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规规矩矩朝二人行礼,随后低声道:“主子,目标有异动。” “说。” “是。”暗卫应了一声:“她今日入府前,派小厮去与什么人接头,属下查到,此人与乃是城内一家香料铺子的伙计,而此事不对就不对在,这家香料铺子,正是这几日我们盯着,与鞑靼人关联甚密的香坊。” “还有呢。”燕怀瑾将信纸折起,问道。 “目标收到小厮的回禀后才入府,入府后,先去了云氏家主的书房,打探主子的身份。出了书房,她又朝东院厢房去,径直走入了云氏四姑娘的院子,属下将她二人的话听全,她们——”暗卫的声音停顿一秒,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目标在游说云氏四姑娘,让其嫁给主子,她猜到主子出身不凡,想让云氏请旨,将四姑娘嫁给主子。听意思,四姑娘是心悦主子的。” 燕怀瑾听罢,轻笑一声,未置一词,却让人总觉得这笑别有意味。 “她不敢算计我,却敢将自己的亲侄女送到别人手里。” 裴筠庭闻言看向他:“云黛璇?” “正是。” 原本他想着,若与云氏谈崩,可以拿云黛璇与小叔子的事情做文章,搅趟浑水。可那日云黛璇不知好歹的“撮合”他与云妙瑛后,三皇子便只想立刻以牙还牙,让她好好吃些苦头,没想到意外挖出了别的东西。 “鞑靼人的香铺……她想把云妙瑛送给鞑靼人?” “不一定。但于那位四姑娘而言,却一定不是件好事。” 裴筠庭思忖片刻,对他说道:“燕怀瑾,人得救。” 燕怀瑾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将信放到暗卫手上,一双眼却凝望着她: “都依你。” 第三十四章 姑苏游记(十三) 曾有文人墨客盛赞姑苏——“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眼下虽已入春,可姑苏的夜景,无论怎么看都别有韵味。 裴筠庭端坐矮桌前,身披燕怀瑾的狐裘,一张小脸藏匿帽中,眼神时常朝外瞥。 收到暗卫的消息,二人便立刻将逛街的日程延后,一同乘上这艘乌篷船。 落日西斜,从渐渐烟幕到花影扶疏,暮霭沉沉灯烛初上。 姑苏的白昼亮起时,黛瓦白墙皆静谧无言,亘古守候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城镇。剥落的墙皮、斑驳的街道、波澜的河水,里外透着它独具一格的风情,无声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暗红的灯笼映照在暗绿色的青石板上,两色交织,将长街的风情展露无遗。屋舍俨然,商铺栉比鳞次,抬眼望去,飞檐与酒旗辉映,木窗与黑夜交融。 夜晚街头的热闹程度并不比白日时逊色多少,即便坐在船上,也能远远感受到酒香四溢的客栈、清香甜糯的糕点香味、婉约幽深的姑苏评弹,伴着哗哗作响的潺潺水流,很是动听。 身处闲适情境下,两人开始闲聊,裴筠庭忽然问道:“你如今已神通广大到这般地步,知晓她要走水路行事了?” “想啥呢。”他收回望向湖面的视线,看杯盏中的茶水随船身摇晃而摇曳,“在燕京那会儿,你不就一直想坐船游湖?再说,走水路于我的人有利,若有谁跟着,一探便知。” 回首,就见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朵花,因手边没有铜镜,只好胡乱插在发髻间,歪歪扭扭,要是旁人见了,定会扑哧一声笑出来。 然而燕怀瑾却莞尔,眼底荡漾细碎的银晖,并未指出任何不妥,故裴筠庭也未能即使察觉自己颇为滑稽的模样。 “好看吗?”她问。 “好看。”他凑上前,伸手替她移正花的位置,收手时,垂眸望她一眼,墨瞳好似身下流淌的河水,倒映着华灯与月色,波光粼粼。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裴筠庭顿时呆滞,保持原有的姿势,瞬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四目相对,耳根皆烧得滚烫。 乌篷船踏着大街上的灯光,逆水而上,桨橹划开的涟涟碧波里晕出漫漫远意。 沉默间,唯有船桨划过的水声和展昭与船夫低声闲谈的声音依旧。 微风惬意,碧波荡漾,裴筠庭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尖掀起波澜。 燕怀瑾目光不自觉的顺着她指尖往上,凝望少女的侧颜。他环着双臂,仍是一副闲散模样,实际一门心思都用在裴筠庭身上。 你瞧有些人,就是眉眼长成了山水,从里到外,又清又艳。 “船要驶到何处啊……”良久不言,困意上涌,裴筠庭揉揉眼,问道,“我有些乏了。” 他收回视线:“别急,这就来了。” …… 云妙瑛听了姑姑的话,借口身子不适,早早歇下,实则暗自带领心腹丫鬟候于偏门,在戌时乘上前来接她的马车,心怀忐忑。 云黛璇口中,此刻“李怀瑜”正与肖徽喝了些小酒,答应与她短暂地见一面。 她信誓旦旦地说,男人全都口是心非,当日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称心有所属,自然不好再主动。如今她仅需开个头,后面的事皆会顺理成章。 云妙瑛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李怀瑜”是云妙瑛这十几年来,见过最特别,最令她钦慕的郎君,温良俭让,龙章凤姿。 她自小衣食不缺,想要的东西,更不乏有人双手奉上。 如今越是得不到的,越令人抓心挠肝。 他越是难以接近,对她而言越是致命的吸引。 她被蒙着面纱的胡姬引入其中,丝毫未察等待自己的根本不是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而是四下无人的船舫,和鼻尖萦绕的,不知从何处散发的异香。 手心沁出冷汗,她直觉事出有异,唤了好几声,也不见门外的丫鬟答应,伸手去推门,才发现门早已被人从外面锁住。 云妙瑛彻底慌了神,眼下她孤立无援,唯有指望姑姑和“李公子”发现异常,前来解救自己。 屋中香烟缭绕,每吸入一口,她就难受一分,只得用帕子捂住口鼻,暂时抵挡一阵。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听着有些踉跄,却是径直朝她所在房间来的。 云妙瑛眼睛一亮,连捂着帕子的手都松了几分。 是他,一定是他来了! 正幻想着少年郎君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场景,门被一把撞开,站在门前的却非她所期待的人,而是一名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双颊酡红的醉汉! 眼见此景,云妙瑛吓得连连后退,声音发颤:“李公子呢?……姑姑呢?你是谁!” “什么……什么李公子,爷是胡沅!睁、睁大你的眼睛,给爷、爷瞧清楚了!”他伸着一根手指,醉态百出,说话时口中不停喷出唾沫,身子摇摇晃晃,是论谁在路上瞧见都会嫌恶的醉汉。 他一个跨步上前,眯着眼看向瑟瑟发抖的云妙瑛:“嘿嘿,这群异邦人还挺上道……给爷找了这么个好货色。” 这么说着,他突然朝前一扑,将几步之外的云妙瑛压在身下,酒味扑鼻,混杂着房内的异香,云妙瑛徒劳挣扎着,大腿被硬物硌住,衣领逐渐松散,醉醺醺的男人埋首在她颈间,任她如何哭闹打骂也无人前来施救。 至此,她才幡然醒悟。 原来姑姑说的话,真的是在哄她。 她从头到尾就不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反而因为自己撞破丑事,要先下手为强。 意识到这点后,她心口仿佛生生被掏了个无底的大洞,洞里是无止境的深渊,云黛璇的模样也由往日的亲切变得面目可憎。 “臭娘们儿,爷肯花钱临幸你,那、那是你的荣幸!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劝你给小爷老实点。” 几行痛苦的清泪流下,云妙瑛已然做好与这个禽兽同归于尽的准备。 然而就在绝望之际,压在身上的胡沅被人拖着后领,像扔小鸡似的扔出门外。随后有人将她虚虚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紧接着就被一床锦被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门外传来喝声与刀剑相交的铮声。 其实早在自己被抱起时,她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他还是来救她了。 “李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云妙瑛从被子里冒出一个头,含羞带怯地望向倚在床边的少年,小声道,“大恩大德,瑛儿无以为报。” “李公子”本人对此始终都未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情绪或邀功的谄媚,只一如既往的淡漠道:“举手之劳罢了,无足挂齿。” 好不容易能与心上人有剖白心迹的机会,云妙瑛哪怕撞上南墙也断不想错过。 他和肖徽截然不同,对姑娘们总是彬彬有礼,不逾矩,身上没有那股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劲,却依旧让人觉得无比矜贵。 此刻他仅抱着剑,对门外早就打在一块的两方人冷眼旁观,并无上前帮忙的意思。 云妙瑛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也随口应着,谈不上冷场。 可左右一直未能寻到机会倾诉心里话。 如此这般,没过一会儿,心不在焉的少年终于从墙上微微支起懒散的身子。 来前裴筠庭听罢暗卫递来的消息,知晓云黛璇的轨迹,震惊于她对亲人如此残酷无情的同时,怒火中烧。 于是她让燕怀瑾前去救人,自己则与展昭、银儿,以及暗卫们对上那群大汉,白刃相接的间隙,还顺带踩了胡沅几脚。 剑许久未出鞘,如今可谓畅快淋漓,一招一式皆行云流水。 燕怀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挑剑收鞘,绰约多姿,嘴角笑意一直都没下去。 云妙瑛一直注意着他,又怎会捕捉不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呢?同时她也明白,那是自己望尘莫及的,武将子女独有的飒爽风姿,闪耀得近乎灼目。 从前姐姐就是这么看许家哥哥的,现下他的眼神与其相比,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又哪能是亲哥哥看亲妹妹的眼神呢? 打量两人并不十分相似的长相,再回想两人在府中虽极少,却值得推敲的种种细节,云妙瑛心中有了七八成猜测。 然,为时已晚。 心有所属,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云妙瑛双眼仿佛被人挤了颗酸柠檬,几乎要落下泪来。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 爱别离,求不得。 少年人的背影,永远可望不可及。 第三十五章 姑苏游记(十四) 归刀入鞘,眼瞧暗卫们将那群高鼻阔目的外邦人制住,裴筠庭调转脚步,缓步走向躺倒在地的胡沅。 他嘴里仍在不停呻吟,捂着被她狠狠踹过的地方,反复打滚。 裴筠庭见状,毫不留情地抬腿——又是一脚踹在他肩头。 胡沅喝得烂醉,即便因为痛感回笼几分神智,也不敌怒气未消的裴筠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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