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逐渐清明,昨夜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不断重现,一幕幕,让他此刻心如刀绞,缓缓起身,望着遍地的衣物,心头满是苦涩。 不敢耽误片刻,收拾好自己后静悄悄地离开了长乐宫。 走后,榻上女子睁开双眼,晨光点点透过窗照进榻上,她此时心下充满愧疚又无可奈何,身上的不适不断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一把抱住锦被,盖住整个脑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把他装在心上整整四年了。 可他心里却只有亡了的人。 何其苦涩,但落子无悔。 长宁王府 宋宁一整夜被雷声吵得不可安眠,早早便起来看兵书,一刻钟后雨停了,困意袭来便想着去榻上迷会。 门突然嘎吱一声响,小桃神色慌乱,急步走近,在宋宁满脸不解中小声开口: “郡主,宫里出大事了!” 宋宁刚听一句,猛惊:“什么?”,掀起被子下床,脚一麻差点没栽下去。 “小姐小心!” “怎么回事?陛下呢?陛下可知道了?” 小桃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只是公主身边的小莲来了,方才简要地说了下大致的情况。” 宋宁暗骂一句,忙穿上一身青色的袄裙,加上白色狐裘,头发来不及挽髻,便用一根簪子挽起。 急忙叫人牵了马,长鞭奋抽,望皇宫奔去。 长乐宫 “宋宁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免礼!” 宋宁此时不知情况,但来的路上也猜了七八成,心里有些责怪天子。 无视他的打量,望着太皇太后的方向。 元赫见她不施粉黛,头发也没来得及仔细打理,一看就是慌忙赶过来的。 太皇太后微叹:“你去看看嘉禾,顺便劝劝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宋宁应下:“诺。” 长乐宫,宫门紧闭,无人敢打扰。 金嘉禾身边的几个婢女,焦急得不行,但又不敢贸然进去。 殿内,金嘉禾拢了薄薄的一层底衣,双腿抱膝,坐在床头。 把脸埋进膝盖里,乌发散开,掩盖了整个身子。 脑海中昨日她对谢灼的话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回响,侵食着她的神思。 “谢哥哥,今日你若是踏出长乐宫的门,年关一过,小七就会和亲西夏。若是不能促成联姻,难保我父王不会倒向大越,谢哥哥,你该清楚皇祖母的意思的。” “公主!” 门外传来‘咚咚’几下响声,她大喊:“别敲了,本公主想安静一会,谁也不见!” 清脆的女声传来:“是我,开门!” 一听是宋宁,金嘉禾犹豫后道:“进来吧!” 宋宁吩咐了她身边的两个奴婢,让她们一个去御膳房要些小菜,让一个去偏殿准备好沐浴的热水,随后抬步走入殿内。 殿内四周被帘子围得不见光亮,暗沉沉的,宋宁赶忙拉开帘子。 片刻后走到床榻上坐下,见金嘉禾此刻的模样,脖颈处的红晕与痕迹,呼吸一紧,心下震动,沉声: “你怎如此糊涂?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你竟如此自轻自贱,就给了一个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 宋宁还不曾细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男女之事她不是纯不懂,七年前她也差点经历过。 她知道,这种事,若不是两人愿意,是强来不得的。 宋宁的奚落,让眼前人觉得有些委屈无奈,小声啜泣解释道: “宁姐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前日皇祖母说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话,年宴上西夏来使陛下就会定下小七为和亲人选了,对不起,我知我自轻自贱了,对不起,我对不起清和姐姐,对不起我自己!” 宋宁见她句句‘对不住’,又觉得放在有些过分,从兜里掏出帕子给金嘉禾擦了下眼泪,叹气道:“你糊涂啊,可就算谢灼他娶了你,你能接受他心里没有你吗?” “那宁姐姐说怎么办才好,四哥哥为了大周着想要小七联姻西夏,难道宁姐姐就忍心让小七去和亲吗?” “我--” 宋宁哑口,她也不愿,但她这几日回过神来并不否认陛下此举是正确的。 和亲或者联姻,必取之一。 他是对的。 但她私心又不愿见金嘉禾与谢灼绑在一起,不能琴瑟和鸣的夫妻有几个能走到最后。 “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实在不行,你与洛王也是可的?” 她若能与元深在一起比和谢灼好得多,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至少元深会好好待她。 金嘉禾摇头:“不行的,我之前有问过,元深他已有心上人了。” 宋宁有些惊讶,“可没见他提起过。” “宁姐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前日皇祖母叫我前去,我方知皇祖母也是这个意思,便昏了头了。” 昨日太皇太后宣召荣亲王府郡主,也就是谢灼母亲,得知他正好在宫内,太皇太后便宣了他一起。 后来他喝醉了,被扶到长乐宫殿内。 她本意是想再次表明心意,如果他再次拒绝她,她便死心了,可谁知皇祖母竟然在炉香内动了手脚。 她后知后觉,可于事无补。 宋宁终于弄懂了来龙去脉,有些惊讶于太皇太后的手段,望向金嘉禾那双明眸,心下酸涩道: “事已至此,多说也实在无益,只是嘉禾--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宁姐姐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金嘉禾抹着眼泪,嘴角挤出一丝笑:“宁姐姐我会的,我不后悔!” 宋宁伸出素手,摸了摸她的脑壳:“傻丫头,你在这坐了许久了吧,我陪你去偏殿沐浴换身衣服吧。” 金嘉禾又哭又笑:“好!” 慈安殿 天子话里带着些怒气: “皇祖母,你怎会想出如此的法子?你不会不知道子秋心里只有清和,嘉禾是顺了你的意如此做了,可子秋不一定会接受得了。” 太皇太后见一手带大的孙子并不赞同她的做法,沉声解释: “陛下,你不会不知,眼下谢灼与嘉禾若是能成是最好的法子,芷儿年纪太小若是要她和亲西夏,那小身板都不一定能挨到仪仗队到达西夏的那天,嘉禾性子也不适合当大周的国母,哀家也想成全了嘉禾的心愿。” 她的道理元赫不会不懂,但子秋是他的臣,比起元芷来说对他重要得多。 “皇祖母,殊不知强扭的瓜不甜,难道皇祖母忘记了当初父皇与母后了吗!” 当初先帝就是强娶了傅家嫡女,他的母后因此性情大变,从此不得安生,纠缠了一辈子。 “陛下!” “这件事与当年不同,你做为大周的君主,不会不知道稳定西夏与大周的关系有多么重要,无论是谢灼,还是嘉禾,或者是你,都有自己的责任,不能独善其身。” 元赫望向太皇太后,不复往日的慈爱,话里话外充满了冷性的理智。 他似乎忘记了,他是上方那人一手带大的。 太皇太后江璃,骠骑大将军嫡女,历经三朝。 文韬武略,智谋权术,有一半是她传授的。 元赫如鲠在喉,心头震动,片刻后起身,眸间恢复清明:“孙儿明白了,朕会给西夏王修书一封并让人拟好赐婚的圣旨,二月二,大婚。” “朕不打扰皇祖母了,凌霄殿还有事处理,就先离开了。”
第37章 受伤 ◎一剑见血,情绪崩溃◎ “赫儿--” 太皇太后眼神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内心百感交集。 若他们要怨,那她也认了。 陛下沉着脸从长乐宫出来,想去寻宋宁, 却见北青一脸焦急道: “陛下, 不好了, 郡主方才从公主寝宫出来,去了谢国公府,陛下看要不要--” 元赫大惊:“去了谢国公府?你怎不早些禀报, 快让人备马。” 他想着找宋宁, 便是担心她去找谢灼。 “诺!” 谢国公府 宋宁安抚好金嘉禾后急忙赶到谢国公府。 一妇人身穿靛蓝色大袄裙,头发梳成朝云髻, 鬓角有些花白, 眉目间满是愁容,叹息道: “宁丫头,麻烦你了, 你若找到他, 便多劝劝他, 这人死不能复生, 凡事得往前面看,何况那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谢灼母亲元兰,大周宗室亲王荣亲王之女。 宋宁宽慰道:“郡主放心, 宋宁会的” 宋宁赶到谢国公府时, 却被谢灼母亲告知谢灼一大早从宫里出来后, 便从未回过府。 她不用想也知他去了哪里。 她不敢耽搁,上马扬鞭, 朝猜测的方向奔去。 半柱香后, 谢国公府门口。 元赫一身黑衣, 大氅掩盖了俊朗的容颜,见到元兰,慌忙出声:“姑母,子秋可曾回府?” 元兰见他如此焦急,心间担忧加重了几分,福身道:“陛下,子秋尚未回府,方才宁丫头来过,说是知道他在哪里了,赶去寻了。” 他作为谢灼母亲,荣亲王府的郡主,自是知道陛下与自己儿以及元清和之间发生的事。 她作为母亲,劝不了自己孩子,只能寄希望于旁人了。 元赫心下一紧,忙道:“姑母,你放心,朕也知道子秋在哪里了,姑母不必担心,朕会把他带回来。” 他此刻最担心的是谢灼会因为这件事迁怒宋宁,他不否认,当年清和的死确实跟宋宁的决策有关。 他这么多年一直从中调和,就希望两人能和解,站在君王角度,他是完全同意宋宁当年的做法的。 今日大寒,天空中下起了雪,飘飞落下,如白色的地毯铺盖在大地之上。 积雪堆积在山峦之上,形成尖尖一角,顺着坡度落下。 清云上最顶峰。 一男子倒在地上仰天大笑,嘴里喃喃自语,手中长剑挥舞着,衣袖不整,黑发凌乱,地上放着好几盅酒壶。 无字碑立在人前,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皇家牧场,现如今似是一片无尽的雪海。 剑气锐利,一旁的枯树枝纷纷落下。 砰的一声,他扔了剑,整个人平躺在雪地上,任由冰冷的雪打到他脸上,顺起酒盅便望嘴里倒。 酒水滑穿他脖颈以及嗓子,冰凉刺骨。 忽地仰天大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对我。” 转头,仰视那无字碑,手伸出去,从上到下缓缓抚摸,内心被愧疚不舍犹豫挣扎的情绪占满。 “和儿,你若还在,多好。” “和儿,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 他声声忏悔着,想要那个夜思日想的人重新回到身边,她答应了他,要一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 却只剩下他一个人来承那坚如巨石的重任。 他眼里被雪花迷住,心头苦涩,顺手拿起酒盅,却骤然间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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