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刻意不去看秦琅那双灼灼如火的眸子,语气不自然道:“此事越快越好,就明日一日,你来得及吗?” 像是大梦初醒,秦琅点头如捣蒜,眸中异彩连连。 “来得及来得及,连夜都行!” 兴奋驱使着少年转身就要走,但却忘了他正钻在支摘窗里,猛地一回头,嘭地一下就撞在了窗子上,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哎……” 见他身子后倾,宁姝下意识扶了一把,本是想扶着胳膊,但奈何夜色太重,胡乱间,宁姝握住的是秦琅的手…… 与这料峭冬夜不同的温暖,让人忍不住贪恋上片刻。 两人都愣住了,于黑夜中对望,四目之间犹如火星迸裂,一发不可收拾。 宁姝像是受惊了,当即就要将手撤回来,但被反应过来的秦琅一把回握住了。 起初,宁姝只是觉得触到了一捧阳光,现在,猝不及防地被握住,宁姝就好像被暖阳包裹住,不忍挣开。 怨不得说十指连心,那一抹融融暖意,径直顺着指尖流到了心间,让宁姝心田酥麻滚烫。 “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再是叱喝,反而带着来不及掩去的羞意。 秦琅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抹别样的情绪,但此刻容不得他为其窃喜,他眼中只有仅穿着中衣的少女。 “没穿外袍就出来了,怪不得手这么凉,快别说了,回床上躺着……” 话说得这样正气凛然,然松开时,宁姝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还是被有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宁姝心里既感动又好笑。 也许是知道自己偷摸那两下太明显,秦琅说完就从窗子下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跳了墙出去。 宁姝目送着少年有些仓惶的背影,面上的热意在夜色的掩映下始终没让对方看出来。 “这厮胆子怎么又大又小的……” 手背上那股淡淡的痒意尚且还残留着,宁姝笑着嘀咕了一句。 …… 这一夜,宁姝睡得十分踏实,醒来时天已大亮。 不似夏日,白昼来的早,就算是五更天色也清明无比,冬日里,若是醒来天已大亮,说明算是睡过头了。 大梦初醒的脑袋总是混混沌的的,一时忘了贺兰贵妃母子的事,也没记起昨夜秦琅那厮提亲之约。 冬日天寒,比起夏日来,人们总要贪恋些床榻,迷迷瞪瞪地裹着身上的被子,宁姝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的帐子,神游天外。 忽地,外间的房门被推开,急促而零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莺声和燕语的声音穿透床帐而来。 “姑娘,姑娘快起来……” “长平长公主来提亲了!” 尚还在被窝里迷糊的宁姝,一听这话,立即从被窝里弹起来了,目光再不涣散了。 “提亲?” 昨夜的记忆通通回笼了,宁姝想起了秦琅那厮的承诺,但还是难免猝不及防。 “现在什么时辰?” 宁姝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也不会太早。 “巳初了姑娘。” 莺声系上帐子,马上接话道。 宁姝来不及多说,将被子一掀,对着莺声道:“莺声,你快去告诉爹爹,让他应下这门婚事……” 两个丫头虽心里早有了些准备,但看见英国公府来的这样突然,姑娘又答应得这样干脆,她们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但心里再如何惊诧,事还是要办的,莺声匆匆往静和厅赶去了。 莺声走后,宁姝也连忙麻利地洗漱起来。 人都来提亲了,自己这个被提亲的还在床上躺着,传出去不得被笑话几句。 静和厅前院,宁江看着堆积了满院的聘礼,满眼都是喜庆的颜色。 再看看院中笑吟吟的长平长公主和红光满面的秦二郎,宁江哪能不知英国公府的意思,心里乱糟糟的。 虽说应了秦家便可摆脱贺兰贵妃母子的纠缠,但他不知女儿心思,若是贸然应下岂不是不妥? 连忙示意身边随使去往女儿的如意院,宁江将人客气的地招待起来。 虽周至客气,但言语间颇有些拖沓之意,不仅长公主感受到了,秦琅也感受到了。 面上的红光消退了几分,秦琅对上母亲询问的眼神,也尴尬了起来。 十月的天,庭院里凉风阵阵,宁江自然也不会让来客冻着,连忙将人请进正厅。 “你不是说宁丫头应了你了?怎么瞧人家爹的意思不太像,你不会诓我和你父亲吧?” 两人跟在后面,长公主回头小声责问儿子道。 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疯跑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回来后便直冲着她和丈夫这边来,好在她和丈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要不然岂不是败兴? 让这混小子进来,都不消问,这小子就往地上一跪,开始求她明日去宁家提亲了,那架势,仿佛马上要入洞房一般。 夫妻两人被磨了好半天,长公主想着既然宁家丫头应下了,虽带着些危难下的无奈,但终归也是应了,为了小儿子的痴心,她也应当去一趟。 可谁承想,天才蒙蒙亮,小儿子就在门外催了,恨不得将她抬到宁家。 丈夫嘿嘿笑了几声,长公主无奈起身去备了聘礼。 真是个讨债鬼! 回过头来,秦琅面对母亲的质问,就差指天誓地了。 “娘相信我,我没诓你和爹,昨夜我她亲口对我说的。” 秦琅也不知宁尚书为何是这个态度,心里急得抓耳挠腮的。 长公主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眸色疑惑。 “昨夜?亲口?你出去的时候亥正了,你怎么见着宁丫头的面的?” 长公主不信他敢光明正大的走宁家正门,宁尚书也愿意给让这混小子进门缠磨他女儿。 “这……” “母亲就先别管这个了,先把亲事定下才是……” 秦琅不敢交代出自己时常翻姑娘家院墙的破事,遮遮掩掩地,想将这事压一压。 长公主见小儿子心虚,便知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法子,眼下在人家的地盘上,长公主自然不会追着问小儿子的糗事。 “回去再收拾你。” 刮了小儿子一眼,长公主抬脚进了静和厅。 双方入坐,不需寒暄什么,长公主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日过来,想必尚书也猜出了几分意思,今日带来的薄礼,便是向你家宁丫头下聘的。” 长公主姿态雍容地开口,将事情挑开来,正当宁江犯愁不知回什么为好时,莺声将送茶水的差事揽了过来,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瞧见女儿的贴身丫头出现在这,宁江松了口气。 莺声恭恭敬敬地先给两个客人,长平长公主和未来姑爷上了茶,才急急行至家主跟前,将茶奉上。 见家主正欲言又止地想问她些什么,莺声对着家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宁江了然,看向长公主和秦琅的目光便殷切了起来。 女儿都已经答应,那在这坐着的便是自己未来姑爷和亲家母,自己哪有不殷勤的道理? “承蒙长公主殿下厚爱,小女能与殿下之子结为连理也是一桩美事,家中没有主母,便劳烦殿下与我这个做父亲的详谈了。” 从上一刻的拖沓到如今的爽快,就在莺声这丫头来去之间,纵使没瞧见莺声的小动作,母子两也明白了缘由。 这是宁姝的丫头,此刻过来,传达的自然也是主子的意思。 长公主给了小儿子一个你果然没骗我的眼神。 此桩婚事,两家商谈的很是融洽,接了英国公府的聘书和聘礼,也到了午食的时辰,宁江还特意留了人用饭,不过长公主没应,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 宁江将母子两送到了门口,见人家的车驾走远了,才去了如意院。 宁姝早已洗漱装扮完毕,就等着爹爹上门来。 不比夏日,冬日就算是在屋子里,也会觉得浑身发冷。 近几日又降了温,宁姝便让丫头将炭火燃起来了。 宁江自冷飕飕的外头进来,身子立即暖了起来。 彼时宁姝正在屋里头调香,见爹爹来了,面色如常地唤了一声。 “爹爹来了,快坐……” 少女眉宇间夹杂着轻快的笑意,宁江看在眼中,也不自觉松快许多。 喝了杯热热的汤茶,宁江心里更暖了。 “爹爹今日过来,还是想问一问阿蛮的心意,阿蛮是真心愿意嫁给秦二郎的,还是只是为了避祸?” 盛京的天要比扬州干燥多了,就算是在扬州,宁姝都少不得要涂些润肤的香膏,来了盛京,领会了这盛京的冬日,这香膏更是派上用场了。 一边润着手,一边听着爹爹的问话,宁姝失笑,反问道:“若女儿是真心该如何,是避祸又该如何?” 宁江一听,满脸正色道:“若是真心,爹爹定然欢欢喜喜将你送出门,若只是为了避祸,那爹爹就盼着祸事过去,亲自登门致歉,将这桩婚事给退了,为你重新选个喜欢的。” 宁江说得风轻云淡,但宁姝听得心里酸胀,有些不是滋味。 从记事起,爹爹就是这般,除了公务,他永远围绕着她和阿弟,仿佛他肩上的一切都不如他和阿弟的喜乐重要。 若宁姝此番真是为了避祸才与秦琅定亲,那爹爹说不定日后真的会登英国公府的门,惹了人家不高兴。 毕竟应了的是宁家,反悔的还是宁家,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宁姝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语气轻快道:“爹爹不用担心,阿蛮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刚好碰上了贺兰贵妃这一茬,提前应了而已,不需爹爹过去致歉。” 宁江盯着女儿看了好几息,直到将人看出了羞意,才敛住目光,不可置信地叹道:“爹爹真想不到,阿蛮会瞧上秦二郎那样的儿郎……” 宁姝似乎觉得屋子里有些太热了,那炭火熏得她面上都火烫了起来。 “以前也没瞧上的,后来发觉他待我也算是诚心,旁人都比不上,渐渐就瞧上眼了,觉着嫁了也不错……” 提到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还是在爹爹面前,宁姝的脸皮也厚不到哪里去,说起她和秦琅的是,也是佯装风轻云淡。 然宁江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他焉能看不出女儿那点少女情思。 但怕女儿害羞,宁江就没有揭穿,笑呵呵地聊起了旁的事,再没了昨日的阴云密布。 然秦宁两家的欢喜并没有给贺兰贵妃母子带来半分欢愉。 皇城,漱玉殿。 元弛刚下朝,便到了漱玉殿,正巧碰上进宫来告状的表哥贺兰息。 说实话,元弛也很不喜这个亲戚,样样不行便算了,还是个那样的名声。 元弛有时候甚至在想,如若他不是个皇子,是个平头百姓,这个表哥估计也是会招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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