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些,刘若竹唇角扬起讽刺的笑容。 “钱良。”刘若竹已经连他的官职都不想称呼,看他的眼神仿若阶下囚,“你在潭州称王称霸,借修路修庙的名义,侵吞朝廷赈灾款,并豢养暗卫,处理对你不利之人,妄图刺杀朝廷命官。你的夫人钱氏为一己私利,借神的名义,残害无辜少女,罔顾人命。你的儿子与尼姑庵尼姑勾搭成奸,失手杀人,却栽赃嫁祸,你明知此中缘由,却蓄意包庇。如此种种,待我禀告圣上,再定你的罪。只是一点,钱良,你怕是已经求生不能了。” 钱良听着刘若竹一一数落自己的罪行,眼神黯淡,却在听到「栽赃嫁祸」一词时,眼底忽然露出一丝光亮。 “陛下不可能杀我,对,我忠心于陛下,陛下怎么舍得杀我呢!我要面见陛下!” 刘若竹皱眉,以为他是魔障了,但还是回了他一声:“放心,你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自然得回禀了陛下,才能定你的罪。不过,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也能先斩后奏。” 沈青上前两步,质问他道:“账本究竟在哪里?” 刘若竹附道:“你若是将账本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夫人在赴长安前见上一面。” 钱良忽地大笑,“什么账本!账本不是早被你们的人搜走了么!” 沈青和刘若竹对视一眼,两人手上均没有真正的账本。忽地,刘若竹想到一个可能性——原来,丽竞门来潭州的任务是这个。 陛下她老人家的心思,也太深了。
第111章 长治久安 景云元年,新登基不久的陛下为我父亲平反,并追赠他为太尉、益州大都督,赐谥号为忠。我的身份也由一介仵作,恢复成宰相遗孤。 我高兴得泣不成声,只是,我高兴的并非是我身份的转变,终于不再是夫君的污点,阿家也能对我另眼相待,而是,我的阿耶终于等到了一个公正的评判,他从来没有想过谋反,他是被冤的。 其实,好几年前,则天皇后曾亲口对我说,父亲确实是被冤的。只是,很多事,错了只能是错了,皇帝怎么能对天下人开口,承认自己错了呢? “你的父亲,他一生为了李唐江山,根本顾不得自己。他曾是朕的左膀右臂,与朕一道合谋废黜显儿,立旦儿为帝。朕以为,他能一直这么支持朕。后来,当朕想往这个位置上更进一步时,他居然挺身而出,带头来反对朕,要求朕还政于天子。朕其实知道,说他勾结徐敬业造反,根本就是污蔑。但他对朕的背叛却是真的,在朕的眼里,是容不得这种背叛的。你能明白吗?”武皇看着我说道。 空空荡荡的大殿上,我向她跪下,声音却格外有力,“我的父亲他,忠于的是李唐社稷,是天下百姓,而非某一个人。” 武皇冷笑一声,“难道朕改了国号,这就不是李唐的江山了?朕开创殿试和武举,知人善任,哪一项不是为的李唐江山社稷,又有哪一项不是为的天下百姓?说到底,就是这些臭男人,见不得女人上位罢了。让他们对女人俯首称臣,比杀了他们还令他们难受。他们想叫朕止步于此,朕偏不。谁敢拦朕的路,朕就杀了谁。” 我从她压抑的愤怒中,听到一丝委屈。我震惊于此。 原来,纵然站在万人之上,也有委屈。 我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自古以来,男子能做的事儿,无论是读书做官,还是上阵杀敌,哪一样女子不能做了?就算是剖验尸体这样的事儿,我也从不承认,男仵作就定能做得比我出色。 可是,在士大夫们的眼中,牝鸡司晨,有违正统。我的阿耶,他是典型的士大夫,一生维护正统。他又哪里错了? 受冤屈而死的是我的阿耶,他死时,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还想给他栽上一个「贪污受贿」的名。但查抄家产时,却发现我家中「一贫如洗」。 约素,即节俭朴素之意。阿耶将他做事为人的准则,化作了我的名字。 所以,我身为女子,能够理解位于九五之尊的她。可是却不能跳出我身为人子,轻易原谅了这此间种种。 新登基的陛下也不能。 她走时,谥号则天,没有庙号。她的亲生儿子,不承认她的皇帝身份,只认她是父皇的皇后。 不过,倒不是天下男子,皆认为女子就该宜室宜家,在很多事上学会沉默忍耐,不该与男子争高低。至少,我的夫君从不这么认为。 陛下登基以来,夫君他晋为大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刑部尚书。而我,除了是宰相遗孤,是尚书夫人外,也是整个大唐最受推崇的女仵作。 这不,陛下最宠信的术士离奇死亡,众人皆传闻是太平公主为除掉太子李隆基,而在彗星之事上借题发挥。但我觉得,此案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真相,还得让尸体说话才行。
第112章 影梅庵中 这场风波结束得比任何人想象得都快,钱良大概也知道自己颓势尽显。 裴约素一直躲在自己房中,准确地说,是刘若竹将她藏在这里的。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这个计划成功的概率几乎是满的,但若是不幸栽在那万分之一的失误里,他得确保她能够活得久一点。 不过,幸好那万分之一没有发生。 据说,钱良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欲望。毕竟,潭州的府兵和常年征战的将士们如何抗衡?再者,都督府那边也传来消息,真正掌兵权的人是站在刘若竹一边的。 他投降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不过是见自己妻子一面。刘若竹和沈青倒也满足了他一回,将钱氏从龙王庙带回。 钱良听说自己妻子一直被藏在龙王庙时,面如死灰般难看。他前两日派人几乎要掘地三尺,却万万没想到刘若竹敢把人藏在他眼皮子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玩心理战术,钱良承认自己棋差一招。 而钱氏被藏在龙王庙里,不能呼救,不能行动,一到夜里,那些因她而死的少女冤魂仿佛一个个出现,在向她讨命。先前求到刘若竹门下的夫妻二人,负责看守钱氏,每日为她送些吃的。但钱氏哪有心情吃喝,被带回来时,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 钱氏见到丈夫,眼角留下泪水,似乎是委屈,又或者是悔恨,还夹杂着愤怒和不甘。 “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钱良开口道。 钱氏听到这话,眼底多余的情绪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委屈。 裴约素眼见这一幕,心中颇为感慨。恶贯满盈之人,对自己的妻子倒是情真意切。多少标榜自己风骨的士大夫,在这一点上,却不及他。 钱良已经落网,身为他爪牙的黄远道等人自然也跑不掉。潭州湘潭县暂由其他县衙代管,刘若竹和沈青收拾妥当后,押着钱良一行人,打算返回长安。一路上,百姓们夹道相送,可见他们平日里被钱良等人欺负得有多惨。对于刘若竹和沈青的「义举」,真心感激。湘潭县的乡绅们还给刘若竹和沈青备下一些干粮。毕竟,刘若竹说到做到,钱良倒下了,这些乡绅们再也不用惧怕有人逼着自己交钱交粮填补府衙的空缺,也不担心由于自己说漏了什么,而遭到打击报复,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一路从潭州到江城,白熙泰见到钱良落网,深感不安,居然自个儿招认了个底朝天。不过,他将那些脏的、臭的都推到了钱良头上,自己只认了个「屈于淫威,被迫贪了些钱财」的罪。 刘若竹一眼看破白熙泰的心思,却未揭穿。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明白。 破了陈年旧案,又替百姓做了事,刘若竹和裴约素的心情都不错,在江城逛了两天才上船。 明月过江,雨声潇潇。 裴约素坐在灯下,贪一种名为「樱桃制」的零嘴儿,这东西长安都罕见,白熙泰献上它来讨好刘若竹,想必是希望刘若竹能饶过他。 不过,刘若竹此刻却没闲情想这些,他正坐在灯下,一本正经地写起了「罪己书」。 这篇洋洋洒洒的罪己书,比他本人,先见到了陛下。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武皇歪在榻上,念出这一句,然后将这封罪己书拿给了正替自己捏肩膀的张昌宗看,“你瞧瞧他,朕还没怎么着他呢,他倒拿百姓做借口,装起可怜来了。韦应物的这句诗,用在谁身上都可行,就他不行。” 张昌宗捡起信,看了几眼,又轻轻放到了一边。 “刘侍郎极聪明,堪当大任,不似臣这般愚笨,也亏了陛下不嫌弃罢。” 武皇笑着望向他,“你还愚笨?不过……要都像你这般愚笨,朕反而省心了。聪明之人不好驾驭,凡事呢,他总要求一个真相,但有些真相呢,是碰不得的。朕若不敲打他,来日他怕是做得更过分。” 刘若竹来信里,全篇都在数落钱良的罪过,丝毫不提薛文绍。放过薛文绍,就是放过张昌仪。 张昌宗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卖他刘侍郎这个人情,“陛下要敲打刘侍郎,臣有个好主意呢。” “你说说看。”武皇惬意地微眯上眼,她对张昌宗的手上功夫向来满意。 “他不是喜欢那个女仵作么,陛下干脆给他赐婚算了。他和女仵作的身份云泥之别,闹这么大个没脸,就相当于一直留着个污点,往后还能干什么大事呢。再者,陛下若是不喜那女仵作,看上去是抬举了她,其实是将她放在火上炙烤了。以后全长安的小娘子都盯着她,她指不定日子多难过呢。”张昌宗手上用了些力,令武皇的舒适醉到骨子里,“杀人嘛,何需用自己的刀子,反正陛下手上是干净的。” 武皇斜睨着他,点了点他的额头,“就说你不愚笨吧,机灵似鬼。” 张昌宗赔笑,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样。 “不过……”武皇眼底晦涩不明,“朕也没说朕不喜她。” 外头一声惊雷,天空骤暗。 刘若竹回来的这一路,恰巧赶上梅雨。潭州、江城都落大雨,长安自然也不例外。 他奉诏入宫,在长生殿外拍了许久的靴子,将靴底的泥泞处理干净了,这才入内。 宫人们早就遣开了,武皇就半卧在榻上等着他。 “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参见陛下。”刘若竹行礼,“臣不在的这些日子,陛下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稳?梅子都熟透了,臣还想着,摘些来泡酒奉与陛下呢,只是,陛下召臣召得这般急。” 他看似不经意的问候,武皇听着,总觉得话里有话。她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在他面前站定。 “朕老了,这些时兴的玩意儿,你同太平去说。”武皇虚扶了他一把,顿了顿,又道:“你的罪己书,朕看过了。潭州百姓的苦难,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听闻钱良几人已被你同沈青押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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