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一步步过去。 路上围着的人自发退让开。 蒋嬷嬷见他走近,当先开口道:“国公爷,夫人这是伤心过度,失了心智,四姑娘的事分明是意外,那日庙会人何其多?谁也没想到四姑娘会走失,会落水……” “掌嘴。”他依旧吐出两字。 众人一怔。 身后跟随的亲卫已迅速向前,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将众人惊住。 蒋嬷嬷代表的是太夫人,打她的脸便无异于扇太夫人耳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哎呦!”蒋嬷嬷痛呼出声,半边脸已经肿起,老牙都差点飞出来。 “泥、国公……”她口齿不清地瞪大眼睛,颤颤捂着脸想说什么。 周围早已沉寂。 就在这时,姬长欢主动往前一步,噗咚跪下,泫然欲泣低啜道:“父亲,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将花生糕带到七弟面前,更不该让四妹妹跟着我们出门,父亲,您罚我骂我,让我给四妹妹和七弟偿命吧!” 她说着,就磕头下去。 咚咚几声,不一会儿就将额头磕得青紫。 “磕几个头就算偿命吗?”唐窈要哭不哭地朝他看来,眼里愤恨分明,“郁清珣,你儿女的性命就值几个响头?” 当然不是。 该偿命的不止这人,还有宫里的太后、徐氏满门,甚至还可能有太皇太后,及其他暗中藏着的宵小。 更还有……他。 姬长欢是他带入府的,是他愚蠢自大害了棠棠和桉儿,他该为此偿命。 但他并未说这些,只看着她,声音轻而沙哑:“那只是意外。” 唐窈似乎怔住,怔愣愣地看着他,那般仔细与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那是意外。”他重复道。 “意……外?”唐窈咀嚼着这两字,眸光认真看着他,内里水光颤动。 “你说这是意外?棠棠要跟她们出去看花灯是意外,棠棠的奶娘和贴身丫鬟同时腹泻是意外,棠棠的护卫被人群冲开是意外,跟着那么多人,没一个人看住一五岁孩童是意外!” “郁清珣,你儿子死了是意外,你女儿死了也是意外,等将来我死了,你唔……” 他低头吻住她,制止她说下去。 就算他死了,她也不该死,她该长命百岁,安康顺遂。 “啪!”唐窈愤恨推开他,一巴掌扇来。 他没躲没挡,任由她手掌落下。 “你混账!”她含泪怒骂,手摸向发髻,拔出上面插戴着的素白发簪,掠过他,一把抓住还在磕头的姬长欢,簪子猛地插向她颈部! 郁清珣惊了下,下意识抓住她手腕。 那簪子只刺进小半。 姬长欢吃痛,“啊”的惨叫着往旁边翻滚躲避。 周围人大骇,谁也没料到唐窈会突然动手。 “放开!”唐窈奋力挣扎,眼睛死死盯着逃开了的姬长欢,“她说了偿命,她该偿命……” “冷静!阿窈,你冷静点……”他努力想将人安抚下来。 怀中之人却挣扎得更为剧烈,手中细簪猛扎而下,噗嗤一声刺入他胸膛。 鲜血涌出,却又并不如何痛。 唐窈挣扎的动作停下,周围人已被这变故惊傻。 “没事,阿……”郁清珣还想安抚。 怀中之人握紧细簪,再是用力往里一送,簪子噗嗤更进了两寸,她抬眸带着愤恨,清楚道:“郁清珣,我恨你!” 他僵着身体没动。 簪子刺入胸膛并不如何痛,可心口却在这一瞬剧痛非常。 她是该恨他的。 他想着,手压着她,再是用力一按,噗嗤一声,簪子近乎彻底没入胸膛将他穿透。 唐窈手微抖,张嘴呼吸着,眸光依旧看着他,内里闪着水光与痛苦。 “没事的。”他轻声安慰,仿佛伤的不是自己,手环过她肩膀将人抱在怀里,一边抚慰一边弯腰将她横抱起。 他没理会后头人的惊呼震撼,抱着她往内院走去。 进到正屋里间卧房,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他亦跟着侧躺下去,手依旧环着她,胸膛湿了一片,连带对方衣襟也被染得鲜红。 他没吱声,唐窈也没声音。 不知这般躺了多久,怀中之人精力消耗过甚,终是闭眼睡去,眼角湿润似有泪珠滑落。 他帮她轻轻拭去,起身重新给她盖好被子,从屋里出来。 晓晨暮合守在门外,其他丫鬟垂头紧张,大气不敢出。 “守好夫人,没我允许不得踏出院子半步,若夫人有任何损伤,你们拿命来抵。”他冷声下令。 众丫鬟肩膀微抖了下,连连颤声应着,不敢有任何怠慢。 他大步出了院子。 原本围在郁盎堂外院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只剩小部分还等着消息。 姬长欢颈部伤口已经包扎过,她跪在院门口,脸色苍白虚弱,眼眶通红湿润,一副刚刚哭过的可怜模样。 见他出来,她身体立即稍稍往前伸了伸,嘴里唤了声:“父亲……” 郁清珣直接掠过她,往前走去,“带来。” “是。”亲卫马上提押着人跟上。 姬长欢被强提得脚步踉跄,正想再喊,“父……” 前面走着的人突然趔趄了下。 旁侧跟着的日居赶忙伸手扶住,郁清珣身体微微前倾,张口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国公!”日居惊骇,“传太医,快!” “不必。”他咳了声,擦去嘴角鲜血,并不在意,“死不了。” 他继续往前,直往地牢去。 姬长欢也被提到地牢。 地牢内部光线昏暗,犹如暗室,里头只有三四间牢房,牢内皆烧着炭火,旁边架满了刑具,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焦臭。 姬长欢一进来就被这场景吓住,白着脸正要再唤:“父亲……”眸光扫到里头牢房被绑着的两人,话语陡然变调,“嬷嬷!碧桃姐!” 牢里被绑着用刑的两人,赫然正是她的奶嬷嬷和贴身丫鬟。 “父亲……”她急切看向郁清珣,就想求情。 “掌嘴。”郁清珣没有情绪地甩出两字。 姬长欢怔了下,旁边跟随的亲卫往前,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小姑娘就手软,一巴掌过去,差点将她后槽牙打飞。 “啊!”姬长欢扑倒在地,眼里还是震惊与不敢信。 “我不是你父亲,你应该清楚你生父是谁。”郁清珣回身看过来,眼里不带丝毫情绪。 “我……”她有些慌张,脸上血色飞快散去。
第60章 记前世 (五) 郁清珣冷眼看着, “你也应该知道你生母是谁。” “我……”姬长欢白着脸,眼睛往被绑着的嬷嬷和贴身丫鬟看去,嘴唇嗫嚅着, 想说又不敢说。 “说出来, 你爹娘是谁?”郁清珣声音发冷。 牢里审问的亲卫早拿了长鞭, 见她没答话,随手往她脚边一甩, 鞭子“啪”的一声,激起一层灰尘。 姬长欢身体一抖, 嗓音发颤:“我、我……嬷嬷……” “用刑。”他不客气道。 审问的亲卫立即将鞭子再甩过去,“啪”的一声,正中姬长欢身体! “啊!”她惨叫出声,眼看鞭子还要抽来, 马上哭啼着答道:“我、我娘江州白氏, 名讳上雪下溶, 我爹……我爹乃文昭乾元皇帝, 当今圣上乃我兄长,我、我本该是当朝公主!” 审问的亲卫一顿,鞭子扬起没敢再落下,地牢一时安静。 郁清珣漠然看着,“你既为先皇之女, 与京中众亲王公主同宗同族,想来离了我郁国公府,也能活得顺心如意, 既如此, 我再给你个机会,明日天亮前, 你若能找到愿意收留庇护你的人,我就饶你及你嬷嬷一命。” “可……”姬长欢泪眼朦胧看过来,脸上惊恐怯怯,又细声辩道:“父亲……国公,我真的没想害四妹妹……” 郁清珣猛地拔出亲卫腰间佩刀,看也不看地一刀过去。 咻的轻响,姬长欢左耳飞出,耳洞周围鲜血汩汩。 “啊!”她惊慌尖叫,手捂向伤处,面孔痛得苍白扭曲。 “只要有人庇护,我就饶你们一命。”他重复话语,将佩刀甩还给亲卫,“若无人收留庇护,每隔一个时辰,就剁她一根手指,直至天亮后带回来。” “给那婆子松绑,一同处罚带出去,送她们去想去的地方。” “是。”亲卫忙去将姬长欢的奶嬷嬷放出来。 那婆子早被用过刑,身上鞭痕累累,十指血肉模糊,已是连路都走不稳。 两亲卫过来将她架起,另又有人提了姬长欢,一同赶出府去。 郁清珣在椅子上坐下,看向牢里剩下的丫鬟碧桃,“审吧。” “是。”亲卫得令,先泼水将人弄醒,再选了刑具开动。 没过多久,那丫鬟就将所知全盘托出,隔壁牢房被审的宫嬷等人也很快招了。 宫嬷只向宫里传递过国公府的消息,未曾有其他动作,不知道郁桉郁棠之事。 丫鬟也不知情况,只说她曾看到过,姬长欢将夹在书里的纸条,秘密交给白嬷嬷,还说白嬷嬷乃白家仆从,私下常教唆姬长欢要为母报仇。 “什么书?” “长欢姑娘在学堂上学时的书。”亲卫答道。 学堂? 郁清珣眉头拧了拧,胸膛伤处传来尖锐疼痛,像将他整颗心脏穿透。 他不由伸手按了按。 旁边日居看到他动作,忧心劝道:“发簪虽细,但到底刺得深,不若……还是先包扎处理下?” “嗯。”他闭上眼睛,“将去过学堂的仆从,及几位教习先生都招来细问。” “是。”有亲卫应声而去。 日居拿了药箱过来,小心解开他衣衫。 伤口的鲜血已凝止不大流出,刺入他胸膛的发簪近乎完全没入,只剩一小节还露在外头。 日居拿了镊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簪子拔出,正欲丢下上药。 闭着眼睛的人忽地睁开来,朝他伸出手:“给我。” 日居怔了下,忙将那带血的簪子递过去。 素白发簪样式简单,像白玉制成的单个筷子,质地坚硬,簪尖不算锋利,胜在细长,当武器用也勉强顺手。 那原本白色的簪身,此刻已被血污染成绯红,竟也不难看。 他拿在手里细细磨蹭,眼前闪过妻子抬眸愤恨看来时的模样,耳中仿佛还响着她的话语:郁清珣,我恨你,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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