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道道身影,是多年前一起征战沙场战死的将士,他们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欢呼。 其中那个年龄最小的,是被敌军战马踩死的,踩得稀烂,头都没找到。 那个仰头大笑的最壮的那个,为了挡住敌军的入侵,用自己的身子做盾,挨了三十刀。 那个脸上有疤痕的,是被敌人的火铳活活烧死的,死前他抱住一个敌军同归于尽。 那个矮个子的,最想做的事,就是打完仗后,回家娶个媳妇,可惜,他死在了乱箭之下,眼睛心脏被一箭射穿。 那里的所有人都死的壮烈。 谢云舟听着他们的欢呼声,缓缓走近,对着他们屈膝跪下,是他,是他没能把他们安然带回来,他明明答应了……都是他的错,他该死。 谢云舟伸手想去碰触他们,方要触上,他们消失不见,耳畔传来声音,“将军,回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恍惚地,谢云舟看到了江黎,江黎红着眸子呼唤他,他也看到了谢七,还有常太医,常太医给他施了针。 他们要带他走,谢云舟紧紧拉着江黎的手,用尽全力道:“阿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江黎哭着道:“没忘,只要你安好,我便原谅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事。” 真的太疼了,谢云舟仅有的力量也被抽走了,手缓缓滑落,“……好。” 赵云嫣最可恶的地方是在刀子上涂抹了毒药,虽不多,但谢云舟之前中过毒,加之又取了好久的心头血,心脏连番受挫,有些受不住。 常太医一脸焦灼:“能不能好,只能看将军的意志了。” 上次常太医也这般讲过,但那次伤情并未有这次严重,这次是真的很严重,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至于到什么程度,一切只能日后见分晓。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让人醒过来。 常太医连着施了三次针,最后谢云舟的气息才稳下来,但发热症状还在,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常太医把话说得很严重,江黎的心提前后便没有再落下,水也未曾喝一口,守在谢云舟身侧寸步不离。 金珠看她脸色实在不好,劝慰道:“小姐要不去榻上坐一坐,这里有奴婢们守着,将军不会有事的。” 江黎摇摇头,脸贴上谢云舟的脸,柔声道:“你说了要同我一起赏梅的,你可不要睡太久,就睡一小会儿好不好?” “谢云舟你不能诓骗与我,你还说要同我一起放纸鸢,你一定要醒过来。” 眼泪从她眼角流淌下来,滴落到谢云舟脸上,须臾,没进了他衣领里,床榻上的谢云舟眼睫都未曾动一下。 谢七哭红了眼圈,“主子,您可一定要醒来。” 随后他冷哼一声:“我要去找那个婆娘拼命。” 银珠拦住他,“赵云嫣已经被官府带走了,你去哪里寻她?” “那我便去地牢。”谢七愤恨道,“我一定要杀了她,为主子报仇。” “谢七你清醒一点,”银珠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现在是你发疯的时候吗,你家主子还没醒呢。” 谢七回看了一眼,走出门,伸手在柱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指骨那里应声断裂,他似是未觉,双眉拧到一起,心道:赵云嫣你给我等着。 谢云舟直到夜里也未曾醒过来,江黎已坐在床榻边守了他好久。她前两日还病着,汤药未断,此时看着很不好。 金珠已经劝过很多次了,可江黎就是不离开,执意到等谢云舟醒过来,她们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守在一旁。 谢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谢云舟受伤的事,带着人火急火燎来了别苑。 对,谢云舟此时身在江黎的别苑,是他要求的,昏迷前他紧紧抓着江黎的手,叮咛道:“阿黎,我要去别苑。” 江黎不忍心拒绝他,点头应下,“好,去别苑。” 就这样谢云舟被带了别苑,一呆便是一日。 谢老夫人在正厅里闹腾,执意要带谢云舟走,说谢云舟在这算怎么回事,折腾不过,还把金珠端来的茶盏给摔了。 态度太过恶劣,江黎见她如此,更不可能让谢云舟走了,谢云舟那日还同她讲了许多以前的事,说他少时过的并不好。 父亲母亲最喜欢的是兄长,那年原本要兄长当兵的,只是母亲舍不得,才把他推了出去。 所幸谢云舟争气,混了个一官半职回来,谢老夫人才好了些,但这也仅仅是好了些,大多时候是不好的。 谢云舟并不知晓母亲为何这般,只能默默忍着,平日里忙碌时便直接歇在官衙或军营,总归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将军府便行。 谢老夫人倒是也派人寻过找了两次后便不再问了,每月关心的只有他的俸禄和赏赐。 谢云舟虽说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便也未曾多言,准时上交。 “江黎呢,让她出来,快点!”谢老夫人嘶吼道。 谢七先出来的,拦住谢老夫人请她不要闹,这是主子的主意,同二小姐无关。 谢老夫人才不信,叉腰道:“谢七你在这正好,去把你家主子带出来,咱们回府。” “老夫人我方才讲了,是主子的意思,主子要在别苑养伤的。”谢七道,“请老夫人成全。” “呸,我不成全。”谢老夫人怒斥,“我为何要成全,别废话,你赶快去把阿舟带出来,我不允他在这里。” 谢老夫人思前想后,还是不乐意谢云舟从江黎扯上什么关系,倒不是江黎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就是不喜欢她。 看到江黎心口便烦闷,大抵是眼缘的缘故,会没有缘由的讨厌。 “老夫人,属下说了,这是主子的意思。”谢七挡住谢老夫人前行的步子,“您还是请回吧。” “放肆,怎么同老夫人讲话呢。”谢云权冷声道。 谢七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他只听谢云舟一给人的,他既然说了想留在别苑那么谁都带不走,除非是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大公子时辰不早了,劳烦您带老夫人先行离开。”谢七定定道。 “你——”谢云权道,“阿舟便是这般管束你的,真是不成体统!” 谢七道:“难道大公子夜闯民宅便是做对了?” 谢云权被堵得哑口无言,也不废话了,直接上手打,谢七心里正窝着火无处发泄呢,这通厮打,是他打的最惬意的一次。 谢云权虽说是将军,但武功造诣不如谢七,几个回合,他应对起来便显得很吃力。 谢七收手:“大公子,请走。” 谢老夫人见江黎还不出来,当众吼叫起来,江黎缓缓走进厅中,沉声道:“来人。” “哗啦”一声,躲在暗处的人悉数站定在厅外,乌泱泱的还不少。 这些都是别苑的护卫,有荀衍派来的,也有谢云舟,无事时他们不会出现。 “谢老夫人我有要是无暇顾及你,你若是不早,那我便让人请你们走。”江黎一脸愠怒道,“赶出去!” 身穿夜行衣的众人大步走过来,谢老夫人来此本是借题发挥要给江黎难堪,可没想让自己难堪,眼见形势对他们不利,她道:“江黎,今夜是我不予你计较,舟儿醒了,你让他速回。” 言罢,她给谢云权使了个眼色,随后带着下人一起离去。 这件插曲并未在江黎心中激起任何涟漪,她眼下最关系的只有谢云舟,她折回房间里,继续守着。 烛灯映到她脸上,巴掌大的脸满是倦色,她神情焦灼的睨着,眼底渐渐湿润起来,像是在水里浸过似的,看着便叫人心疼。 眉宇间的暗色越发浓郁,仿若拢着一道深邃的影,影子下面藏着心焦,她在害怕。 江黎手里攥着帕巾不断用力搅着,指缝里何时溢出了血也没太在意,眼尾淌着的那抹红晕更重了。 金珠银珠看过来,别提多担心了,就怕江黎支撑不住。 果然不然,江黎还真没撑住,又熬了三个时辰后,到了子时,她头一阵晕,最后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昏迷中她梦到谢云舟好了,还高兴的带着她去赏梅,去骑马,去放纸鸢,他们还一起对弈,一起弹琴。 他亲吻着她,柔声唤她:“阿黎。” 她羞赧地不敢看他,眼睑垂着望向脚下,忽地,她察觉他有些许不对劲,她看不到他的腿,也看不到他的脚。 她抬眸去看,方才还在眼前的身影已经飘了好远,他说道:“阿黎,我去了,别寻我,好好活着。” 江黎去追他,边哭边追:“谢云舟你回来,你回来,你快回来。” “阿黎,我在。”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春风般和煦,江黎缓缓掀开眸,入目的是男子那张清隽的脸。 剑眉星目,五官清隽,棱角分明,是谢云舟。 江黎还以为这是梦,想到他方才要离去,她便难过得不行,倏地从榻上坐起,伸手揽住他的腰肢,脸贴近他怀里,哽咽说道:“谢云舟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你听到没。” 江黎向来时端庄温婉的,从未这般失态过,一时叫谢云舟愣住,愣住的还有其他人,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他们抱在一起。 抿抿唇,还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转头看向别处。 江黎还沉浸在梦里并未注意到其他人,她埋在他胸腔哭着说道:“你不是答应同我一起赏梅放纸鸢了吗,为何为何还要狠心离去。” 谢云舟胸口上的伤还很痛,被她这样勒着痛上加痛,他轻轻推了推她,“阿黎,我——” 江黎见他推她,搂抱的更紧了,“你是不是要反悔?你不想同我去了是不是?谢云舟你不可以诓我,你答应我了,我不许你死。”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那种即将要失去他的感觉让她恐慌,江黎是真的怕了,她从未想过谢云舟会死,他还那般年轻,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阿黎,你听我讲。” “我不要听,你就是在诓骗我,我不要放手。”母亲去世时,也是这般,她放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还有父亲,江黎不断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后方的人实在憋不住了,轻“噗”一声,江黎听到声音倏然顿住,眼睑缓缓抬起,下巴仰高,和谢云舟的视线撞到一起。 她眨眨眼,“我不是在做梦吗?” 谢云舟淡笑道:“不是梦。” 江黎意识还是不大清晰,眼睫颤着又问了一次:“我……没做梦?这不是梦里?” “不是。”谢云舟努努嘴,示意她看后面。 江黎缓缓转过头,这一看,差点当场去世,他他他们怎么都在?!! 他们指的是金珠、银珠、谢七、何玉卿、江昭、常太医还有几个下人。 谢云舟拍拍江黎的手臂,轻声道:“松手。” 她这般抱着他,他是很开心,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是不妥,她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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