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人侧目看之。 无数人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撼。 特别是顾蓉和顾景南,两人的表情真就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沈……沈……沈老将军……” 适才吐唾沫的侍卫,吓得两股战战,腿上料子湿了一片,漾着一股肝火旺的骚味。 官媒陆嘉洲皱紧眉头诧然的看去,虽不像侍卫那样丢脸,手还是忍不住的抖了下。 他咽了咽口水,上前过去行礼,“官媒陆嘉洲,见过沈老将军,不知沈老将军为何事而来?” “当父亲的,不过来接女儿沈宁回家,难道接你陆嘉洲回家?你可是有意见?” 沈国山冷笑一声,就那样淡淡看了陆嘉洲一眼,几十年南征北战生来死去的老将威严散开,岂是陆嘉洲一个文官能够直面的? “下官不敢。” 陆嘉洲忐忑不安,额角脊背的汗水潸潸而流。 “你当然不敢。”沈国山冷笑。 “小姐,是老将军。”采莲喜极而泣,“还有小少爷他们。” 沈宁睫翼微颤,一瞬间忘记了双足和右手的痛,就微笑着看向数年未见的家人们。 “过来。”沈国山漠然的看向了沈宁。 采莲搀扶着沈宁走到沈国山的面前。 “不孝女沈宁,见过父亲、母亲。”沈宁说道。 老夫人郑蔷薇目光复杂的望着女儿。 沈国山冷硬地说:“回家。” “好,回家。” 沈宁仰头,泪如雨下。 “姐姐不哭。” 沈家的小少年,是沈家最小的孩子。 弟弟沈青衫。 沈青衫黑滴滴的眼珠子,跟葡萄似得,捻着袖衫给沈宁擦泪,“谁欺负了宁姐姐,等青衫长大,一拳一个打死,全部打死。” 声音稚气,面色却是无比的认真。 五哥沈修白,走过来将沈宁拦腰抱起,眉头紧紧的蹙起,“几年不见,怎堪瘦了这许多?回去好好吃肉,一顿十斤,我看着你吃。” 沈宁哭笑不得。 久违的温馨氛围,让她憋不住泪。 “小婿顾景南,见过岳丈大人。”顾景南拱手低头,谦逊地道:“因得岳丈大人的教诲,此次齐燕之战,方才有捷报回京。” 沈国山拔出了烈火刀,刀刃暗红的纹路宛如火烧,直接放在了顾景南的脖颈上。 沈家烈火刀,是开国皇帝燕太祖所赐,祖传的宝刀,比那尚方宝剑还有用。 上可斩昏君,下可除奸佞。 “沈老将军这是做什么?”顾蓉吓得腿都在发软,“我儿是功臣是英雄啊,沈老将军要斩当朝英雄吗?” “有何不可?”沈国山反问。 顾蓉与之对视到头皮发麻。 沈老将军的火爆性格,名扬上京,顾蓉时至今日才感受到了这份刚烈,再也不敢发出尖利的声音。 “顾景南,听好了。” 沈国山刀指顾景南,道:“日后见我沈家绕道而行,否则刀剑无眼,我沈家儿郎年轻气盛,不小心弄死了顾将军,岂不是要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这上京又多一件举国闻名的丧事?” 第8章 笑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顾景南万分的憋屈和苦涩只能往肚子里咽,再多的心有不甘话到嘴边还是不得已的服软。 “沈老将军教训的是,晚辈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沈老将军沈国山年事已高,早就退下来了,但开国功臣的世家,且老将军戎马一生,就连皇室宗亲都得历敬三分,莫说他一个顾景南了。 沈国山目光凛然,冷冽如霜的审视着顾景南,最后收刀入鞘,也不看沈宁一眼,回身径直上了马车。 “顾将军。”沈修白扯出了一个笑,“来日方长,福祸荣华不急于一时,我们且走着瞧。” 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沈修白抱着沈宁放到马车,动作很轻,很慢。 “五哥。” 沈修白要出马车时,沈宁忽而出声。 青年一如皓月清辉的眼眸,温润如风的望着妹妹。 “是我不懂事了,抱歉。” “还知道不懂事?你要懂事,又何必道歉,兄妹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沈修白笑眯眯地揉了揉沈宁的脑壳,“别以为这样回府后五哥就能放过你,每天的肉都得好好吃着,赶紧将养回去,都瘦成什么样了?” “嗯。”沈宁美眸含笑,轻点了点头。 父母兄长都在身边,她内心是千回百转,五味杂陈。 世人都当沈家不要她了。 但她清楚。 彼时顾景南初露锋芒,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 沈家在民间的声誉威望不比皇室弱多少,她自小又能将破云枪玩得神乎其神,若与顾景南结为夫妻,假以时日,功高盖主就是犯了忌讳。 故此,必须得和沈家断绝关系。 诚然,父亲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几分欣赏顾景南的。 唯有断绝关系,顾景南才能无所忌惮的去征战沙场,否则的话,绝不会受到朝廷的重用。 只可惜这一层关系,顾蓉看不懂,顾景南也是个睁眼瞎,对沈家还多有怨气。 思及此,沈宁摇头苦笑。 “姐姐,你笑什么?”沈青衫歪着头问。 “笑世事无常,笑人心难测。”沈宁将沈青衫拥入怀中。 “哼。” 沈国山大马金刀的坐着,闷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睛的,“沈家不养废人,别想着回府就能享福了。” “阿宁知道。”沈宁乖顺的点头。 “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沈国山说这话时,沈宁没有看到父亲眼底的落寞。 沈府是武将世家,燕京唯一辅佐过两朝皇帝的重臣。 家中的儿子们,自小都怕死了威严的父亲。 沈宁不怕。 敢骑在沈国山的背上,敢夺走父亲的酒杯让他注意身体,还敢叉着腰顶嘴。 “父亲也苍老了许多。”沈宁袖衫下的长指微微蜷紧。 三年前,沈国山不过头发半白,现在已经全白了。 一向精神抖擞的父亲,眼下一片乌青憔悴,身上隐隐有着些酒气。 女儿平静温和的话语,让沈国山心中酸楚得很,眼见着要憋不住泪,赶忙瞪了眼沈青衫,“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整日游手好闲,今日的武课完成了吗?是不是又想讨打?” 沈青衫震惊的瞪大了眸,又不敢忤逆父亲,只得不服气的叨叨: “不是爹说的今日不用完成武课咩?” “我让你不完成你就不完成,我昨日让你别喝桂花酿,也没见你小子少喝一杯啊。” 沈国山气的给少年的头顶来了一下。 少年抱着头,敢怒不敢言,不知道老爷子好端端的怎么了。 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吧。 “阿宁,别理他们。” 郑蔷薇握住女儿的手,面庞浮现了三年未见的笑容。 …… 十里长街。 顾景南咬牙切齿,狠狠的瞪着远行的马车和沈家骑兵。 他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将军,是拿下大齐的英雄,却是当街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耳边,是四周围观者们发出的细碎声音: “这下子,顾将军要成大燕的名人,不,是诸国的名人。” “那可不嘛,有史以来,你见过哪个男人被妻子休了的?还别说这镇国夫人不愧是沈家的小姐,将门虎女,寻常男子都没这般的刚烈。” “走过五步流火连叫都没叫一声的,那是个狠人。” “……” 顾景南紧闭着眼睛,正午太阳的和煦驱散不了他心底的阴霾和血液里的冰冷。 沈宁。 沈家。 沈国山。 欺人太甚! “景南兄,先回吧。” 陆嘉洲提醒道。 总在这里杵着让人看笑话,着实失了将军的风范。 “难为你了。”顾景南无奈又内疚地道。 这么一来,陆嘉洲肯定是要得罪沈家的。 “陆某秉公办案,依得是大燕律法,何来的难为之说呢?”陆嘉洲笑道。 话虽是这么说,顾景南还是记下了这份人情。 陆嘉洲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永安公主肯定要担心,而且她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不像沈家那位,景南兄可得好好安抚永安公主,一个女人,愿为了你来异国,足以见得她对你的真情,可莫要辜负了公主。” “我会的,嘉洲兄放心。”顾景南道。 在沈宁的对比之下,顾景南愈加发现蓝连枝的好。 永安,是蓝连枝在大齐的公主封号。 顾景南又看了下沈家骑兵消失的方向,心脏裂开了一道难以填补的缝。 镇国将军府。 蓝连枝见顾景南回来,一路小跑扑入了顾景南怀中,紧紧的抱着顾景南,“事情我都听说了,吓死我了,沈府家大势大我在大齐就有所听说,我真怕你出什么事。” “傻瓜, 不怕。” 顾景南布满茧子的手温柔的轻抚蓝连枝的后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蓝连枝仰头,“景南,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你无关,是沈宁的个性太要强,也怪我与她有缘无分,给她点时间,她或许就能想通了,到时候你们还是能姐妹相伴。” 顾景南将长指镶嵌进蓝连枝的指缝,紧紧握住,“在平北坡无望谷的时候,我就牵着你的手对月说过,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蓝连枝迅速接过下一句,扬起了两人紧握的手,笑的时候整个散发着朝气和让人心动的光华。 第9章 沈家大米,狗都不吃 沈府的祖宅就在上京,府邸的恢宏程度堪称小型的王宫,只是武将府邸不如王宫那般奢华。 清幽堂是沈宁自幼的住处,堂前是个宽阔的练武场。 三年前,沈宁出嫁的那一天,沈国山就把清幽堂封了,但每日都有人去打扫,因而沈宁重回清幽堂时,里外一新,干净到不染尘埃。 “姐姐伤的好重。”沈青衫泪眼汪汪,“等青衫长大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那姐姐等你长大。” “我这就去给姐姐拿药,” 沈青衫还没走就见沈国山从外头跨步走了进来,黑沉着一张老脸说:“府上的药阁关了,谁也不许给沈宁带药。” “姐姐那么重的伤,不用药怎么好?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爹爹这样做太过分了。” 少年红着眼睛喝道。 这是沈青衫第二次顶嘴父亲。 第一次是沈宁成亲那日。 那会儿他还小,只知要失去姐姐了,把自己哭得发了一场高烧。 “这个家,你是爹,还是我是爹?”沈国山怒喝:“还不滚去练习武课?少一课就不用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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