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约素扭头望向斗茶比赛,朗声而道:“我瞧比赛的头彩不俗,足以用来赔偿王小娘子的这一身织金锦。只是不知这个比赛,是否限制身份,我这样的,能否参与?” 众人皆惊。 太平公主对裴约素这个人充满兴趣。人总是喜欢跟自己相似的人。太平公主此刻觉得,裴约素不惧一切,自信饱满的样儿,真有自己几分当年的风采。 “你若是能赢了比赛,我这儿也出份头彩。”太平公主开口,并将手腕上的一只鸳鸯海棠纹金镯子取下。 太平公主都发了话,哪里还有人敢拦着裴约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她,裴约素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头的紧张。 阿耶极爱茶,所以自小就教自己如何点茶。这么些年,虽时常身苦劳累,但这项技艺却始终没手生。只是,她此刻的强出头,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 只见裴约素大大方方往那儿一坐,先拿沸水冲洗茶盏。随即取了一块茶饼,放于火上炙烤,待冷却后碾罗成末。另一边,一壶温泉水已经煮沸,她调盐、投末、环搅的动作一气呵成。过程中,茶筅竟出现灵动的鸳鸯海棠图案,和公主的手镯极为相似。 众人称奇。 最后,裴约素再将茶缓缓倒入琉璃盏中,端给了国子监祭酒的夫人林氏,也就是斗茶比赛的「判官」。 林氏将过程尽收眼底,又将裴约素端来的茶连茶末一起饮了。 “春意空阔,斯为最上品。”林氏点评道。 一个「最」字,已然揭示了比赛的最后结果。 裴约素得了双彩头,也出尽风头。她将太平公主的赏赐留着,拿比赛的彩头给王清萧赔罪。王清萧欺负裴约素不成,反让她出了风头,面色不悦,但在公主面前,却根本不敢造次。因为太平公主眼中流露出对裴约素的赏识,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 比赛散尽,刘若竹快步到她身边来,“你去哪里来了,我好不容易挣脱开王小娘子,一回头,你人就不见了。” 原来,他故意「挣脱」了。怨不得王小娘子拿自个儿发泄呢。 只是,裴约素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和贺兰琬待了好一会儿,只说自己一人去用了午食,以此遮掩过去。 日落时分,整座骊宫都掌了灯,曲水流觞宴也正式开始。 身为刘若竹的「婢女」,裴约素自然是坐在了他身边。县主坐在不远处,始终没来和自己的孙子说几句话。自打裴约素在斗茶比赛上「一战成名」后,不光是小娘子们,就连年轻郎君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扫过来,有的,还在私底下偷偷打听她。 “今日,公主对你很是赏识,你做得很好。下次若有机会,戴着她给你的镯子去见她,叫她知道,你时时念着她的好处。”刘若竹轻声道。 他甫一低头,看到裴约素已经将镯子戴着了。 灯火阑珊间,他隐约看到镯子上竟刻着字,受好奇心驱使,他伸手捏住,仔细翻看了一眼,竟是「太白」二字。 刘若竹一怔。 裴约素自然也看到了这两个字,见刘若竹异样的神情,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想到一人。还记得伏寿么?我派人调查过,确实如你所说,这是一个人的字,他的名字是太白,康太白,从前宫中的太医,只是死了很多年了。”刘若竹摇摇头,“是我想多了罢,太白也是长安一能工巧匠的名号。” “康太白?”裴约素一愣,她记忆一向好,忽然就记起一桩事,“我记得我阿娘年轻时害过一场严重的风寒,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我阿耶急得从宫中请来一位太医为她诊治,那位太医似乎就叫这个名儿。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反正小时候一直听阿耶和阿娘念叨,这位太医医术高明,我记忆犹深。” 刘若竹皱起眉头。 宰相给夫人治病,从宫中请了一位太医,这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偏偏请来的就是这位康太医,他的名字还恰巧出现在管大夫家中的书页里,而管大夫又是收留裴小娘子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一条线,刘若竹不相信这一切纯属巧合,但他还是不能窥破其中的天机。 “今夜就不多想了。曲水流觞宴难得,莫要辜负。”裴约素从流水中捞起两杯酒,一杯递给刘若竹,一杯留与自己喝:“敬往事,敬美景,敬刘侍郎。” 温泉的雾气缭绕,裴约素身在其中,宛如身在瑶池。她的眼里波光流动,刘若竹心旌摇曳。 “敬最动人的裴小娘子。”刘若竹唇角弯弯。 两个人眼底只有彼此,只是,别人看着,心底全然不是滋味儿。 这时,从高处滑下来一只船,船头站着一个汉子,正在鸣鼓。船尾一名年轻的小娘子蒙着面纱,怀抱琵琶弹奏。 随着音乐声响,一只船紧接着一只船滑落下来,丝乐歌舞表演在这一团团仙雾中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被这热闹吸引过去,角落里,只余贺兰琬一个伤心人独自喝闷酒。 喝着喝着,他起身想回去更衣,奴仆要贴身跟着,被他挡了回去。 恰巧此时,裴约素也有更衣的想法,她离开人群,询了骊宫的侍从问了地方,便往人烟稀少处而去。 虽是灯火通透,但毕竟人生地不熟,裴约素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 她想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在水中挣扎的声响。 循声而去,裴约素竟看到一个人跌落在塘子里,正上上下下起伏。她第一反应便是叫人,可是左顾右盼,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第59章 管中窥豹 裴约素不能见死不救,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儿,朝水中挣扎的那人递过去。 那人见着救命的东西,忙一把抓住。 裴约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人拉上岸,却发现,此刻一身狼狈,喘着粗气的人居然是贺兰琬。 “贺……贺兰郎君!”裴约素惊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贺兰琬缓过劲儿来时,从地上爬起来,跟裴约素道谢:“只是出来醒醒酒。多谢裴小娘子,从今日起,裴小娘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也只是恰巧路过,顺手而已。”裴约素如实道,“贺郎君喝了酒,出来散步,还是带个下人为好。” 贺兰琬看了眼她,眼底荡漾起微波来。 裴约素想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害怕贺兰琬又跟自己讨论什么人生苦不苦的问题。 不过,贺兰琬却只是又向她道了一谢:“裴小娘子聪慧心善,不管旁人为你做什么,都是你该得的。虽今日在谷底,但他日必定可重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话,裴约素越听越不对劲儿,听到最后,已是心惊。 “贺兰郎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裴约素脱口而出道。 贺兰琬直直地看着她,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废耳任目需尽欢,以诱捕之拌草灰。秋时院中待摘采,二四也可得六八。” “贺兰郎君?”裴约素直皱眉,她当下觉得,贺兰琬喝得不是一般的醉。 “裴小娘子,你且猜一猜这首诗的谜底。一句打一词。”贺兰琬突然说。 裴约素当下就要拒绝,她是出来更衣的,根本没心情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和他猜什么字谜。 可贺兰琬下一句话却让她生生走不动道了,“这是你师傅管大夫留下的字谜。” “你说什么?”裴约素觉得不可思议。 “管家出事前,我去过。乐游原那次,我是故意去遇见你的。”贺兰琬说出这些,仿佛松了口气。 裴约素睁大眼睛。那日,她同刘侍郎坐的马车,一路上疾驰,已然够快。贺兰琬居然在她离开后,去了南山堂。随即又赶到乐游原,故意遇见自个儿。他是如何算得这么精准?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去南山堂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认识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她的脑子里有一大堆疑问。 可贺兰琬似乎很倔强,非要裴约素猜出谜底,才肯接着往下说什么。 她定了定神,回忆了一遍这首诗,既是一句打一词,又是师傅留下的谜题,可能跟师傅所从事的行当有关。 有了这个思路垫底,裴约素猜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了。 “废耳任目需尽欢。废耳任目怎么会尽欢呢?应当防己。以诱捕之拌草灰,这是蚯蚓。秋时院中待摘采,我们院子中就有一棵枣树,秋来时正待摘采。二四也可得六八……这句最简单了,是三七。谜底就是防己、蚯蚓、枣树、三七,四味中药。” 贺兰琬突然笑起来,不知是欣慰,还是怎么。 “原以为我猜谜就算厉害的了,没想到,裴小娘子更胜一筹。” 裴约素根本没心思继续同他攀扯,而是直接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会认识我师傅了吧。还有,这道谜是何用意?” 贺兰琬仿佛打定主意要将裴约素的胃口吊足,与她约定道:“裴小娘子明日若是无事,来贺府寻我。我将一切谜底都告知你,并且,还有一封你师傅的信一道交与你。” “信?”裴约素讶异道。 难道…… “并非是管大夫的遗书。”贺兰琬打破裴约素的猜疑,“是管大夫写给你的。原先,我拿了这封信,是出于一些私心。现在,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裴小娘子你值得。” 这……师傅居然还留了一份信给自己?裴约素惊着了。 “好了,你快回去吧,刘侍郎该等急了。”贺兰琬道。 裴约素还想说什么,可贺兰琬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个人转身,往人烟更稀少的地方而去。 她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只觉得贺兰琬此人,就是一道谜。 裴约素转身,没走几步,却看到刘若竹从树后站出来,面上像是覆了一层霜。 “刘侍郎?”裴约素被唬了一跳。 “裴小娘子说出来更衣,去了这么久,我怕你迷路,特挑了灯笼来寻你,却看到你同贺兰郎君在私会。基于此,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刘若竹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委屈,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审问犯人一样。 裴约素有些无奈,她刚要解释,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出来是干嘛的。 “那个……刘侍郎……” “这一次,你别以为你能三言两语过关,我可是亲眼所见。”刘若竹冷冷道。 “不是,刘侍郎,你知道,更衣的地方在哪儿吗?我……我快撑不住了。”裴约素一贯落落大方,头一次面露难色,竟是因这事儿。 刘若竹反应过来,面色更难看了。 于是,一男一女,一个面色铁青,一个面色坨红,二人在夜色中疾行。 待寻到了更衣的地儿,裴约素出来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淡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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