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伤虽说是小伤,但也是利剑所刺,且一直未上药,一直渗着血。 说话间,张重渡只觉得腰间剧痛,不由捂着伤口皱了眉头。 辛玥见状,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立刻上前扶住张重渡,“别逞强了,还是我给你上药吧。” 张重渡往后退一步,“臣心悦三公主,那夜臣以为三公主同臣是一样的心意,才让公主为臣上药,如今臣知晓三公主心里是别人,就不能再逾矩了。” 他额角不断跳动,“臣是自愿保护三公主,受伤也是活该,三公主不必过意不去。” 说完径直往屏风后走去。 辛玥哑了声,这人怎么说着说着还来气了,什么自愿什么活该,不就是吃顾啸的醋了嘛。 她坐到方桌旁,为自己倒一杯茶,想起眼盲时同张重渡相处的点滴,摇头轻笑。 老天究竟是给她开了多大一个玩笑,温和体贴的傅公子怎么能和严肃深沉的张重渡是一个人呢。 既然他们是一个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张重渡? 她所惦念的又是哪个人? 还是说,张重渡用一身朝服包裹住真实的自己,用刑部尚书的身份施展心中的抱负。 亦或是,只有在面对那时的“楚姑娘”时,他才是“傅公子”? 辛玥不由叹口气,她也对那时的傅公子隐瞒了真实身份,若说欺骗,她也一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若是她先认出,一定不会选择继续隐瞒。 辛玥鬼使神差地起身往屏风后走去,脚步声惹得张重渡回头,见是辛玥,忙拿起中衣穿上,不巧让一个物件掉落了出来。 “这是……”辛玥上前捡起,是个护身符,巴掌大的淡黄锦缎袋子,红绳子系口,摸着内里有些硬。 张重渡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这护身符乃是辛玥为他求的,他一直贴身放着,想来是方才拿衣服时掉落了。 辛玥摸着护身符,觉得有些熟悉,很像是她去灵雁寺为傅公子求的,只是那时她眼盲,并不知护身符究竟为何模样。 “三公主,这是臣的东西。”张重渡伸手想将东西要回来。 辛玥闭上眼睛抚摸,她还记得求了这护身符后,曾长久地拿在手中默念着祝福之语,虽已是半年多前的事,但那段时日犹如昨日,仍是记忆犹新。 “这护身符,似乎和我求过的……”她的眼神锁住张重渡,想从他眸中看出妥协,可那双眼睛坚定如初。 她有些心凉,这人口上说着爱慕,又为何不肯相认? 果然,张重渡道:“这世间的护身符差不多都一个样式,三公主许是认错了。”张重渡双手手心向上,“还请三公主还给微臣。” 辛玥想起初六那日,她为张重渡上药时,也是脱了上衣,若那日她看见这护身符,是否还会选择在上元节同顾啸见面? 许是那日张重渡身着夜行衣,并没带在身上,他们二人,还真是阴差阳错。 辛玥笑了一下,将护身符放在张重渡手心,“张尚书的伤口包扎好了?” 张重渡收好护身符,转身将外衣穿上,“好了。三公主,今日之事,臣有话要说。” 两人坐在方桌案前,张重渡为辛玥添茶,袖口处的木松香气缓缓流入辛玥鼻中。 辛玥深吸一口气,慢慢回想着同张重渡的几次相遇。 黄粱寺第一次见面,是在香火气浓重的西偏殿。 揽月阁池塘,张重渡湿透了衣裳。 凤阳阁外相遇,张重渡周身皆是凤阳阁中特有的香薰气味。 初六那夜,张重渡受了重伤,浑身血腥。 送丹药那日,她的寝宫萦绕着安息香,而张重渡站得那样远。 刚下赐婚旨意那夜,她应该能闻到张重渡帕子上的气味,可竟然想不起来是否闻到过这木松气味,许是当时太过紧张和惧怕,而那帕子在她脸颊停留的时间又太过短暂。 这许多次,她都在不断错过认出他的时机。 轻叹一声,呷一口茶,“张尚书有什么话要说?” 张重渡立在桌前,作揖,“三公主,今日之事,是臣之过。” 辛玥不忍受了伤的张重渡还要站着回话,“张尚书坐下说吧。” 张重渡捂着伤口,坐在辛玥对面,“前几日臣去劝说五殿下放弃拉拢顾家,五殿下告诉臣,三公主已答应贤妃娘娘会劝说顾啸。可是以臣对顾家的了解,即使是公主劝说,顾啸也不会答应的。当时五殿下听了臣的分析,表示不会再拉拢顾家。谁知他竟然暗地里不止一次去拜访顾家父子,顾老将军皆以不在府中拒绝见面。” “今日,五殿下知晓了三公主要同顾啸看社戏,特意前来寻你们。顾啸应是有所察觉,主动相见。臣预料到此次谈话并不会愉快,但没想到五皇子会以三公主的安危威胁顾啸。” 言语中,张重渡眸中皆是失望。 辛玥明白,张重渡如今支持的是五皇兄,但她也知道,五皇兄终究会让张重渡失望,而在不久之后整个大晟皇族都会让张重渡失望。 辛玥道:“五皇兄是想将我绑到顾啸面前,让顾啸答应吧。”她自嘲一笑,“活了十七个年头,头一回知道自己如此有用,如此重要。” 了解辛玥过往的张重渡心疼不已,他起身再为辛玥续茶,“三公主很重要,三公主乃是臣最重要的人。若臣是顾啸,被人以三公主的安危作为威胁,说不定真的会妥协。” 辛玥咬住嘴唇,胸腔被搅动,她抓住张重渡拿着茶壶的手腕,抬头看他,“我想向张尚书打听个人。” 张重渡忘了放茶壶,手停在半空,“三公主请说。” “那日张尚书送来的青团是从清风居买的吧,还记得去年冬月,有一日张尚书在揽月阁池塘捞取姜统领的腰牌,我同张尚书一同用晚膳时,张尚书曾说过,喜欢那里的菜品,常去。张尚书可曾见过……” 辛玥不禁想起那日,她也曾这样问过张重渡,只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但今日她偏要问,偏要听他要怎么回答。 “可曾见过一个来自西北肃城的侠士,姓傅。” 话说到一半,张重渡便猜到辛玥要问他什么,那日辛玥问了一半便不再问,没曾想今日还是问了。 “公主为何要找这位傅公子?” 辛玥轻轻一笑,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自说自话,“其实前几日我认出了他,但他却不肯认我。” 张重渡问道:“三公主是如何认出他的?” 辛玥还是不回答,继续问道:“张尚书,你说他为何不肯认我?” 张重渡心头一悸,他看着辛玥那质问的神情,立刻想到了什么。 为何辛玥会没头没脑给他说这些话,为什么会告诉他认出了傅公子? 莫非,辛玥已经认出了自己? 张重渡一阵慌乱,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根本没想过辛玥会认出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同辛玥相认,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 郊外小院短短一月多的相处,他从初见的欣赏,到为其动容,再到情难自禁深陷其中,是人力无法控制的。 但那时他自知对辛玥了解不深,不敢贸然说出一切,如今半年已过,辛玥所历种种,他皆看在眼里。 待好友,有情有义;待兄长,真心真意;待身边服侍之人,如同亲眷。 如此这般,怎会告发“傅公子”这个救命恩人? 可不知为何,承认自己就是傅公子这句话,仿若生着尖刺,好似一说就会刺破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说出口。 水浇在了桌上,又滴落到地上,张重渡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水壶,忙将水壶放下,“三公主,时辰不早了,五殿下计划失败,顾将军应该也离开了,臣送公主到东街庙台吧。” 辛玥却还是不依不饶,“张尚书还没告诉我,可曾见过一名姓傅的侠士。” 张重渡低头道:“公主,再不走,顾将军该着急了。” 说完,先行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着辛玥。 辛玥明白,今日她是问不出实话的。 起身走到张重渡身边,目光锁住他。她终于能仔细瞧一瞧,救他的“傅公子”是何模样了。 原来,她心中之人,是这般丰神朗逸。 剑眉星眸,长身玉立,还真是她喜欢的模样呢。 可惜,他却“不认得”她了。 “东街庙台我知道如何走,张尚书不用送,快回府养伤吧。” 张重渡道:“臣还是送送公主吧。” 辛玥笑道:“怎么?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吗?难不成和那夜一样?” 张重渡没听懂,“什么?” 辛玥道:“张尚书会武功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今日我亦从未见过张尚书,顾将军问起来,我就说遇上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臣……”张重渡心口似压着大石,侠士,不就是意有所指吗,他黯然道,“臣并无此意。” “放心,我这个人知恩图报,如何说,我自有分寸。”辛玥抬步出了房间,张重渡立刻跟上去。 辛玥却停了步子,转身道:“都说不必护送,我们就此分开吧。” 张重渡迟疑半晌,揖礼道:“臣,遵命。” 辛玥头也没回地出了客栈,一路往东街庙台行去。 只是步子越来越慢,今早出宫之前,她还做好了要同顾啸好好相处的打算,这不过几个时辰,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不得不说,在确认张重渡就是傅公子后,她还是有些欣喜的,至少那段时光,不是她一厢情愿。 其实,抛却话本中张重渡叛臣的身份,她还是很欣赏他的,甚至已经接受了他会覆灭大晟的设定。 也正因如此,才让她看不清张重渡每次接近自己的用心,更看不清自己的心,是敬畏惧怕还是仰慕动容。 虽不知张重渡为何不肯相认,但她十分明确知晓自己的心意。 话本中张重渡爱慕何人,她不想深究,话本中的人生,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前世,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一段逝去的,如今世间无人知晓的隐藏人生。 她相信,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改变,自然无需纠结于过去。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情感,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爱着她的,和她爱着的人负责。 人生苦短,既然找到了想要与之相伴一生之人,她何不尽力去争取。 想是想明白了,只是她还恼着张重渡,要不是他久久不相认,她怎会去招惹顾啸? 顾啸又是何其无辜? 此事,都是张重渡的错! 今日她有意试探,依着张重渡的聪慧,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那就给他时日,让他想明白,她倒要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的解释。 不觉中,辛玥已走到了东街庙台处,还未靠近庙台,就见顾啸急匆匆跑了过来,“三公主可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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