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乾元帝变法以来,对这方面管控严格。 一经发现有强买强卖、或私下贩卖人口者,即为死罪。 郁清珣没理会牙婆话语,眸子浅淡扫向还抱着腿痛呼之人。 那位田县男打了个寒战,想起身见礼,腿又实在痛,只得白着脸诺诺道:“贵、贵人明鉴,三、三娘是我亲女,我、我卖她也是不得已……” 县男为大晋最低等爵位,对方并非普通平民。 “皇城脚下,无灾无难,你有什么不得已能买亲女?!”亲卫出声喝斥,“赶紧将小姑娘放回去……” “诶。”旁边牙婆答着,不敢有丝毫待慢,快快挥手示意手下将人放了,又将契据还给男人,道:“契据和人还你,银子给我,这人我不买了。” “不行!先前说好的……”田县男还想挣扎。 牙婆怕得很,一把将人甩开,“什么说好的!人我没带走,契据也还你了,这买卖还没成呢,你想当着贵人的面强卖民女不成!” 田县男吓得缩了缩手,自是不敢的,可眼看到手的银子飞了,心中又急又怕,一咬牙,干脆跪拜向唐窈,磕头大喊道:“贵人救命呐,非是我定要卖女,实在是家里一粒米也无,又无田无收,若是不卖,恐我们一家都活不下去啊!” 女子历来柔弱仁慈,说不定他哭一哭,就会帮忙解决当前困境呢? “你胡说,我和娘今天还卖了绣品换回两斤米,是你欠了钱怕被找麻烦,才想把我卖了抵债!”那名唤三娘的小姑娘奔向母亲,怒瞪向生父。 “你个……”田县男还想怒骂出声。 旁边亲卫瞪来。 他立即吓得消了声,眼里怒火未歇。 小姑娘的母亲捂着被踹的伤处,靠着女儿艰难半坐起,就朝唐窈磕头拜下,声音细弱,“妾知此事为强求,还请…还请两位贵人怜悯帮忙,妾愿与田肆和离,不求别的,只求能带走儿女,免受此灾……” “你敢……”田县男眼睛一瞪,就想喝骂。 旁边亲卫冷眼过来,他又缩脖子不敢出声。 那妇人跪着艰难道:“若他实在不肯,妾愿上公堂请、请求义绝,他、他常有偷鸡摸狗,曾盗过不少赃物,还曾为了银钱,将生母推搡摔死……” “你闭嘴!”田县男目眦欲裂,惊吓得起身就想朝人踹去。 左右亲卫哪能让他得手,一脚将他踹开,喝骂道:“不是人的东西,竟为了钱财摔死生母!” 田县男被踹到在地,嘴里痛呼了声,又还想辩解,“我、我没有,是这贱人胡说……” 唐窈眉头微颦,早在妇人开口前就动了恻隐之心,边走向那母女边吩咐道:“童娘,先去请大夫,为这位娘子救治伤势。” “诶。”身后跟着的管事娘子应声让人去请大夫。 “你叫什么名字?”唐窈在那母女面前蹲下,眸光看向那妇人。 郁清珣怕有意外,紧随在她身边。 “妾……本家姓房,行十三,家父乃鲁州坪县知县,还……还请夫人怜悯,帮帮我,我、我不怕杖责不怕徒刑,只恐儿女、儿女受罪……”她话没说完,先昏死过去。 “娘!”田三娘惊呼,吓得眼泪直流下来,抱着母亲就朝唐窈磕头下去,“还请夫人怜悯,我也愿告田肆害死祖母,不怕杖责不怕徒刑,只求能让该死之人偿命!” “你、孽障,你……”田县男瞪圆眼睛,颤颤想喝骂。 亲卫早看不下去,一脚将人踹晕过去,还补了两脚。 郁清珣冷淡扫过,“将人押去京兆府,若事情属实,当重罚立斩。” “是。”亲卫将昏死过去的人提了去。 郁清珣看向唐窈。 唐窈没看他,而是扶着女孩细问道:“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回夫人,我家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田三娘含泪答着。 唐窈往宅院看了眼,“家里没有叔伯吗?” 田三娘摇了摇头,“我祖父就我爹……就田肆一个儿子。” 唐窈点头,“我先让人扶你娘进院休养,你且先好生照看,大夫很快就来,也不必忧心药钱。” 说着,唤来两婆子,将妇人小心抬进屋里去。 田三娘本想跟着进屋,又止住步子,回身对唐窈两人哐哐磕了几个响头,“三娘多谢二位贵人相助,定衔环结草以报。” 唐窈忙将人扶起,语音温和,“不必如此,你先且进去照看你娘,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是,多谢夫人。”田三娘再三感谢,这才抹着眼泪进了院。 左邻右舍观看的人不少,低声私语猜测着郁清珣的身份,牙婆等人则紧张站在旁边,不敢言语多说。 郁清珣对这事并无多大感触,见唐窈站在宅院门口,似有些走神地看着,便稍稍凑近了几分,想伸手牵住她,又不敢唐突冒犯,最后轻轻道:“我会让京兆尹着重处理此事,你不必忧心……” “子女上告父母,是以下告上,这是因父母对子女有生养之恩,可为什么妻告夫也是以下告上?”唐窈是恍惚低喃,眸光转过来。 “夫对妻到底有什么恩情,妻须得在下?” 郁清珣怔了下,恍然想起先前她用尽一切办法,只想要逃离自己的事。
第37章 认错 那与眼前之事有诸多相似, 她们都没做错什么,仅仅只是想带着儿女和离罢了,可若夫家不松口, 哪怕她们上告公堂求义绝, 哪怕罪状得实该得此判, 也还是得先挨上一顿打,再被关上两年。 妻告夫罪, 属以下犯上。 可夫对妻究竟有什么恩情,能使妻在下? 郁清珣被问得恍惚了瞬。 他想起过去的时光, 想起她曾怀着怎样的期待嫁给他,他又如何冷落她,母亲又如何待她…… 他实未对她有过什么恩情。 就算真有,也早在这十一年间还清, 她不欠自己什么, 更不该屈于自己之下。 郁清珣只觉心口钝痛, 手伸了伸, 又到底没敢触碰她,只微哑着嗓子道:“是我不该,你从未在我之下。” 唐窈本没想听他答复。 她只想问上一句,凭什么妻在下,凭什么儿女皆为她所出, 她却无权决定他们的去留?就如今日房十三娘之遭遇。 她想呐喊这不公,没想听他认错道歉,这改变不了什么! 唐窈看着他眼里好似痛苦的神色, 只觉可笑。 “公堂那日, 你曾亲口说妻告夫,属以下犯上, 当杖二十,徒两年。《晋律》上也写着‘妻告夫罪,虽得实,杖二十,徒两年’。国公说不该,说我从未在你之下,可所作所为,却又贴切得很,既你心认定女子低贱,妻子无权,又何必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骗我?” 唐窈声音渐凉,神色渐冷,甩下话语,不愿再跟他多待一刻,转身要朝小宅院走去。 郁清珣下意识追来,“阿窈……” 唐窈停住步子,回头看来,“你既觉得不该,觉得我不在你之下,那何不将棠棠留给我?” 郁清珣动作顿住。 “你能让人将田肆押去京兆府重罚,是看不惯他所作所为,唾弃他推母卖女,但你跟他又相差得了多远?你不同样无视棠棠和桉儿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你不明知他们跟着我,会比留在你身边更安全?”唐窈看着他,眼里还有丝讥讽。 “但你依旧不愿将他们让给我,你高高在上,我卑贱在下,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从未在你之下……都不过是哄人的话语罢了。”她尾音略轻,像有丝颤意,旋即又冷下来,只有坚决。 “郁清珣,我再不想听你这些话语。” 唐窈转身大步走向宅院,再不回头看来。 郁清珣跟了几步,脸色微白,怔怔看着她渐行渐远,转进宅院消失在视野里。 恍惚间,他好似再看到公堂那日她的决绝。 “怎么了?”后头马车传来女儿清脆嗓音,“你又惹阿娘生气了?” 郁清珣怔怔回过头。 小姑娘趴在马车内,掀开帘子好奇看来;郁桉跟着趴在旁边,眨巴眼睛同样好奇又懵懂。 郁清珣看着这两小人儿,心下一空,那股似痛非痛的触感一下从心尖炸开。 他确是自私,哪怕明知儿女跟在自己身边或有危险,却仍旧固执地将他们圈在身旁;哪怕明知将她拉回来会需与他共担危险,却仍妄想着她能归来一切如初。 郁清珣走近马车,摸了摸儿女茫然的小脸,什么也没说地将人揽进怀里,抱进车厢内。 郁棠郁桉二脸懵懂地被抱着,没有挣扎吵闹。 马车内一时有些安静。 好一会儿后,小姑娘才仰着脑袋试探道:“你怎么了?” 她嗓音清脆,又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绵,手伸过来摸了摸他脸颊,轻声安慰道:“别伤心啦,我以后不说你臭,也不说你坏,你是好爹。” “棠棠……以后你跟着你娘好不好?”郁清珣嗓音略有些哑,垂眸看向女儿。 “啊?”郁棠睁大眼睛,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茫然,“可我一直都跟着阿娘啊,是你惹阿娘生气,阿娘不要你,以后都不跟你住一块了吗?” “嗯。”郁清珣低低应着,似有哽咽。 郁棠听着心疼亲爹,马上道:“你别伤心,我可以白天跟阿娘一起住,晚上再回来跟你一起住,要实在不行,我可以多陪阿娘两天,再回来陪你住一晚。” “要是你阿娘回外祖家,再不回来了呢?”郁清珣问。 郁棠呆住,不懂道:“为什么再不回来?你惹阿娘生气,就不会多哄哄她吗?” “阿娘不喜欢那个别的女儿,你就不会将她赶走吗?阿娘想回外祖家,你送我们过去住些日子,再接回来就是了,她为什么要再不回来?” 小姑娘并不懂和离的含义。 郁清珣答不上来,他好像确实未曾做过什么真正挽回的事。 “等回去收拾好东西,明日你就搬过来跟你阿娘一起住……”郁清珣喉间微哽了哽,到底说不出送她们回外祖家的话。 “我、还有我!”郁桉手脚并动地加入进来,软软道:“我也要跟阿娘一起住~” “你不能。”郁清珣答道。 “啊?”小人儿眨巴眼睛,懵懵懂懂,“为什么?” “你是男孩,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将来要继任国公府,不能跟着去别家。”郁清珣解释着,心里又悄悄松了松,就算阿窈有棠棠,只要桉儿还在京城,她也……舍不得离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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