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将她重新放下,见她不哭也不闹,便同另一个侍女闲聊起来。 她们只当她年幼什么也听不懂,私下议论自然没有顾忌。 “殿下今日跟着陛下去祭天,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祭天何其繁琐,祭台都设在城外,想必殿下不会太早回来。” “我听说陛下有意将咱们殿下立为储君,会不会……” “嘘……这话不要乱说,被人听去了可讨不了好。我们只需遵照殿下的吩咐,将姑娘照顾好便是。” …… 陆晚菀听到这里,心下便有了些数了。 她上一回醒来便听到侍女称谢衡为“殿下”,想来谢衡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个国家的某位皇子了。 兴许,这老国君看好谢衡,想要立他为储君。 而这里的人又似乎都认为祭祀可上达天听,通神明。那么要立储,便要向上天禀明,这祭天便是不可少的一环了。 果然出色的人倒哪里都出色啊,陆晚菀咂咂嘴,心下叹道:不像她,到哪里都是吃吃喝喝的命呢。 然而这一天谢衡没有回来。 往后的几日同样杳无音讯。 府里渐渐人心惶惶。 陆晚菀同样感受到了这紧绷的气氛,但依旧不影响她整日的吃吃睡睡。 十几日后,谢衡终于回府,带来的却不是封他为储君的圣旨,而是另一道旨意。
第48章 脱身(一更) 诡谲政争, 又或是阴谋算计的朝堂风云,陆晚菀没有经历过,她也并不清楚谢衡这个三殿下在这平昌国朝堂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又是个什么处境。 但在谢衡离府未归的第五天,连她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衡和这平昌国国君的关系,当真如之前侍女所说的那般亲近吗?换句话说, 平昌国国君是真的想立一个没有母族支持的儿子为储君,还是只是给其他人立了个靶子? 这样的担忧,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 她被石岩从温暖的被窝里抱到一辆黑色又不起眼的马车上时,到达了顶点。 石岩一脸的胡子被刮了个干净, 黑胡底下的脸孔竟是张看似只有二十初出的毛小子, 皮相超乎意料的年轻。 陆晚菀第一眼根本没认出他来,在她就要发出她此生第一句嘹亮的哭声时, 石岩忽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同她道:“小丫头莫哭,是殿下让我来接你的。还认识我不?我是你石岩叔叔。” 陆晚菀:“???” “她能认出你来?”跟在后面的莫云风哼了声, “你这胡子一剃, 好像瞬间从四十来岁的中年掉到二十出头的青涩小子,真让人没法适应。你这张娃娃脸以前没少让人调侃吧?所以你才愤而蓄起熊毛,硬生生遮蔽掉这样善良无害的可爱脸庞,你不觉得可惜?” “哪里可惜?!对一个迈向三十大关的成熟男人,‘可爱’这两字是最大羞辱!”石岩不以为然。 “行了行了,你威武你霸气, 快赶车, 别耽误了时辰。” “算你识相。”石岩咕哝一声,把抱在手里的陆晚菀交给莫云风, 自己则回身出了马车,认命地抬手拍了拍正喷着响鼻的大黑马。 “驾——”缰绳一甩,包覆着棉布的马蹄无声地疾奔,趁着夜色离开了平昌国都城。 马车上,莫云风好奇地看着襁褓中睁着眼睛不哭不闹的陆晚菀,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公子是怎么想的,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要特地带上你这么个小不点……”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沉吟了片刻:“这么说起来……难道因为你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身体虚弱又不便出行,公子才在宫里拖了这么多天?” 拖? 陆晚菀听到此处,紧绷的神经便也放松了下来。 她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听莫云风所言,这一切都在谢衡的计划当中。既然如此,那么他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你莫不是公子一直在找的那姑娘的女儿吧?”莫云风还在继续自言自语,他伸手戳了戳陆晚菀明显圆润了许多的粉嫩脸颊,自觉好笑地轻嗤了声:“嘁……怎么可能。” 正在此时,赶车的石岩从外面探进头来:“炭盆够不够热?要不要再添点碳?莫云风你把你披风脱下来盖她身上,再把她冻病了公子可饶不了你。” 莫云风“啧”了一声,碍着此前谢衡交待他的那句“以性命护之”,不情不愿地脱下披风盖在陆晚菀身上:“你这小东西,现在可比我金贵多了。” 金贵吗?她可是谢衡的老婆呢,虽然现在小了点……哼哼~ 陆晚菀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黑色马车很快弛远,悄然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厢,离府的第十五天,谢衡终于再次踏进自己的寝房。 床榻上被褥平整,所有关于陆晚菀的痕迹都已经被一并抹除。 尽管已经安排妥当,不亲自确认过总也不踏实。 谢衡,竟然也会有感觉不踏实的时候。 他返身出屋,不紧不慢走到花厅,身后跟着十数个精悍士兵。 大太监一早便在花厅等着了,看着一脸淡然神色的谢衡在桌旁坐下,眯了眯眼:“殿下非要回府里来,这趟路走得够远了,也该口渴了吧?” 谢衡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光,他低声道:“端上来吧。” “殿下……”为首的大侍卫手臂微微一伸张,终究还是寸寸沉重地收了回去。 大太监冰冷地瞪视了那侍卫一眼,满含警告——记住你的主子是陛下,而不是这位三殿下! 如今这府里里外外都是陛下的暗卫和精悍兵马,早已牢牢包围,制住了三殿下的亲兵人马。 但大太监心里也知道,眼前虽看似严丝无缝,任谁都是插翅也难飞,可三殿下此人…… 他本就像是个天生的城府极深的掌权者,未必没有料到今日陛下会有这番举动,他又是否早早便另有安排? 若是今日三殿下不肯亲手饮下这杯酒,而选择破釜沉舟,那这里外数百刀斧弓箭手又是否能拦得住他? 来此之前,陛下可是下了杀令,若不能“服侍”徐侯饮下此酒,那么被诛杀的就是他和侍卫长二人的九族! 毕竟谁都不知道陛下到底忌讳三殿下多少年了。如今陛下缠绵病榻已好几个月,有心将大殿下立为储君,可三殿下若不死,他日即便大殿下能登上储君之位,也必定不得安心。 大太监这厢心绪不宁,谢衡却是瞧也未瞧他一眼。他眼里是一片淡然的漠色,只面无表情地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金盏,缓缓送到嘴边。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搅弄风云,把弄权柄,并不是他想要的。 平昌国国君虽是他这具身体的父亲,然生性多疑,又偏爱宠妃所生的长子,与他之间表现出来的亲近之意,也不过是替大殿下挡住那些暗害和刺杀罢了。 谢衡之所以插手朝政,也只是为了自保,如若不然,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如今只是凡人之躯,怕不是早死了几十回了。 然而这一切落到国君眼里,就是他有意染指储君之位,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该成为可能潜藏的威胁。 谢衡早在察觉平昌国国君的心思时,便安排好了一切。 离开平昌国都城,从三殿下这个身份中彻底抽身。少了身份带来的便利,他或许要花上更长久的时光去寻找陆晚菀,十年、二十年……甚至这一声,他也早做好了准备。 不过,如今倒是用不着了。 几息后,谢衡平静地席地而坐,黑眸淡然幽远地望向门口那无尽夜色深处。 腹间剧痛逐渐加剧,如虫咬刀绞,他却始终没有丝毫痛色,嘴角静静沁出了一缕紫黑色毒血。 “殿下!” …… 而后,严密控制住侯府内外的暗卫和兵马终于撤出了,大太监也假意悲伤地回宫覆命。 名义上,大太监是领着圣上的恩旨送“旧病复发”的三殿下回府修养,可万万没想到带回宫的却是三殿下因病而逝的噩耗…… 陛下要做一个不世明君,大殿下要成为储君,声誉上自然是不允许有半点瑕疵。 而今三殿下不幸英年早逝,陛下身为帝王,亦是三殿下的生父,因痛惜楚朝英雄殒落,自该倾半朝之力,大大为三殿下举行一个身后哀荣的国丧之礼。 全平昌国上下,没人知道帝王的私心阴谋。 但平昌国国君也万万没想到,在谢衡风光大葬三日后的一个深夜,有人悄悄去掘了他的坟,把他从钉牢的大棺中翻扛了出来。 一个月后,平昌国国君因爱子早逝一病不起,三个月后国便撒手人寰。 新帝即位,普天同庆。 无人知晓的是,在这同一天,夕日三殿下府内,一干心腹均被新帝密令诛杀一净,同时,夕日与三殿下有过交集的大臣,也被打散了发配往天南地北各地疆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是新帝的天下。
第49章 大爱(二更) 毒酒虽被调换过, 但为了瞒过平昌国国君以及大殿下的耳目,谢衡也只是命人将无药可解的剧毒换成了有药可解的剧毒。 虽然性命无忧,终究还是给身子带来了极大耗损。 等到谢衡能下地走动, 又一路紧赶慢赶到达西宁城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 西宁城乃平昌国的边关要塞。十多年前,外族虎视眈眈多有觊觎, 亏得当年谢衡察觉边关情况有异,施计将得罪国君险些下大狱的某位将军调派至此, 才将那些外族人阻在城外, 不敢越雷池一步。至今那位将军也依旧驻扎在城外不远的军营里。 谢衡的路引和户籍文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进城毫无阻碍。由西宁城北城门入, 一进去就是北大街, 北大街及南大街贯穿了整座广宁城,坐落城池中心的是一座鼓楼。离鼓楼不远, 有一座半新不旧的二进宅院。 才走到院门前不远,谢衡就看到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身影放在过去,怕是还不及谢衡的腿高。 丁大点儿。 脸小腿短, 穿着粉色的袄裙, 外面披了件镶着白毛的红色狐裘,更衬得面容雪白莹润。她眉眼精致又漂亮,两腮微鼓,哪怕不用按上去,谢衡也知晓轻轻一掐该是极为柔软的。 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许多。 却仍是迈不过那道门槛。 因为腿短且力气不够大, 她的身形一摇, 狐裘兜帽落下来,挂在头上两个小揪揪上的流苏也就跟着晃荡了起来。 谢衡想也不想便朝陆晚菀的方向走了上去。 那厢陆晚菀死活迈不去那道到她腰的门槛。 门槛对她来说都太高了。 陆晚菀悄悄叹气。 熬过了天天喝羊奶,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日被人把屎把尿的日子,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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