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接过信,骑快马出了城。 她不安的心稍稍缓和。 数日后,送信的亲兵慌忙回来,却没先找唐窈,而是慌张去见了靖安侯,没过多久,靖安侯亲自带人去了军营。 唐窈过后才得知消息。 郁清珣乘坐的船只遭遇截杀,整船淹没,船上无一生还,至少在亲兵回来时,他们只在河边打捞到尸体,没见到有活人。 唐窈蓦然想起那个梦境。 那人笑着吻过她眉心,向她告别。 “夫人……”她有些眩晕,等视野恢复正常,丫鬟已经先扶了她手臂,满脸关切,“您怎么了?” “没事。”唐窈缓了缓神,只觉浑身冰凉,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道:“二嫂嫂呢?” “二夫人……应该在正院吧?要去请她过来吗?” 唐窈没回答,转身出了院子朝正院赶去。 郁清珣出事的消息杨氏等人还不知道,唐窈过来时,她正跟林婉闲聊,见她匆匆进来还有些吃惊。 “你……” “我有事需要去一趟码头,过几日回来,麻烦嫂嫂帮我看顾下棠棠和桉儿。”唐窈快速开口。 “好。”杨氏点头答应,诧异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 “没事,要是棠棠和桉儿问起,就说我有急事出远门了,过几日就回来。”她来不及多说,交代完转身就走。 亲兵已经备好骏马,唐窈翻身上马。 侯府门口似乎传来郁棠郁桉的喊叫,她没回头去看。 云州城离运河码头有两百五十余里,纵使好马也没法在一天内跑完,唐窈直到第二天午后才赶到运河边,来不及休息,匆匆上船命人驶去出事点。 小船还没赶到出事地点,中途遇到返航的唐定和余既成。 那边乘着中等大的船,船头船尾平放着一床床草席,像裹着尸体。 唐窈看到的刹那白了脸,脑中频繁闪过那个梦。 他微笑着吻过她眉心道别。 “你怎么来了!”对面船上的唐定,见她只带了两个亲兵就敢往这边跑,当即黑了脸,脱口喝斥:“胡闹!谁允许你来的,这边事情还没清楚,你跑来……” “郁清珣在后面?”唐窈没看他,目光直直望向对面船上的甲板。 那里放着一排排裹着草席的尸体。 唐定声音凝顿,还没开口。 唐窈眼眶已有些红。 “他死了?”她问。 “呸!”唐定呸了声,“别瞎说!” 见妹妹白着脸红着眼的样子,他又忙安慰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担心,他不一定有事,后面那些都是同行的亲兵……” 唐窈没信这话,推开二哥过到隔壁船里,就往摆放尸体的甲板挤去。 那些尸体上盖着草席,看不到样貌。 唐窈便蹲下去,掀开裹着的席子,探看下方尸体模样。 草席下裹着的是已经泡得肿胀发烂的恶臭尸体,早已辨认不出原本模样,唯有身上衣衫,还能勉强认出身份。 那些尸体都如此丑陋,与郁清珣的俊朗不符。 唐窈一具具掀看过去,直到那最后一具,她伸着手惊惶了片刻,才将那草席掀开,看到下面同样丑陋肿胀的尸体,一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紧张提起。 他还活着。 唐定蹲下来,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安抚道:“不怕,他真不在这里,郁明澈身手了得,身边又带了那么多亲卫,许是潜水上了岸,暂时不好现身,你别怕,他不会有事的。” “嗯。”唐窈深吸口气,勉强笑了下,“我想去出事点看看,我想知道全部经过。” 唐定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你不要太心急,棠棠和桉儿都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嗯。”唐窈点头,渐渐稳住情绪。 唐定扶她起来,起身要去隔壁小船,又转向余既成道:“既成,你先运送他们回去好生安葬,我带窈窈过去看看。” 余既成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回醒,愣愣点了点头,“好。” 他目光落在唐窈身上。 她依旧昳美清丽,只是脸色白得像陶瓷,低垂的眉眼里含着恍惚哀思,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看着她先前不管不顾,掀开那一席席掩盖尸体的草席,心缓缓又深深沉了下去,再不会浮起。 他以为自己有机会,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从未有过机会。 唐定已经扶着唐窈过到隔壁小舟,朝来的方向驶去。 小舟直到隔日才行驶到目的地。 河岸边没了尸体,但还有被冲上岸的沉船残骸。 唐定见她情绪稳定,这才轻声讲述:“数日前,你让你的亲兵去追郁清珣的船,他走到半道先见到浮尸,认出对方身上穿着的衣裳,察觉出不对,便匆匆返回侯府,将消息告知。” “父亲接到消息后,立即让我带兵过来,我们已先封锁了消息,也调动了人沿路追寻……” “那些亲卫怎么死的?”唐窈问,目光看向那涛涛江河。 “尸体腐败得厉害,死因暂不清楚,有些身上有刀伤,有些被弓弩所伤,应该是……半路遇到伏击,这里处于云州和圭州的交界处,河道略窄,水流湍急,周围并无村落,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线索,我已经让人去查过往船只,希望能得到消息。”唐定道。 唐窈继续问:“他在京中做了什么?” 唐定沉默了片刻,“这不好推测,他树敌太多,谁都有可能。” 清丈田亩一事得罪的人太多了,何况他动作还这般狠绝,摆明了是要将所有隐匿田赋的人都算进去。 当初先皇尚且没他这般激烈。 “会是端王吗?”唐窈看着河水,失神般问。 “难说。”唐定顿了顿,再安抚道:“你别太担心,郁明澈说不定已经潜水上岸,秘密归京,我们先回去,棠棠和桉儿还在家里等着呢,你总不能让他们父亲不辞而别,你也突然离开,桉儿除了你其他人可哄不好……” “嗯,是我太着急了。”唐窈点头,勉强笑了下,“我只是过来看看,我们回去吧。” 唐定见她答应,也松了口气。 众人摆渡回云州城。 郁清珣来时带有三十多亲卫,回去路上只打捞起二十多具尸体,剩余的不知是被河水冲去了下游,还是潜水上岸,随郁清珣隐藏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郁清珣有什么打算,但没有尸体,便不能确定生死。 只要没找到尸体,他便还活着。 唐窈回到侯府。 郁棠郁桉果真哭得厉害,谁哄都没用,等她一回来,两小家伙一人抱一只大腿,还哇哇大哭。 唐窈只得好生安慰。 “你是不是要跟阿爹一起回去,不要我们了?”小姑娘哭得眼眶通红。 旁边另一小人儿瘪着嘴不停掉眼泪。 “没有,阿娘就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当时出门急,又看你们玩得开心就没打扰,是阿娘错了,以后出门一定跟你们说,不哭了好不好?”唐窈柔声哄着,伸手给小人儿抹了抹眼泪。 “爹爹呢?” “你爹回京了,等他有空就会给你们写信。” “那他什么时候有空?”小姑娘抽泣着。 唐窈答不上。 他什么时候有空?或许很快,或许……再也不会有空。 “你们先给他写信,等他接到就能回信了。”唐窈收回心神,继续安抚着儿女,又笑道:“棠棠不是已经会写字了吗?你们可以自己写,不会写的话,画几张画也行,说不定你们爹看到,会高兴得马上给你们回信。” “哦……”郁棠止了抽泣,泪眼朦胧,“我会写……我会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再学学,就可以把《千字文》都学完啦!”她有些小骄傲。 “嗯,棠棠真棒。”唐窈笑着夸赞。 旁边郁桉更想哭,“我不会……” 他还小,筷子都还不会灵活运用,更别说执笔写字了。 “那桉儿可以画画,印个手印给他也行,顺便让你们爹猜猜,哪个手印是桉儿的,哪个手印是棠棠的。”唐窈提议道。 这话一出,两个小家伙顿时高兴起来,马上嚷嚷着要按手印玩。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唐窈扫过父兄,微点了下头,先带着儿女进院里去胡乱涂鸦了。 被哄好的两小家伙各自印了不少手印,为了加大难度,还让陪玩的小童小丫鬟也跟着印上手印,开心地一同寄出去。 信件自然不可能真寄出去。 唐窈等哄睡了两人,独自披衣坐在书案前,拿出郁清珣先前寄回来的那一封封信件,学着他的笔迹,待要临摹,又记起半年前,太夫人罚她抄写《女诫》时,郁清珣得意笑着显摆他会写她的字。 她想起他当时的解释。 他说私下里练过,是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一封封来信,想要回信又太迟太晚不知道该回什么,便照着信上字句,一句句临摹,才最终学会她的字呢? 她突然理解了他当时心绪。 你看,你当时没能及时回我家书,我也未曾回你信件,我们是不是就此扯平了呢? 唐窈想着,视野有些模糊。 她执笔开始临摹,学着郁清珣的口吻给儿女回信,但临摹的第一遍并不像,便写第二遍,一遍遍写下去,直到天亮了,她的字依旧不怎么像郁清珣的字。 “夫人,一宿没睡,还是先睡一觉吧。”丫鬟过来劝说。 唐窈松开笔,手腕酸痛得厉害,也确实没办法继续写了,“把我写的烧了,别让棠棠和桉儿发现,其他都收好了。” “是。”丫鬟收了郁清珣的信件,把她练习临摹的失败品悄悄烧了。 唐窈躺在塌上,看着那被烧成灰的信件,又想起还在京城时,郁清珣曾让郁桉递给她的信。 那封信她没看,也是这般被烧成灰烬。 她突然想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唐窈想着,迷迷糊糊睡过去。 耳边好像听到有雨滴落下,一滴滴砸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她看到一只强劲有力的熟悉手腕,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字。 最左边写着生卒年月,很是熟悉,毛笔悬到中间时,那只手顿了顿,好一会儿后,还是一笔一划认真写道:吾妻唐窈之墓。 唐窈惊讶往后退了退,这才看清她正站在郁国公府,郁清珣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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