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清这才开口:“不必。” “可少爷您不能饿肚子啊……” “嗯。”陆衡清说着,重新端起来那碗汤。 霍鹰吓了一跳:“少爷!那汤有毒!” “我知道。”陆衡清说完,慢慢用瓷勺舀了一勺汤出来,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少爷您……”霍鹰看着他的动作,懵了。 “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陆衡清又道。 说罢,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祁宣!”醉烟楼前蒋怜叫了一声祁宣的名字。 “大人。”祁宣的属下闻声马上警戒,腰间的剑出鞘几分。 “不必。”祁宣道,而后从属下旁经过,径直来到蒋怜面前。 方才还冷肃的脸上有了笑意:“蒋姑娘,别来无恙啊。”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给你写信也不回,还不是让我在这里遇见了。”蒋怜一见他,便生气道。 “发这么大火干什么,”祁宣笑意更盛,“蒋怜,你这是想我了?见不到我,心急如焚?” “是啊。”蒋怜直接道。 祁宣看着她,脸上笑意褪去,又道:“我这几日在查案,还未来得及看信件,更不知道你给我写了信,今日这案收尾,醉烟楼刚好与此案有关,所以我过来一趟。” “不必解释,”蒋怜抬起头看着他,“祁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很快,也许明日。”祁宣道。 “我答应你了。”蒋怜又道。 “什么?”祁宣皱眉。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灵云寺治我那病么,我答应了。” 祁宣看着她,惊讶地笑了一下:“蒋怜,你答应得如此之快,倒是我没想到。” “还有更快的,”蒋怜道,“明日我就想上灵云寺。” “如此着急?” “是啊,”蒋怜继续问他,“祁宣,你答应过我,要我四年待在灵云寺中,而后每月去便可,也即是说,四年后你来养我,对么。” “是。”祁宣看着她。 “行,一言为定,”蒋怜转身就走,“明日你便来此处接我。” 祁宣沉默一会儿,又对她道:“蒋怜,你都没和离,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想先体验一下,不可以么,”蒋怜回身,“还是说,你对我承诺的那些,只是玩笑,如今我当真了,你却后悔了?” “怎么可能,”祁宣又道,“那便说好,明日你到此处等我。” 蒋怜不再说话,继续转身离开。 “蒋怜。”祁宣又叫住她。 蒋怜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是我要后悔,”祁宣又道,“我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蒋怜没说话,继续抬步走了。 …… 几日后。 蒋怜跪在蒲团上,望着面前那一尊铸金佛像。 灵云寺地势高,入了夏,竟还有春桃开着。 几只鸟雀叽叽喳喳飞在桃枝上闲庭信步,大概是耐不住山上寒凉,翅膀一扇,重新朝着山下那片繁华京城飞去。 颂云殿里香火缭绕,周边有僧人盘坐念经,蒋怜就这么一直跪着,呆呆望着面前的佛像。 一个小僧人看不下去了,来到她面前。 “蒋施主,”小僧人道,“若是实在撑不住,也可以去歇一会儿。” “有什么可歇的,你们这里的床硬得像石头,睡着,不如坐着。”蒋怜有气无力道。 小僧人无言,想了一阵,又道:“那不若施主用些饭食,这几日给您打的饭,您连半碗都吃不完,如今没有力气,也正是因为此事。” 蒋怜继续盯着那佛像出神,又无力道:“有什么好吃的,清汤寡水,没有一点胃口。” 小僧人:…… 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负责教化这位施主的空尘师父暂时去忙别的事了,让他代为看护。 本来是需要他盯着施主诵经念佛,但这位施主,只念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不念,只目不转睛盯着佛像。 如此走神,也静不下心,修不了身,还不如去休息,去吃点饭食,况且这女施主本来就脸色不好…… 小僧人正发愁该怎么办,正好,空尘来了。 “师父。”小僧人喜出望外,连忙走过去。 空尘朝他点头,然后看向蒋怜。 小僧人为难道:“师父,并非是徒儿懒惰,只是蒋施主实在是……” “我知道,”空尘只道,“你且忙去吧。” “是。”小僧人如释重负,走了。 空尘上前。 “阿弥陀佛,蒋施主。” 蒋怜转头看向他,张口欲说什么。 “蒋施主不若随我来。”空尘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很快道。 蒋怜不再说话,只起身跟着空尘走了。 穿过灵云寺蜿蜒曲折的走廊,路过一座座空阔的佛堂大殿,绕过山峰溪流,终于,蒋怜看到一与众不同的寺庙。 这庙四面都被金色的网绳围挡住,整个寺庙不大,却通体用的暗色砖石垒砌而成,屋顶瓦片质感酷似琉璃,却散发着隐隐的黑紫色光泽。 这里听不见鸟叫,蒋怜甚至觉得天色都比别处暗一些。 总之,很渗人。 “施主有请。”空尘邀请蒋怜进庙。 蒋怜看了看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进去,她便被庙里灯火缭绕的景色惊了一下。 这里的寺庙供奉的不是神佛,而全是牌位。 黑色的,死人的牌位。 而供奉用的白色蜡烛,烧出来,竟也带着隐隐黑紫色的光芒。 “你带我来此作何?”蒋怜马上问。 “以后这便是施主修习之处。”空尘又道。 “此处有什么好修习的。”蒋怜又道。 “是啊,此处相比其他佛殿,的确差上许多,甚至施主长此以往在此生活,用的饭食更不如灵云寺其他处所,穿的布料更粗糙,睡的床会更加冷硬,也许卧榻漏风,还生着许多虫。”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么。”蒋怜问。 “不,”空尘摇头,“恰恰相反,贫僧只是想告诉施主,施主的病,极为难消,我们已经尽最大力让施主尽量感到舒适,可其实,施主若想解病,需过得更加痛苦才是。” “为何?”蒋怜继续问。 空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目光转向面前:“施主看见这些牌位了么。” “怎么了。” “这些都是灵云寺百年来,解过此类病症施主之牌位。”空尘又道。 “你们真奇怪,治好人家的病,人家死了还给人家供起来。”蒋怜觉得好笑。 “不,”空尘再度摇头,“这些人其实在生前,就已经被供奉在这里了。” “活着就被供上了死后的牌位?”蒋怜不解,“你们这不是诅咒人家么。” “是诅咒。”空尘又答。 “我不信你们灵云寺还会诅咒人。”蒋怜看着他。 “灵云寺自然不会诅咒好人,”空尘道,“可她们是恶人,或者说,妖邪。” 蒋怜听愣了,甚至笑了一声:“我可不想听你们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蒋施主,你若不信,我可以不说,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佛家人信这些,便相信转世轮回,这一世能得疑难奇病,皆是因前世罪孽而起。” “哦,所以你想说,我这辈子这么倒霉,小时候被亲戚丢了,被卖到青楼种上这病,皆是因为我前世就是个妖邪,祸害人间,所以这辈子得了报应?” “正是。” “你自己玩吧,我走了。”蒋怜懒得争辩,转身要走。 “蒋施主,贫僧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批判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空尘看着蒋怜,沉声道,“就算您在此真解了病症,但也会落得早亡下场,我灵云寺在此立你牌位,不过是希望同你一样受此病的女子,此世多受些诅咒,下一世过得顺畅一些。” “哦,你意思,就算我在你这治病了,我也会早死,所以不如不治对吧。”蒋怜又回身道。 “并非如此,”空尘继续道,“这百年来,害上此病还能受托举人照拂,来此处解病的女子,本就是少数,解不了病的,她们大多数很早殒命,所以蒋施主,你是幸运的。” “托举人,那是什么?” “托举者,便是前世与你有所纠缠,最后以命托举此世夙愿,来生再助你渡过难关之人。” “你的意思是,上辈子有人和我有情,所以自己自杀,拿自己的命换下辈子的记忆,让下辈子的自己记得来帮我,带我治病?” 空尘看着蒋怜:“蒋施主理解得几乎正确。” “多亏我看的戏多!”蒋怜又道,“没想到你们灵云寺的人都是编戏大师啊!居然能讲的如此精彩,你是想说,我上辈子是个妖邪,八成是还欺负玩弄过某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对我痴情不改,怕我下辈子遭天谴,所以自杀,用自己的命警醒下辈子自己,记得带我治病,对吧。” 空尘看着她:“蒋施主说的,或许就是自己的故事。” “哦,那这故事差个男主角啊,”蒋怜又道,“嗯……让我想想是谁……啊,其实也不用想对吧,谁带我来此,谁就是男主角,所以,我的托举者,是祁宣,对么。” “贫僧细算了他的八字,正是。”空尘道。
第55章 逃离(2) “哈哈哈哈哈哈!”蒋怜大笑, “好精彩的故事,回头我就把它写成戏本,非得叫全京城最好的伶人演出来不可!” “施主, 此事并不好笑,”空城神色冷肃, “托举人前世以命相托, 已然违反天道,今生他们也定会遇到许多坎坷, 所以百年来灵云寺接到的病人, 从无一人长寿,也与托举人命格不硬有关系。” “所以你想说, 祁宣这辈子家中不幸,也是上辈子为了帮我才变成那样?这辈子他虽然送我来此处解病, 但因为自己也很坎坷, 命不够硬, 所以帮不了我太多, 是么。”蒋怜道。 “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蒋怜捂着肚子,只觉得更好笑了。 “施主,佛堂重地, 我不会开玩笑,以上所说,你若不信,便也无妨, ”空尘看着她, “只是施主的确是早亡之相。” “嗯嗯, 我会早死我早就知道。”蒋怜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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