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玥在对面跪坐,江禾煦放下药箱,自然地跪坐到了煮茶的一边,为两人斟茶。 “何事?”辛照昌道:“只要是能做到的,为兄定竭尽所能。” 辛玥道:“六皇兄宽心,对皇兄来说应不是件难事。”她看了一眼江禾煦,继续道,“此番江太医在汀兰殿无意间得知,淑妃要用二皇姐的心头血为药引去医治九皇兄的腿疾。我想要救二皇姐,还请六皇兄寻找到那位神医的下落。” “要杀了吗?”辛照昌问得毫无情绪。 “不是。”辛玥立刻否认,她可没想杀人,蹙了蹙眉,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知道这宫中的主子,都不把人命当回事,但她从来不认同。 若人人都不敬畏生命,世间岂不是会变成地狱。 行欺骗之事是该得到惩罚,但罪不至死。 “那三皇妹想要如何?” 辛玥低头看着茶杯中淡橙色的茶水,缓缓道:“找到他,割了他的舌头,送他远离上京。” 这是她所认为最严厉的惩罚了。 辛照昌点头,“好,都听三皇妹的。不过此事不必太过着急,淑妃若强行对二皇妹动手,怎么也要过了上元节。”他喝一口茶,又道,“三皇妹,你要为兄为你引荐顾啸一事已办妥,为避人耳目,定在初五午时,东街一家小茶馆。” 辛玥满怀感激道:“多谢六皇兄。” 江禾煦在一旁听着,向辛玥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辛玥喝下杯中茶,将空杯递过去,示意江禾煦为她添茶,“从黄粱寺归来后,我曾对你说过的,赐婚之事。” 江禾煦道:“臣记得,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突然。” 三公主的确对他说过想远离上京,嫁去他地,却并未说是何时,他以为没有这么快。 他舍不得辛玥离开,若三公主离开皇宫,他就失去了这里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但同时,他也明白,三公主若觅得如意郎君,能离开这个束缚的牢笼,他该为她感到高兴。 江禾煦为她添好茶递过去。 辛玥道:“你在汀兰殿时定下的,这是迟早的事,不如早一些,否则我总是不安心。” 她一直都知道江禾煦入宫当太医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定是有别的原因,但他不说,她也不主动过问,她相信江禾煦不是对她不信任,而是别有苦衷。 此番赐婚之事一出,若成功,她最多半年就会离开,江禾煦或许会在此期间对她言明他为何入宫。 辛照昌也喝下杯中茶,递过去让江禾煦添茶,“江太医不用忧心,我怎会为疼爱的妹妹选一桩不好的婚事。” 江禾煦道:“臣僭越了。” 他是臣,皇子公主定下的事,本就不需找他商量,三公主也就罢了,他们早已是挚友,可六皇子实在不需向他解释。 辛玥道:“你是我珍视的友人,担忧我也是应该,没什么僭越的。”她又看向辛照昌,十分认真地说道,“六皇兄,赐婚一事成后,我就要离开了,还望六皇兄今后多关照江太医。” 辛照昌笑而不语,离开?他从来就没想过让辛玥离开。 他身子往后靠一靠,笑看辛玥,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然后,缓缓起身道:“三皇妹,可愿为为兄弹奏一曲,自上次三皇妹用那把紫檀琵琶弹奏后,再听任何曲调都觉得寡淡。” 辛玥起身,“那今日就为六皇兄弹奏一曲《阳春白雪》,正好应景。” 江禾煦也跟着起身,恭敬站到一边。 辛照昌笑道:“好!”随后迈入屏风后取出了那把价值连城的紫檀琵琶,递到了辛玥手中。 江禾煦头一次见这般华丽的琵琶,他在宫中半载多,也时常为宫中乐人瞧病,就算是最受陛下喜爱的乐人所用的琵琶也没有这一把华贵。 而当乐声响起,他更是惊讶,他不是没听过三公主弹琵琶,但从没有一曲能如今日这般,音之清亮,曲之沉稳流畅。 当真是宛如天籁。 怔怔听了片刻,他意识到有些不对,众人皆知,六皇子不善音律,他为何会保留着这样一把琵琶却不去讨好喜好曲乐的陛下,况且,他在宫中半载,从未听人说过六皇子有这样一把琵琶。 江禾煦不由看向了辛照昌。 却见那人瞧着三公主的眼神似有些太过于深沉了,若是以往,他定瞧不出不妥,但经过感情之事,他总觉得六皇子看三公主时,不似兄长看妹妹。 疑惑之间,一曲结束,六皇子微微转头,那眸子又变得慈和。江禾煦轻轻摇头,觉得可能是光线或角度问题,自己看错了,想多了。 “三皇妹弹奏的琵琶总是能让我怀念良久。”他笑得很不自然,“可又不忍让三皇妹每日都前来弹奏。” 辛玥道:“六皇兄想听,我愿日日前来。” 辛照昌直直看着辛玥,“你愿意?” 辛玥坦然道:“六皇兄对我这般好,我自然愿意。” “我是说笑的。”辛照昌笑了起来,十分欢心的样子,“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又弱,来来回回别再受了寒,再者,马上到除夕了,各宫都忙,我若想听,会带着这紫檀琵琶去揽月阁。” 辛玥有些感动,原来有兄长疼爱的感觉这般温暖。 她点点头,将手中琵琶递给辛照昌,“好啊,我等着六皇兄来。” 辛照昌接过琵琶,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会镇国将军要来,你先回去,顾啸和二皇妹的事你放宽心,届时,我会让齐顺给你消息。” 外祖父昨日已然来过,今日自然不会再来,他这般说,是要支开她。 “好,我等六皇兄的消息。”辛玥对江禾煦道,“我们走吧。” 辛照昌立刻道:“江太医留一下,还有些关于医治顽疾的事需同江太医商议。” 辛玥点头,用眼神给江禾煦鼓励,她希望六皇兄的顽疾能被治愈,也希望治愈他的人是江禾煦。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根本没有什么医书,辛照昌留下江禾煦就是为了让他帮他一起隐瞒。 “没有什么医书,我的哮症自黄粱寺回来后再未发作,想来是大有好转,李太医年岁已高,再几日就要告老还乡了,今后我的身子就交由你医治了。” 李太医知道的事太多了,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贪得无厌,因外祖父对他器重,他也不好多说。 但昨日外祖父前来,说李太医想让女儿嫁与他成为侧妃,他立刻拒绝,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人选,不需要李太医再为他医治。 他对祖父举荐了江禾煦,将其中缘由说明后,外祖父当即就同意了。 江禾煦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六皇子找到治好顽疾的医书,就意味着有资格同其他皇子争夺皇位,而现在六皇子却说没有那医书,不用多言,他也晓得自己已被迫坐上了六皇子的船。 “六殿下,臣本没想在宫中久待。” 辛照昌道:“我知道你为何入宫。”他用审视的目光瞧着江禾煦,“死去的前任太医院院使林永是你的师父吧,你入宫是为了查找他真正的死因。” 江禾煦愣住,半张着嘴,不敢多言。 “我可不是手中无半分势力的三皇妹,你也就只能瞒着她,其他人若想查,你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江禾煦忙跪地道:“六殿下恕罪,臣不是有意隐瞒,臣只是不想让三公主牵扯其中。” “起来吧,我又没怪罪你。”辛照昌斜靠在软榻上,“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找凶手为你报仇,你保守秘密为我医治,不论我病情如何,待时机一到,只许说我顽疾痊愈,身子康健。” 刹时,他明白了辛照昌的意图。 他浑身颤抖不敢起身,虽不想牵扯进皇权争斗中,眼下这种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六皇子的秘密和野心,想要活命就必须要听从六皇子的吩咐。 “承蒙六殿下厚爱,臣定不负所命。” 辛照昌笑了起来,起身走到江禾煦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比起旁人,那个位置是我,三皇妹会过得更好,作为三皇妹的挚友,你应该支持。”他转身道,“此事你万不可对三皇妹说,她会害怕会忧心的。” 说完,他阴戾地瞧着江禾煦,“你说是不是?” 江禾煦立刻道:“六殿下所言极是。” 辛照昌满意得点头,“事成之后,你若想离开,我也不会拦着,还有……”他双臂抱胸,打量着江禾煦,“我会保二公主平安。” 江禾煦惊讶不已,自己的心思六皇子怎么会知道? “呵,呵呵。”辛照昌一副了然的表情,“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江禾煦这才明白,方才那句话是试探。 至此,他所有的软肋都展现在了六皇子眼前,江禾煦揖礼,“臣愿为六殿下效忠。” 辛照昌淡淡笑着,若不是他手中掌握了江禾煦这么多把柄,又怎会说得动外祖父。 “之后你隔日来一次栖云阁,若有人问起我的病情,你要如何说,不用我教你吧。” 江禾煦道:“臣明白。” 辛照昌挥手,“好了,你退下吧。” “是。”江禾煦行礼,转身离开。 走到外殿时,齐顺同他擦肩而过,走入内殿,禀告道:“殿下,事情已经办妥,就在今夜。” 辛照昌悠然地走到软榻上盘坐,喝下一口茶,“念在李太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事后多给他妻儿一些银两。” “是。” 当天夜里,值守的李太医暴毙而亡,被发现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尸首很快就被人抬出了宫。 在众人议论纷纷叹息生命无常时,只有江禾煦知道,李太医根本不是暴毙而亡。 之前三公主和六皇子交好,他觉得他们或许是一类人,六皇子只不过是受到病痛折磨,性情阴郁了些,本质和三公主一样都是良善的,就算六皇子利用他的软肋强行将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他也能够理解,毕竟面对皇权的诱惑,从古至今鲜少有人能无动于衷。 可李太医的死让他意识到,六皇子和三公主根本不是一类人,再想起昨日三公主请六皇子寻找假神医,六皇子轻飘飘的说出杀人之语,他更加确定六皇子绝非善类。 这段时日,他看得出来,六皇子对三公主是真心实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认为自己应该把六皇子的野心和李太医的死,都告知三公主。 事不宜迟,他即刻去了揽月阁。 辛玥听完江禾煦的话,沉默半晌道:“六皇兄的心思,去汀兰殿见你那日我就有所察觉,至于李太医的死,这样的事在皇宫中并不少见,并非只是六皇兄这样,父皇和其他兄姐也不把人命当回事,这也是我想逃离这里的其中一个缘由。 你不必担忧我,以我在宫中微末的地位,六皇兄也利用不了我什么,或许只是看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吧。倒是你,被我间接拉进这皇权争斗中,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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