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做的,最是好吃了。” “以后,每日都给你做。” “多做一份吧。” 沈国山闭上了眼睛,“给你三哥做一份,天还没热,路上冷,让他暖暖身子。” “好……” 沈宁的心窝和胸腔四肢的血液,都是极致的冰冷。 沈老夫人郑蔷薇听到父女的对话,似是耳朵不好使,表情淡淡的,麻木的,灰浊的眼睛也好似没了焦距,涌聚着暮气沉沉的黯淡。 她机械般不停地夹菜送进嘴里,山珍海色也味同嚼蜡,却不曾止住,一筷又一筷的塞进嘴里。 似若,胃塞满了,心口就不会难受和绝望了。 三哥沈书白的事,沈惊风、沈钰几个并不知晓。 但看到父母和妹妹的神色变化,心底里便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是聪明些,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沈老将军。” 太子殿下举杯敬酒,高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本宫,敬你一杯,今日之宫武宴,小宁表现优异,战绩出色,当是老将军培养的好,常言虎父无犬女,沈家将门之后,诚不欺吾。”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沈国山幽幽半抬起眼帘。 他端起酒杯,就要起身,忍受这份诛心之屈辱和苦痛。 蓦地。 沈宁按住了父亲的肩膀,拿走酒杯,回敬太子。 “殿下,这一杯酒,臣代父喝。” “小宁当真是有孝心。” 太子殿下的笑容更甚。 “大燕尊崇孝道,为人子女,有孝心乃是分内之事,沈宁只做分内之事。” 沈宁意有所指地道。 两人的对话,并不激烈,平静的就像是波澜起伏的深海。 太子殿下目光冷冷地看着沈宁。 别以为。 他不知晓沈宁的私心。 沈家想在三日后,让他这位太子倒台,当众控诉他的罪责。 沈从武都把这一切跟他说了。 沈家。 沈国山。 沈宁。 …… 尔等,愚不可及。 区区臣子,怎敢蚍蜉撼树,动他储君之位? 第207章 这一枪,叫做报应 “小宁。” 太子殿下饮了一口酒,眉眼含笑道:“你一回府,沈家儿郎们就都回来了,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差沈家三子沈书白了,本宫想他定是十万火急,想与妹妹见面。” 每一个字,都犹如锋锐的刀刃,扎进了沈宁的心脏和灵魂。 沈惊风听到这话,结合先前父亲、母亲和妹妹的神色,心脏倏然间陷入了低谷,宛若置放在霜华不化的冰窖。 沈修白眸色冷了下去。 沈钰唇边的笑容凝固住。 沈青衫年纪还小,不谙世事,还支起脑袋骄傲地说:“阿姐,最得哥哥们喜爱。” 他也喜爱阿姐。 等他长大了,就能和哥哥们一样,护着阿姐。 阿姐若是嫁人,就当阿姐的底蕴和后台。 阿姐若是一生不嫁,就养着阿姐,让阿姐顺顺心心,过完这一辈子。 “阿姐,三哥年后就会来了。” 沈青衫并不知晓三哥沈书白已然葬身火海了,还满怀着期待,“有三哥在,就可以替我挨板子了,还会带我去外头玩。” 沈青衫犯了错事,就是沈书白替他扛的。 每当沈青衫觉得功课无聊,枯燥乏味,三哥就偷偷带着他翻墙出去找乐子 三哥还喜欢逗阿姐。 阿姐回回沉郁,只有三哥能在一炷香之内,把阿姐逗开心了。 沈青衫思及此处,眼睛笑眯眯的,只能出了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缝儿,快要溢出光来。 沈宁心情沉重地看了眼沈青衫,揉了揉沈青衫的脑袋,低低一笑:“是啊,三哥就快回来了,届时,带你去护城河边放风筝。” 沈青衫愈发高兴。 沈宁抬起干涩又发红的眼睛,看了眼止不住的雪。 新年前夕,她几载未见的阿哥,成了一抔灰烬。 她扯了扯唇,苍凉而笑,满口都是苦涩的味道,一路蔓延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隐隐作痛。 “从武,你这个做兄长的,怎么总是默不作声?” 太子殿下道:“小宁今日佳绩惊艳鹿台,你可不得表示表示?” 沈从武如闻晴空雷霆,浑身抖动了一下。 他连忙提着酒杯站起来,却好似心不在焉,又被梦魇缠身般,额头脊背冷汗簌簌,拿着酒杯的手没能及时握紧,导致酒水摇晃洒出来湿了袖袍。 他双手握着酒杯走向沈宁。 “小宁阿妹,恭喜你了。” “既是一家人,应当同喜才是。” 沈宁浅笑,端起酒杯回敬沈从武。 沈从武匆匆喝了酒,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沈国祥望着儿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缓缓地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灰浊的眸子。 谁也不知,此时此刻作为父亲的他,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阿兄。” 沈从武闻声,抬起眸子错愕地望着比往日温婉不再咄咄逼人的沈宁。 年幼之时,他也和沈宁的关系好过。 有一段时间,遭受京都世家权贵儿郎欺负的他,被沈宁遇见,直接拔出长枪似不要命般为他找回了丢失的尊严。 那段往事,太过于久远,以至于记忆和画面都有些模糊,就像是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是梦乡里的缥缈,使劲瞪大眼睛都看不真切,以至于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阿兄可还记得,那年我不爱读书识字,同样是下雪天,屋子里有暖炉,你给我去城外买了糖糕,又耐心教导我温书习字,说若能文武双全,就不要偏向一侧。” 沈宁哽声道。 因三哥之死而隐忍的沉痛,此刻宣泄了出来。 泪水湿了眼梢。 如珠玉,往下淌。 沈从武看着那样一双猩红的眼眸,是不曾见过的堂妹,心里的复杂如千万条蛇乱如麻团缠了絮。 “我记得。” 沈从武低着头说:“怎会不记得呢……” 沈宁倒了酒,敬向沈从武。 “阿兄,我还想吃,那年的糖糕了。” 卖糖糕的老人,在数年前,就冻死于纷飞的大雪,覆着冷霜的苍老面孔,还有着慈祥的笑容,手里放着尚未卖完的糖糕,日复一日的卖糖糕,等来了年事已高必将面对的死亡。 沈从武的心跌落进了低谷。 沈宁阿妹,再也吃不到,那年的糖糕了。 正如他们堂兄妹,不知何时陌路,恐难回到从前。 人生,正是从一条陌路,走向另一条陌路,众生皆如此。 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哪能事事顺遂如愿? “吃不到了。”沈从武说:“城外的糖糕,不如旧时好了。” “说来也是。” 沈宁晃了晃酒杯,敬向沈从武。 不等沈从武有所回应,就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踏步往前,与沈从武擦肩而过。 “小宁。” 沈从武猛地回头看,“今岁天寒比往年要冷些,衣裳得多穿几件。” “知道了。” 沈宁连头都没有回,背对着沈从武,抬起手轻晃了晃,便一路直行。 太子殿下、三皇子之流一直在注视着沈宁的身影。 看见沈宁眼眶隐忍的绯红,遏制住的苦痛,太子别提有多酣畅淋漓了。 心底的痛快,是不可言说的美妙,比即将到来的新年还要让他欢愉。 沈国山看了眼沈从武,并不多言。 沈家,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宁年少正如虎狼,血性难丢,只会如火山喷发,求一个血债血偿的结局,要一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公道。 沈从武握着酒杯耷拉着头,一身颓废丧气,似是彻底厌世,如蝼蚁拖着巍峨之山负重前行,疲惫困乏,每行一步,呼吸一口气。 他只道,做人,可真累。 太子戏谑嘲意地望着沈宁。 丧兄之痛。 丧子之苦。 如蛀虫啃噬掉沈家这座即将坍塌的大厦。 沈宁走出几步,步伐顿住,低声喊:“破云——” 陈欢欢过来,在十步之外,把长枪丢给了沈宁。 沈宁提枪往前,气势大开,如磅礴的雄鹰载着劲风而翔,两眼里的坚定隐忍爆发出肃杀之气。 她再踏步几步来到宴席的正中央,光火映照在她的身上。 沈宁长枪如龙划过长空,凛声暴喝: “末将沈宁,奉陛下之命,彻查北幽之案,缉拿真凶我朝储君。” “太子殿下,你可知罪?” 沈宁踏步往前,势不可挡,长枪撕裂长空,直指东宫储君,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沈家府兵,暗影阁护卫,齐齐出动。 在宫武宴演武场的麒麟军,无不是拔出兵器,低吼出声。 一朝枪在手,定要善恶黑白是非俱归位。 这一枪! 叫做,报应。 第308章 臣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一刻,鹿台风云变幻,杀气冲天! 文武百官,列国使臣,包括御座上的那一位,面色皆变,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身杀伐之气的年轻女将。 鹿台外侧,沈家府兵骑马而来,头部缠绕黑绸,风雪洒落,恍惚之中似有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 病残老将,俱都是当年的麒麟军,自尸山骨海走出。 而今年迈白发苍苍鬓染霜,浑浊眼瞳里的血性和刚毅却非浸淫在富贵荣华不知人间疾苦的权贵之人可比。 三千府兵。 后脑勺上打结的黑绸蔓延出来,轻柔地飘扬在了空中。 无数麒麟军,已不归沈家所管。 沈家一声令下,却是随时待命,愿赴一场出生入死的局永不悔。 新年未至。 宫武宴变动。 权贵家眷瞠目结舌,四下都是倒抽冷气之声,震惊的程度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宁疯了……” 明华公主、陈禄章、兰贵妃等人,脑海里无不是浮现大差不差的一句话。 太子殿下眼睛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沈宁,看向了那一把指向自己的枪,往下垂吊的红缨,如仙人笔下浓墨重彩的一撇。 “沈宁!” 太子大怒,眼睛发红如将要失控的野兽,“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臣知晓。” “臣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请太子殿下和同谋三皇子一并赴死,让我三十九军战士,两堂学生,北幽城无辜被屠的老幼妇孺,黄泉路上足以瞑目。” 沈宁凛声骤喝,眼睛猩红一片爬满血丝,因怒气迸发的状态,眼眶俱已湿润,浮现了极端偏执的笑。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白骨露于野,北幽无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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