁人的嘈杂吵得裴珩双耳嗡嗡作响,他蓦然抬头,被刺眼的太阳照得一个晃神,身形因为心脏的抽疼几乎要站立不稳。 “闭嘴。”裴珩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射在白若裳的身上宛如利箭。 一向温润如玉的年轻帝王,此刻沉下一张脸,气势森冷逼人,几乎令人浑身颤栗得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2 07:41:01~2023-12-13 21: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22826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她叫宋大夫 郦城的冬来得早, 去得也迟,三月份的天仍不见枝头花苞冒新芽,连呼出的气息都呲呲冒着白雾。 而春季, 也往往是时疫多发期, 医堂的人更是从早忙到晚,连个脚都不带歇。 聚在医堂里的人正说着事下发生的事,最为他们津津有味的嚼子还得是皇家官家的那档儿事,临到最后又咒骂起贼老天来。 不知谁聊着聊着,猛地一个激动的拍腿喊起来,“要我说,咱们郦城最漂亮的当属宋大夫, 不说郦城, 整个晋国我都不见得有比宋大夫更好看的女子。” 有前来抓药的外乡人刚想要反驳,一个抬头间,忽然被帘外一抹艳色给晃了一下。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好像是突然在寒冰凛冽的冬日里撞见了满怀人间春色。 明明她穿着在简朴不过的一袭素衣,发间仅着一支木簪,朴素得扔进人堆里都毫不起眼。 “又是一个被宋大夫给迷住的人, 啧啧啧。”有人瞧见他一副呆瓜样,揶揄着对周围人挤眉弄眼。 不过也正常, 但凡是第一次见到宋大夫不为其容颜惊艳到的人才奇怪, 就连他无论见过多少次,但再下一次仍是会被惊艳到。 同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为何她就那么会长。 正在写药方的宋嘉荣耳尖动了动, 不予理会的落下最后一笔, 先是抖了抖墨迹, 然后把它交给面前坐立不安的妇人。 “你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 每日按时服用两次,在饭后服用即可。” “大夫,这,诊金,要,要多少啊。”妇人从她写药方后就一直踌躇不安的搓着手不敢看她,此刻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惶恐。 生怕药钱太贵,她支付不起怎么办。 宋嘉荣的目光落在她缀满足补丁的衣服上,睫毛轻颤了颤,说,“一文即可。” 况且贵的向来不是诊费,而是抓药的药材。 妇人像是不可置信般瞪大了通红的眼珠子,两只粗糙的大手相互交搓着要搓出火星子,嘴里的唾液反复吞咽,“大夫,俺,俺没有听错吧,真的,真的只要一文。” 妇人又低着头念叨了好几声,生怕是自己过于紧张之下听错了。 她听村里人说,进一次医堂不算抓药,单独是开个方子都得要花去半两银子。 宋嘉荣安抚的再次重复,“是一文,你没有听错。” 如今世道虽好了,也并非是人人都能吃得起饭,看得起病。 妇人也是因为孩子病得实在太严重了,否则也不会鼓足勇气来到,对她而言只要进来就要花费掉家中近一年嚼用的医堂。 等最为忙碌早上结束后,摁着写得酸胀的手指头的宋嘉荣才得以休息一下,可是人一但闲下来,总忍不住忆往昔的胡思乱想。 三年前她以为自己会和父亲母亲一家团聚,没有想到他们却不愿意见她。 等她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一开始的她了无生机,对外界全无反应,虽不寻死,但整个人和死去了又有什么不同,又怎么会在意他们是什么人,自己又在哪里。 直到她看着救了她的人仅凭一根银针就能令人起死回生,看着周围的人称呼她为神医,感激,充满爱意崇拜的目光。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击了一下,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天底下的爱是可以细分百种。 从那天起,她死缠烂打着求她收自己为徒,本以为她会拒绝,可她没有,只是语重心长的告诉她。 女子学医多为世人质疑,不耻,要走的路,遇到的挫折远要比男子难上百步,若是日后想嫁人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为她择一良人而嫁,而不是抛头露面做着令人所不耻的女大夫。 宋嘉荣坚定的摇头,“不,我想像师父一样当个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在我眼里大夫就是大夫,从来没有性别之分,有也是医德,医术高下之分,对我来说夫妻之间的小爱,远不及世间大爱。” 因为她不想在喜欢一个人,也不想全心全意的奢求一个人来爱她了。 宋嘉荣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从竹筒里取出筷子后先用帕子擦拭一下,然后两指夹起筷子搅拌着碗里的臊子面。 加了一大勺辣椒油的臊子面汤色鲜红,金黄的鸡蛋,黑色脆口的木耳,红色的胡萝卜,碧绿的葱花均匀的沾在面条上,香味扑鼻。 “要是在医堂里找不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来这里吃饭了。”高束马尾,穿着宝蓝色团花窄袖的男人正双眼亮晶晶的拉开她对面的长凳,并要了一碗臊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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