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没动手,甚至还没设防,任由那伪装成百姓的叛军护卫端王等人,杀出重围,往东南而去。 端王带着宗室急行狂奔了数日,路上竟没碰见什么阻碍,要不是后军有消息传来,郁清珣确实发现他们,并带兵追了来,他大概要误以为郁清珣轻敌没发现他们跑了。 如此再跑了一月有余,端王大军绕路进山,就快要抵达越州地界。 当夜,端王主帐篷内响起欢庆声。 “待明日进了越州,就算那郁贼再追来我等也不惧!” “等回了越州……”众人欢喜,帐外忽地传来声音,却是放出去巡查戒备的探子冲来汇报。 “报!东面发现敌情,我军左军已与敌人交战。” 嚯!帐内欢庆一滞,众人变了脸色。 端王忙看向赵大都护,“赵卿……” “陛下莫惊,许是郁清珣那头遣来的前锋,让谢、陈几位将军立即拔营护为陛下先由南面退走……” “报!南面发现敌情,我军前军已被敌人包围!” 赵大都护的话还没完,再有探子快速前来汇报。 “报!西面发现敌情……” “报!后方敌军趁夜追来,我军后军已被缠住……”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有敌军攻来,帐内众人彻底慌了神。 赵大都护脸色也变了变,当即顾不得别的,快速道:“陛下莫急,让原本准备好的亲兵往八方突围,我们已到越州地界,只要甩开追兵,依旧能卷土重来。” “好!”端王也慌了神,白着脸被赵谋请出大帐,翻身上马,按照计划突围。 四面喊杀声涌来,好像到处都是厮杀,林子里还起了火。 端王狼狈跟着赵大都护打马狂奔,仲夏日的月色格外明亮,前面领头的人突然收紧缰绳,勒马停了下来。 “吁——”几十上百匹马儿先后停下。 端王被护在中间正想询问,抬头见到前方大石壁上,站着隐隐绰绰的人影,月光下,似还能看到那泛着寒光的箭矢尖头。 是埋伏。 端王脸色更白了白。 “唐宁?”赵大都护认出那领着人,站在大石壁上埋伏的将领。 “唐宁?安北军……”端王脸色更差,几乎不敢信地低喃出声。 郁清珣将安北都护府的军队都调来了?他不怕北容乘机谋乱自立吗! “保护陛下突围!”赵大都护没有迟疑,快速下令,还想护着端王突围奔逃。 他没得选择,从上了端王的船起便只能与之同舟共难。 几十上百的亲卫兵纵使在能打,也不是以逸待劳,占据制高点,人还更多的安北军对手,端王很快被活捉,赵谋也重伤后被擒。 后方的战火持续了大半夜,端王军大败,死伤过半。 当天光自东方倾照而来时,被抓的端王等人见到了郁清珣。 帐内不止有郁清珣,还有活着的众皇族宗室,以及安北大都护唐宁,安南大都护萧执,安东大都护李弃和被擒安西大都护赵谋,大晋四大都护都在! 这四位大都护少有能聚集,没想今天来得这般齐。 “逆王姬元苍造反攻城,弑母杀侄,残杀宗室,逼杀忠良,证据确凿,有目共睹,不必再做审问,带回京后,依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以儆效尤。”郁清珣瞥了眼被五花八绑,押跪在地端王。 端王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听到这话却还是挣扎起来,眼睛愤怒瞪着:“郁清珣,休要将这罪名强压我身上,母后和我那好侄子根本就是你杀了,藏起来嫁祸于我!我进京后根本没见到他们!” “你攻入京城前,陛下和太皇太后还曾上城门楼鼓舞士气,喝斥你乃谋逆叛乱,以下犯上,此事有目共睹,诸位亲王世子也曾亲见,你攻入城后,太后自缢,陛下和太皇太后不再出现,你说不是你,那陛下和太皇太后何在?”郁清珣话语平静。 旁边宗室早怒火指责,“姬元苍,就是你弑母杀侄,还逼死了福王康王等,我们都看到了尸体……” “我……”端王想要辩解。 可他离开京城时,怕留下宗室血脉让郁清珣利用,将不愿意走或有反抗的宗室子全杀了,此刻宗室们憋着满腔恨意,根本不可能听他解释。 端王的罪状很快被定死。 回到京中,但凡与端王有关,或参与谋逆造反的人,皆被牵连九族,如数斩首,大晋世家几乎被杀尽。 端王受刑前日,郁清珣将唐窈带去了刑部大牢。 “可要亲自动手,以解仇恨?”郁清珣低声轻问身边之人。 唐窈看着被绑在牢房内的人,想到前世种种,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想脏了手,左右他明日也要被凌迟处死,我前去观刑也一样。” 前世那些到底已经过去,他们不会再有那悲惨下场。 且她的仇怨,早在处理了郁四和王太夫人后,便消散得差不多了,现在能知道、看到崔钰和端王之死,剩下的仇恨便也跟着消散。 她现在所在意的,是身边人的安康与幸福。 两人牵着手从大牢出来,回到郁国公府。 时值八月末,国公府的荷池里已经有了不少莲蓬,半圆的绿蓬头将茎杆坠弯,随着微风轻摇晃动,底下水波跟着泛起涟漪,将映着的荷花圆叶倒影打散。 唐窈看了看那池湖内的场景,唇角弯出笑,扭头问并肩走着的人,“今日国公可能偷得那半日闲?” 她眸光清润,盈盈笑着相邀的模样,比那满池荷花更吸引。 郁清珣满心满眼都是她,揽过她腰肢就忍不住先亲啄了下那红唇,“莫说今日,往后日日都能有这半日闲,就是不知夫人往后可能一直赏脸,不嫌我烦?” “往后还不清楚,至少今日是不嫌烦的。”唐窈笑着。 郁清珣再激动亲了她一下,拉着她还如旧时那般,就往停船的地方跑。 他们来得突然,府里看守中心湖的船夫并不在。 郁清珣牵了唐窈上船,也没让人去喊船夫来撑船,自己拿了竹篙,撑着船往荷花池中渡驰过去。 唐窈坐在船上,一边享受着迎面拂来的凉风,一边随手摘了朵莲蓬,又扭头笑道:“可惜棠棠和桉儿还没来,他们要是知道能一起摘莲蓬,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就快了,唐将军来信说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几日就能过来和我们一起摘莲蓬。”郁清珣放下竹篙,过来跟她并肩坐着,眼里有着浓浓思念,“有快一年未见,不知道桉儿可还记得我?棠棠怕是会很生气,我该怎么哄她?” “你有寄画像,信件也没断,他们不会忘了你,要说生气的话,棠棠怕舍不得气你,说不定会先气我,说好很快接她回来,结果等了这么久都没去接。”唐窈说着儿女,也有些想念。 郁清珣低眉看她,目光落在她饱满红唇上,想起曾经偷闲游荷池时的种种,喉结滚动了下,忽地伸手护着她后脑勺,欺身将她放到在船上。 “你做什么,这里……” “有荷叶挡着呢。”郁清珣说着,呼吸已先有些紧促,那双桃花眼格外深情望着她,又低笑着,将脑袋轻埋在她颈肩,道:“我想他们,可想到他们回来后,你我独自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很多,又想他们慢点回来。” “还没回来呢,你便先醋起来,棠棠知道了,是真要唔……”她话语随之吞咽下去。 待小船停了摇晃,郁清珣拥着身边再亲了下道:“我知道怎么讨好棠棠和桉儿了,郊外桃园还有晚熟的桃子,他们还没去摘过桃呢,等他们回来,带他们去爬树摘桃,棠棠定会很喜欢,桉儿也定会眼巴巴想要上树!” “这倒也是。”唐窈想到那场景也笑了起来。 郁清珣揽着她继续道:“等明日观了刑,趁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先到处逛一逛,我还想再去一趟长春观的姻缘树下。” “嗯?去哪儿做什么?” “去还愿。” 两人并肩躺在小船上,清风吹拂而来,晃动周围圆荷叶,天空一碧如洗,确是好一份清闲。 翌日。 端王于正午时分被押上刑台,凌迟了一千三百九十九刀而亡,其他参与谋反的人也于同时处斩。 这次斩决的人虽不及前世多,但也连刑行了半个多月,才将谋逆反贼如数斩杀。 端王行刑后,郁清珣拉着唐窈再去见了萧太傅。 “如今日刑场处决人数众多,鲜血近乎浸润了周遭地面,不知在太傅看来,我是否是乱杀无辜,乃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郁清珣侧首看了眼爱妻,又看向那花白头发的清雅干瘦老人。 唐窈跟着看过去。 她也想到前世这位太傅站在宫门口,指着郁清珣鼻子,引经据典谩骂的场景。 萧太傅原本正在家里翻看旧书典籍,听闻郁清珣携淑国夫人前来还惊讶了下,待出来会见,听到这询问更是讶异惊诧,心里还纳闷着。 莫不是这位郁国公怕杀的世家大族太多,将来要背负骂名,这才来寻求宽慰?亦或者,只是先来试探他态度?以做后面的打算? 萧太傅心头嘀咕,面上浩然答道:“今日行刑之人虽多,但是是他们谋逆反叛,攻我都城逼我百姓在先,无论按律还是讲仁义礼智信,皆是该死之人,国公何来乱杀?他们又哪里无辜?” “且国公受先皇托孤摄政,乃我与众臣亲见,事后国公谨言慎行,对上恭敬,对下仁爱,更是继承先皇遗愿,改革变法施行新税,为国为民,如此忠义,如此仁德,何来不忠?何来不义?何来不仁?” 他说得凛然,与上一世喝骂全然不同。 郁清珣拉着唐窈,手在桌下暗自扣紧她,唐窈也回握住他手,与他十指紧扣。 两人听着萧太傅的话语,相视一笑。 这一世他杀得名正言顺,再不会有人将骂名扣到他头上。 萧太傅还在说着:“况国公体恤庶民学子,为他们争得衣食笔墨钱……” 郁清珣和唐窈听完萧太傅夸赞,心满意足告辞离开。 两人没急着回府,而是去了长春观内的姻缘树下。 百年老树枝叶繁茂,站在树下仰头看去,仿佛遮天蔽日,无数祈愿牌挂在树上,风吹来时相互碰撞,打出悦耳声响。 唐窈饶有兴趣地仰头寻着十二年前,她挂上的那块祈愿牌,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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