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电的心情格外沉重,就连声线都在发颤。 “活着的人,伤势如何?” “很是惨烈,都是重伤,且都在救治之中。好在我们的人里,医师来的多,也备了药物。” “嗯。” 燕云澈淡淡地道。 他漫步在北幽城的长街,看见数不清的尸体。 尸体多到,累积一起,宛若山般。 因是冬日,空气里没有腐烂发臭的味道,若是炎炎盛夏的话,只怕整座北幽城都会是臭气熏天的。 突地,他看到了一双依偎而死的恋人,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一把刀刃,贯穿了两人之躯。 这对恋人身上衣服的料子,和沈宁身边的婴儿,是一样的。 他们,或许会是那孩子的父母…… “尊上。”追风和逐电跟上了燕云澈,却见燕云澈并未踏进沈宁所在的屋子,而是在门外看向了遥远的天穹。 他问:“人死之后,会去哪里?” 追风逐电面面相觑。 “属下也没死过,也不知道。”追风耿直地道。 逐电:“……”他一直觉得,追风这脑子能活到今日还跟在尊上的身边,简直就是大燕的奇迹之一。 “尊上,人死之后,有大功德之人,必是去往西天极乐世界。”逐电斟酌着用词说道。 燕云澈久久不言,眼梢愈发的红,有毁天灭地的屠戮杀意在如风暴般的凝聚。 “嘎吱。” 医师路迢沾满鲜血的双手将屋门打开。 “尊上,给沈将军准备后事吧。” “是属下学艺不精,治不了沈将军。” “……” 燕云澈始终沉默着,眉头紧紧地蹙起,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准备谁的后事?”他又问。 “沈将军的。”路迢压低头颅胆战心惊地问道。 “沈将军怎么了?” “沈……沈将军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怕是挺不过今晚。” “准备一下,去神山吧。” 神山? 听得此话,路迢、追风几人,齐刷刷的看向了燕云澈。 世有神农谷,集天下医道大能者。 神山,相传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女,但从未出世,就相当于是神话般,只存在于世人的茶余饭后。 据说,从南边的折戟沙漠,三步一叩首,磕头十万次,便能看见神山,得见神山之女。 但这么多年,未曾有人见过神山之女。 当然,也不曾有人,能从大漠到神农谷叩首十万次。 路迢的心沉了下去,与逐电稍稍对视了眼。 听大宗师的意思,是打算去这么做? 可曾经谈到神山之时,大宗师明明是不信的,只当是无稽之谈。 “尊上……”路迢欲言又止。 逐电抱拳跪地,沉声道:“请三思啊,当务之急,是逼出您体内的毒素才行。” “毒素与否,还重要吗?”燕云澈扯着唇,苍白无力的笑了笑。 “哇啊,哇啊。”婴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的胡乱动着四肢,啼哭出声。 她紧拽着沈宁的衣角,软乎乎的小手用力去扯动,天真无邪的婴儿像是要唤醒沈宁一般。 路迢目光一闪,快步到床榻边为沈宁把脉,又望闻问切了番,眸子微缩,回过头来看向燕云澈,惊讶地说:“婴儿的声音,对沈将军有帮助,像是让沈将军有了求生之欲。” 蓦地,又神色黯淡地垂下了头,“但要让将军熬过今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追风:“北幽城内的婴儿还挺多,我都去抓来哭给沈将军听?” 逐电用胳膊肘撞向了追风,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厮怎么想的。 当是给沈将军哭丧呢? 追风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耷拉着脑袋,哀怨地看了几眼逐电。 “退下吧。” 燕云澈道。 “是。”路迢正欲弯身将孩子抱起,却见男人又说:“将她留下。” “好。” 路迢放下孩子,便与追风逐电出了屋子。 追风不由多看了几眼燕云澈、沈宁以及那个才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 等到走远了些,追风才鬼头鬼脑地说:“适才那般,倒像是一家三口,我们尊上好似孤儿寡父的。” 路迢:“……” 逐电:“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其实你可以不说话。” 追风“哦”了一声。 他倒是想写个话本,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被嫌弃的追风的一生。》。 …… 寒风幽幽,雪雾浮浮。 屋子内,冷得很,是大燕南方天的湿冷。 燕云澈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了床榻,似是察觉不到毒素蔓延的疼痛,用一身大宗师的内力,将屋子烘热。 “哇啊哇啊哇啊。”婴儿还在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不哭。”燕云澈说罢,内力游走婴儿的全身,为其洗精伐髓。 婴儿如同沐浴阳光的猫儿,属舒适地眯起了眼睛,复又睁大了水滴滴圆溜溜的眸子,好奇又纯真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眨巴了好几下的眼睛。 男人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他放下的手,想要去握住沈宁的手。 看见沈宁见骨的伤口,终是怕弄疼了她,不敢去握。 他垂着眼睫,独自缓声说: “过了今夜,我便带你去神山。” “然后,不要放过北幽屠城的背后主谋。” “找出来,杀了他们,给北幽百姓和麒麟行军陪葬,以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我该叫你什么。” “小七。” “小宁。” “沈小姐。” “沈将军。” “……” “你知道吗,我不是在三春山第一次见你,你满月的时候,父皇非要带上我偷摸着出宫。” 他问父皇,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父皇的手轻弹了弹的鼻尖,“去看你以后的皇后,别跟父皇一样,只能给心爱女人一个贵妃之位。” “哦。” 他跟着父皇进了沈家。 他看到了一个奶呼呼的小孩。 不似别人家小孩的皱巴巴,皮肤是奶白色的,细腻又柔嫩,让人忍不住掐一把,却又不敢碰,生怕弄坏了这个才来到世间的小孩。 他在想,这么小的她,日后会长成什么样。 是像母妃那样吗? 才满月的孩子,牙儿都没长齐,竟会在他的怀中对着他笑。 失去了皇兄的他,好似又找到了生活的动力。 他想,保护好她。 “父皇。”回去的路上,他在偌大的马车里低声开口。 “嗯?澈儿可喜欢父皇为你精挑细选的妻子?” “澈儿要成为皇上,才能娶她吗?澈儿不想当皇帝,皇兄更适合帝位。” “那她就是你的王妃。” 年幼的燕云澈,在皇兄死后的日子里,终于露出了第一抹笑。 老皇帝见此,愈发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有那么的英明神武,回到皇宫与燕云澈母亲的苏贵妃说起此事时,那叫个眉飞色舞,洋洋得意,还被苏贵妃瞋了几眼。 这一桩婚事,只有老皇帝、苏贵妃、燕云澈知道,原是想再等几年,且多稳定下局势。 毕竟沈府是武将世家,沈宁的父亲又是大燕唯一的战神。 若未曾准备,就随意指婚,对燕云澈和沈府,都非好事。 只是到了后来,世人都不知晓此事。 “是我不好,也是我自私。” 燕云澈绯红的眼眸颇为湿润,将钻心刺骨的沉痛掩在了最深处。 “我不知道,我派人给顾景南下药的事,是对,还是错,我也曾想过很多回,却苦于得不到一个答案。或许,答案是有的,不论对错,不论初衷是什么,我总归是自私的。” “你看,天黑了,北幽的灯火亮了。” “我们不回京过年了,我带你去神山,听说,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 他自顾自地碎碎念,嗓音低沉而又温润。 小婴儿睁大了黑墨般的眼眸,好奇地盯着燕云澈看,懵懵懂懂的听着燕云澈说的话宛若天书般。 沈宁一袭白衣躺在床榻,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乍然看去都是触目惊心的,足以见得当时之绝望。 “我不该让顾景南带走你的。” 他的眼梢红得像血,“当时我该杀了他,可我怕,怕你怪我杀了他。” “母妃说,世上万般事,都有定数。” “可我想要定数之外,我想你活着。”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民间常说折寿祈祷,他愿当个短命之人,换沈宁的平安康健。 若能觅得一良人,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尊上,尊上……”外面响起了追风咋咋呼呼的声音。 追风蓦地把门打开,就看到男人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脸上仿佛写着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魏,魏,魏老先生来了,住在三春山的那个,魏老医师早年是神农谷出身,有一颗七绝保命丹,恰好他随身携带,说是能保沈将军一命。”追风急道。 燕云澈睫翼微颤着轻抬起,黯淡的眸色,似若涌现着冬日的光。 “快请老医师进来。”燕云澈忙声道。 话音一落,白发苍苍的清瘦老人便从外面与路迢同走了进来。 “沈大宗师,事情的经过老朽已经知道了。” 魏老先生先去查看了沈宁的身体在状况,并将一方缎面镶珠的锦盒取出,“这七绝保命丹,只此一粒,当时为家妻所求,可恨时间太匆忙,我未能在她咽气前赶上,此乃老朽一生之遗憾。若能救得沈将军一命,家妻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的。” “沈大宗师,你且用大宗师的内力打通沈将军的筋脉,如此一来,七绝保命丹便有洗精伐髓的作用。” 洗精伐髓,通常是大宗师透支自己的内力,给出生不足半年的婴儿洗涤筋脉。 如此一来,婴儿的根骨,便会焕然一新,从此的武道之路,会好走许多。 但世上的成年人,通常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只因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躯已被尘世的浊污浸染了个彻底,不似新生的孩子那般是不含杂质的纯粹。 魏老先生说:“她身上的筋脉、骨头多处断裂,脏腑亦有受损,若有大宗师之内力相助,再配合七绝保命丹,除保命之外必能帮助她达到洗精伐髓、脱胎换骨的效果。这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多得的机会。” “好。” 燕云澈二话不说,便运转内力过渡到了沈宁的身上。 “尊上——” 追风担心大宗师的身体,可惜才刚吐出两个字,就被逐电捂着嘴面无表情地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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