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眼睛一酸,泪花簌簌地顺着面颊留下来。 良久,她颓然道:“放了她。” 那两个侍卫立时颤颤巍巍后退,拔腿就想逃走,被围过来的兵士蜂拥擒住。 顾舟来到妙元身前,弯下腰为她解开了束缚手腕的麻绳。 妙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顾舟……” 顾舟抬眼,与她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没事了。” 妙元心乱如麻地在顾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顾舟伸手为妙元理了理凌乱的鬓发,眸光在妙元微隆的腰腹上过了一遭,语气轻柔道:“殿下先回府休息,等我料理完宫中诸事,就去公主府找你。” 妙元胡乱地点点头,又看看殿门处被兵士擒住的姜承庆,呼吸都有些停滞:“我三弟……” 顾舟问:“殿下信不信我?” 妙元犹豫地又点点头。 他答应过她的,他应该不会骗她。 所以她应该先回公主府。今日原本该是两人的大婚,她起的太早,又经了这么多事,已是身心俱疲。 妙元被曹震擒住掳到宫中之时,与她失散的那些女卫也入宫来了,此时便簇拥住妙元,护着她往宫外去。 陈太后没有兵权,又并不像从前那些垂帘听政的太后一样,在朝中有诸多威望。今日闹这一遭,若不是因为她使了诡计拿住妙元,她闹的这点事都用不着大将军亲自出马。 但经了今天这事,小皇帝的皇位肯定是坐不成了。 顾舟不可能放任一个跟自己结了梁子的人坐皇帝,要不然等到以后小皇帝羽翼渐丰,再来找他报仇? 他又不傻。 妙元也不傻。 可……三弟要被迫退位,继位的又该是谁? 宗室子弟虽然众多,但大多散布在各个封地,离京城路途遥远。 在新君继位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谢江重病身死、陈太后身死、小皇帝退位,天下局势又该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妙元一路上想着心事,等马车到了公主府,由女卫邓燕扶着下车时,突然惊觉腹中一阵疼痛,软软的靠着邓燕倒了下去。 等妙元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妙元睁开眼,看见顾舟坐在榻边,手中正拿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舀着一汤匙喂她服药。 妙元偏了偏头避开:“怎么样了?” 顾舟道:“昨夜陈太后已自缢于永寿宫。今日朝会,皇帝下诏退位。” 意料之中的结局。 妙元难过了一息,很快又问道:“你们定下的新君是谁?” 顾舟看了她一会儿。 “你。” 妙元茫茫然,没听清顾舟说了什么:“谁?” 顾舟放下药碗,这时妙元才看见,床头的案几上,还放着两卷明黄卷轴。 其中一卷因时日旷久,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正是父皇留给她的那道遗诏。 妙元呼吸一窒,紧接着看到顾舟拿起另一道诏书,抬手递给妙元。 “既然先帝有诏,令琼华长公主之子继任帝位,如今帝胄就在殿下腹中,那不如以母代子,承继帝位,以兴……大衍基业。”
第52章 妙元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一瞬间, 她的思绪飘荡了很远。 她想起骤然得知皇兄并非亲生,而痛苦纠结的父皇,想起父皇留给她遗诏时说过的话, 想起皇兄、陈太后对她的怀疑讥讽…… 而顾舟所说如若成真, 她就当真成了最后得利的那个人。 可……为什么不能呢? 妙元又想起姑母, 想起如今在她手下的暗卫队,暗卫队的前身,就是那个大衍立国时威名赫赫的定国公主手下的亲卫队。 定国公主一生劳苦, 功高盖世, 和自己的兄弟斗了半辈子, 最后也没能登上这个心心念念的至尊之位。 但妙元——却因为一个威胁到皇权的大将军的私情得到了。 怎么能说不讽刺。 “你徇私‘请’来这道圣旨,难道没有人拦你?” 顾舟蹙了蹙眉:“谁拦?” 妙元道:“不合规矩。” 顾舟唇角有些冷笑:“我征战这些年,收复国土,料理军务,哪一样不辛苦。我不立你, 便要去接其他宗室子,凭什么?宗室那些人,又有哪一个看得惯我?难道还要再立一个陈氏母子这样的皇帝, 等将来还政之后,身家性命全部系于他人之手?我是允诺过你做忠直之臣, 但这不代表, 我要赌上我自己的命。” 妙元定定看他。 顾舟轻轻叹气:“可我若反,妙元,你必会恼我, 那我能怎么办?” 妙元默然失语。 “有先帝遗诏在, 我立的便是你的腹中子,如此, 宗室一派没有话说。而你腹中子,是我的亲骨肉,我那些兵士、镇国公的部下也没有话说。”顾舟见她不看,索性又把诏书放回案上,“虽名为以母代子,但子尚未出世,何尝不是立你?你再养几天,半月后登基大典。” 顾舟说的话太多,妙元一时有些混乱。良久,她听见自己道:“那我呢?你就如此笃定,立我就不会有这些事?难道我会甘愿受人摆布,做一个太极宫中供人观赏的傀儡?” 顾舟眉梢一挑,视线落在妙元面上。 妙元竟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但她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你若要立我,那终有一日,你要还政于我。” 顾舟不答话,妙元气势便又弱了几分:“虽然我于政务上还不太精通……” 顾舟喉结轻滚:“好。” 妙元茫然:“嗯?” “我知道你有瞒着我的事,”顾舟顿了顿,道,“平乐大长公主给你留了人,先帝也给你留了遗诏,但你按捺不发,让它们各自发挥了最大的用处。如若是你,应当不会比道貌岸然的姜承鸿、恶毒愚钝的陈太后做得差。你是先帝最看重的公主,与其把江山拱手让与宗室远支,试试又如何呢?” “你要知道,”顾舟眸光微深,嘴里说着最残酷的话,“事到如今,江山飘零。如果不是你,我未必不想取而代之。天下已残破至此,你以己身拼力抗之,假使最终也未能抗住,又当怎样?” ——再差不过如此了。 更何况,他会帮她。 妙元心神微动,目光中竟燃起几分微弱星火,几息之后,这星火又转为晶莹泪光。她望着顾舟,心中升起一些复杂莫名的情绪,有感动,有迷茫,有惊慌,有惧怕,但这些情绪到最后都转化为了坚定。 她已决心替父皇守护好这个江山,她也早就踏入这漩涡之中,将自己的命运与大衍皇朝深深绑定,那还有什么身份,比得上那个至尊之位,能为她提供更多的助力呢? 正好,她与顾舟重逢了。 他愿意成全她,再好不过。 “至于所谓兔死狗烹之事……”顾舟品着她方才话中的意思,唇角翘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目光温柔看着妙元,“若真有那么一日,臣认下就是。臣这条命,落在殿下手中无憾。其他人,不行。” 妙元眼皮一跳,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舟却抬手止住她的话,碰了碰桌案上的药碗,眉头轻皱:“放凉了,得让人温一温再喝。” 妙元细声:“顾舟……” 顾舟没应她,只唤了仆婢入内,等吩咐完,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妙元才动了动唇,踌躇开口:“镇国公呢?他怎么样了?” 顾舟正为她掖平被角,闻言动作一顿,神色如常道:“不太好。” 他语气十分平静,以至于妙元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听顾舟道:“你那一箭距离他心脏只有三寸,差一点就会毙命。太医虽抢救的及时,但现在也还在昏睡。即使挺过去,日后怕也会落下病根。” 妙元抿了抿唇:“毕竟与你有父子之名,你会怪我吗?” “他自己做的事,本就大逆不道,稍有不慎则身首异处。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顾舟语气中隐隐有些嘲弄,“能留住一条命已经很好了。” 谢江此人,野心膨胀,如若不是被迫,绝不会交出手中权力。 妙元就算不动手,按照顾舟原本的打算,也不会再让他继续罢揽朝政。 谢江当然不肯,那父子二人之间,本就免不了刀光血影。 猛虎只有受到重创,伤病之下才会任人摆布。 即使现在谢江后悔,轻信妙元与顾舟二人,没有早点对他们下手,也是于事无补。 顾舟倒是有些担心,谢婉凝会不会太过悲痛。 妙元还在孕中,顾舟不忍让她多思,哄她喝完药睡着之后,便抽空去了趟谢府。 昨日还喜气洋洋装饰一新的府邸,今日就把所有喜庆的东西都撤下了,府中气氛沉重低迷,随处可见重兵把守,来往的小厮仆婢都步履匆匆,生怕一不留神走得慢,就被认为是行迹可疑,拦下拷问。 顾舟来到谢江休养的院子,这里所有闲散人等都被遣去,连燕氏都不得入内。得以在一旁照料的,除了太医、顾舟的亲信仆从,便只有谢府三娘谢婉凝。 顾舟还没来得及踏入房门,便瞧见谢婉凝眼圈红红从室内跑出来,竟也没看见他,就要直直越过他往院外去了。 顾舟只得出声唤道:“婉凝。” 谢婉凝步子一顿,转身看见是顾舟,就站在那儿也没说话,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 顾舟走过来:“怎么了?” “父亲刚刚醒了。”谢婉凝回头看看屋子,撇着嘴道,“他不要我伺候,让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顾舟了然。 谢江本来就对他的这几个子女没什么人父之情,如今又被顾舟算计成这样——虽说不是顾舟,但顾舟毕竟是与琼华长公主一伙儿的。由此更加气恼,谢江当然对谢婉凝这个与顾舟一母同胞的女儿没什么好脸色。 顾舟道:“那就别去了,回你自己院中歇着吧。” 谢婉凝抬手擦了擦已经干掉的眼泪,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声。 顾舟观察她悲痛之色并不明显,那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别过谢婉凝,顾舟在院中静立片刻,最后也没进去看望谢江,又转身离去。 宫中事务繁多—— 小皇帝才下诏退位,被迁往行宫幽居。而拥立琼华长公主继位的消息也是刚刚散布出去…… 就如妙元所言,怎么会没有人拦着? 但手握兵权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将反对的声音一一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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