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原本她以为那只是梦的。 岂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最后是手,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抖动的最为厉害。 他真的在用心头血救她! 起初江黎并不知心头血为何物,也是这两日寻了些医术看完后才明了的,心头血取得是心尖上的血。 俗称,剜心。 他… 不要命了吗。 江黎有些站不住了,踮起的脚跟倏然放下,手顺势垂下来,头低下,不敢再看谢云舟胸前的伤口一眼。 何玉卿曾说过她这人最是执拗,认定了什么便不管不顾的去做了,喜欢谢云舟是那般,同他和离也是那般。 她善良,但又果敢,拿得起也放得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扇谢云舟耳光,算是报仇了,让他跪也算是了。 可如今他这剜心救命之恩,她却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外面,金珠银珠不知为何起了争执,银珠举手投降,哄人道:“好金珠,我下次不敢了,你莫气了好不好?” 金珠身子转向一侧,没理会银珠,银珠走到金珠面前,嘿笑说道:“我真不敢了,好姐姐,别气了。” 金珠被她的蹙眉的样子逗笑,说道:“咱们是客人家是主,你同那二人计较什么。” “是是是,我不应该计较。”银珠举手发誓,“我以后会跟她们和平相处的。” 江黎听罢,耳中只留下了后面的四个字:和平相处。 谢云舟见江黎低着头久久不语,跟着担心起来,一边拢好衣衫一边哄人:“是不是把你吓到了?对不起,我不知——” 他不知她会突然扯他的衣衫,若是知晓的话定然不会让她看的。 “要不要喝些安神汤?”谢云舟记得常太医说过,安神汤有助于凝神静气,眼下江黎似乎正需要。 转念他又忆起,她不喜欢喝那种苦苦的汤药,遂改口道:“不想喝也没关系,让金珠给你弄点蜂蜜水压压惊,或许能好。” 不管能不能好,喝了总比不喝强。 “你胆子小看到这样伤口肯定很害怕。”谢云舟不善于哄人,因为这些年他极少哄人,但为了江黎他愿意试,“其实一点都不疼,真的,早没感觉了。” 说话的语气像是大人在哄年幼的儿童。 江黎就那么静静听他说着,没像之前一样冷脸斥责,也没立刻转身离开。 谢云舟也注意到了她丁点的不同,欢喜时还不忘宽慰:“我征战多年,那样的伤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真的不碍事。” “倒是你,女孩子家,没见过这样血腥的伤口,是不是被吓到了?” “有没有头晕恶心?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他都说了许久了,她还是只字未言,谢云舟心里敲起鼓,许是真给吓到了。 他转身欲唤谢七,刚要开口,江黎开口了:“你胸口的伤是为了救我才有的吗?” 谢七曾经劝过谢云舟,要他把救江黎的事如实告知与她,但谢云舟没听,他从未想过用救命之恩要她做些什么。 所以说与不说无异。 他现在还是那样的想法,不想用救命之恩让江黎做出任何改变,那不是他期待看到的。 “不是。”谢云舟道,“是前日抓捕逃犯时不小心伤到的。” 江黎睨着他问道:“当真?” 谢云舟甚至连眨眼都未曾,定定道:“当真。” 江黎知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坚持问了,只道:“你先坐,我让金珠上茶。” 言罢,她转身离开。 她没看到,身后的男人用怎样一副痴缠的眼神看着她,也没看到,他唇角渐渐扬起,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像个孩子般,站在那里傻笑,连日光晃了眼眸都未曾注意到,直挺挺的矗立着,直到她消失不见。 谢云舟是欣喜的,因为江黎没生疏的称呼他谢将军,她说的是“你”,虽不显亲切,但也不疏离。 想到这里,谢云舟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眼底淌着浓郁的光,眼尾也跟着挑起。 廊前有树枝在晃动,发出窸窣的作响声,来周府前他听到这般的声音总觉得很烦闷,可此时又有另一种感觉。 一点都不烦,很怡人。 晃动的树枝怡人,拂在地上的影子很怡人,便是摇摆着的草儿也同样怡人。 他克制不住的轻笑出声,若是给人看到这幕,八成又会说他失心疯了,不然,他为何一直在傻笑。 江黎去去便回,金珠端着盘盏跟在后面,江黎示意谢云舟坐下,随后也弯腰坐了下来。 金珠把茶水斟满。 江黎执起其中一盏慢慢喝着,谢云舟执起另一盏也慢慢喝着,两人许久未曾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气氛莫名的有些微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归不算太让人讨厌。 江黎喝完半盏茶水后,先开了口:“你到此有何事?” 谢云舟是来看她的,三日未见他想得茶饭不思,待事情处理完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连谢七都咋舌,打趣问道:“主子,就那般想吗?” 思念这种东西不是人能克制的,也不是你说不想便不想的,它来时如湖水涨潮,席卷着纷涌而至。 让你无法压制。 谢云舟本意也不想压制,以前没意识到喜欢她时,时常还会想起她,更何况现在明确喜欢她了,他更不想忍着了。 谢云舟驾马前行,声音顺着风流淌出来,“想。”很想,想得心都发胀了。 本以为见到她后,这种思念会减少,谁知没有,反而更想做的更多了。 想抱她,亲吻她,做尽一切夫妻间能做的事,想同她至死方休。 “有事需见你舅父。”这是屁话,谢云舟根本没事要同周海讲,他就是来见她的。 要是说实话的话,他怕她会生气,会像之前那般赶他走,还是小心些好。 他把心思藏起来,“想同他谈谈周愠参军的事。” 江黎还真听表哥提起了这件事,他立志要保家卫国,江黎对此很赞成,男儿吗,就应该这样,若她是男子的话,也会如此做。 她不疑有他,淡声道:“表哥应该在书房陪舅舅,你现在去还能见到他。” “……”谢云舟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说是来见周愠的,随便找个其他的理由也好啊,这下真是不走也不行了。 他没应这句话,而是看了眼下了一半的棋盘,“其实也不是很急,要不我同你对弈一局再去?” 之前江黎同谢云舟对弈完全是因为周海的意思,她不好意思驳周海的面子,但眼下没有周海了,她也没了下棋的心思。 她承认知晓谢云舟救过她后,她心里是感激的,但,也仅仅是感激,别无其他。 毕竟同他曾经对她的伤害相比,这点感激,真的挺小,如沙粒,最多她不赶他走。 仅此而已。 “不了。”江黎放下茶盏说道,“表妹还等着我呢。” 言下之意,她要忙了。 谢云舟也懂的什么叫见好便收,今日与他来说已经是格外厚待了,馒头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成不了胖子,反而会被撑死。 人呢? 要一点点哄,攻势太猛,会适得其反。 “那好,你去忙。”谢云舟饮酒茶盏中的茶水,放下后,站起,“我先走。” 江黎轻颔首。 谢云舟朝前走去,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再次弯起。 那笑,风见了都要躲一躲,不忍吹散。 既然谢云舟说了要找周愠总不能不去找,他步出萃雅苑后跟着下人朝书房走去。 谢七来的晚,一直在大门口守着,金珠走来把他叫去了萃雅苑。 江黎同谢七说话更直白了些,问道:“你们将军救我的事你知晓多少?” 谢七早就憋不住想告诉给江黎听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将军救她,搞到最后倒像是那个荀衍救的。 你说多气人。 “事无巨细都知晓。”谢七道。 “既然这样,那你一件一件说与我听。”江黎道,“不得隐瞒。” 谢七:“是。” 长话短说也用了一刻钟才把要讲的话都讲完,最后谢七说道:“为了救二小姐我们将军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几次差点醒不过来。”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也算是事实,谢云舟确实有两次昏了过去,许久后才醒过来。 “都说二小姐是纯善之人,”谢七睨着江黎,一字一顿道,“既然是纯善之人想必对救命恩人也会不同,我不求二小姐对我们将军有多好,但至少不应该太坏才是。” “二小姐每次都赶我们将军走,你可知我们将军有多寒心。” “用命救了人却不敢言明,还要听着二小姐那些冷言冷语,真的很可怜。” 也不知今日谢七哪来的那多话,说起来没完,直到江黎又喝完一杯茶水,他还在讲。 又听了半晌,江黎点头:“好,我知道了。” 谢七叮嘱道:“我们将军不让我讲这些的,二小姐要替我保密。” 江黎眼睫轻颤,道:“嗯,知道了。” 金珠进来添茶,见江黎神情恍惚,睨了谢七一眼,眼神里含着提醒,要他收着些,不要惹她们小姐生气。 谢七话都讲完了,也没呆在这里的必要,抱拳作揖道:“二小姐告辞。” 江黎让金珠把人送了出去,随后她回了房间,倚窗斜躺在软榻上,思绪陷入到沉思中。 把那些纷扰的事统统想了一遍,好的坏的,恼人的,伤心的,都想了一遍。 最后觉得谢七有句话说对了,她是纯善之人,做不来那忘恩负义的事,既然谢云舟救了她,她便不应该在那般冷血。 行吧,最多不往外赶人了。 江黎想通后,便又拿出针线做起女红来,她想趁在周府的这段时日给外祖母做件衣衫。 她亲自做,外祖母一定很欢喜的。 她想的很好,但架不住有人不让。 还没做多少,表姐周翠云来到了萃雅苑,进来后,对着她一番冷热讽,“表妹,这两日都未曾看到荀衍,怎么?他不要你了吗?” “也对,像他那样的人中龙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下堂妇,我劝表妹你啊,还是认清自己的好。” 周翠云自少时起便同江黎不睦,一直欺负江黎,现在更甚。 “荀家可是大户人家,不比江府差,虽江昭在朝为官,但那点家底根本无法同荀家比。” “你,配不上荀衍。” “荀衍若是真要成亲,也唯有同我才行。” 江黎睥睨着她,一时搞不清楚,天下是没男子了吗,为何她的亲姐喜欢上谢云舟,而她的表姐又喜欢上了荀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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