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人也押去牢房关着吧。”张瑾伪装成县丞, 叫伪装成捕快的士兵们把被剥了外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县衙官吏赶去了牢房。 牢房里, 县丞等人与宇文翊、窦薪等人面对面, 看到形容凄惨横七竖八躺着的影子卫们,他们心底里生出一股庆幸来——那位女侠原来对他们手下留情了,感动。 元城县衙在悄无声息中被占了, 骆乔也换了身短打, 装成县衙里端茶倒水的小厮,等着“螳螂”上门。 另一边, 阮瑎跟着到了富户家中,看到重伤昏迷的杜晓,赶紧把包袱里的药一股脑塞给守在杜晓床边的军医。 他几年前在邺京远远看过杜晓几次,那时候的杜晓气宇轩昂,与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这个仿佛不是同一个人,直叫人唏嘘。 看着军医开方子熬药、给杜晓施针,阮瑎去打了水来,就看到军医对着杜晓腿上的伤口皱眉,他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被那血口模糊的伤口惊到。 “大夫,这个……” “杜将军腿上这伤必须得缝合,否则他这条腿恐怕难保了。”军医道。 阮瑎道:“那大夫您尽快……” 军医摇头:“我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 “大夫您要什么,我去弄来。” “主要是要针和桑白线或者银丝,能有麻沸散就更好。” 阮瑎看向给军医打下手的两个护卫,两人点点头:“我们送阮县令回县城。” 还是那四人,五人又快马加鞭地回了县城。 他们这来来回回一趟,做了伪装的阮瑎还是个生面孔,不禁引起了富户家的注意,富户叫了个小厮去看看这群借住的人都是在搞什么鬼。 那小厮借口送米面,在行商借住的两间屋子里转了转,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是富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思前想后,叫了个机灵的家丁去县衙跑一趟。 “你去找陈捕头,请他带人来一趟帮我看看。”富户拿了点儿铜钱给家丁,那是打点捕快衙役用的。 家丁未免脚程不快,还骑了驴往县城赶,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的县衙已经完全被“行商”占领了。 张瑾、骆乔等人在县衙里守株待兔,“兔子”还没来,倒是先来了告他们状的。 “你主人家里有形迹可疑的人?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禀了县丞就过去。” “好的好的,麻烦差爷。以前没见过差爷,差爷是新来的?不知陈捕头他……” “郡中派来办差的,怎么,你对唐郡守有什么意见?” 富户家丁一定是郡里的差爷,还凶神恶煞,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给差爷塞了荷囊,请差爷务必尽快、且多派些人去——“那群人吓人得很。” 差爷不耐烦地把人打发走,回到县衙二堂把荷囊呈给了张瑾:“那户人家心眼还挺多,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 一旁正在飞快翻阅县衙这一年案卷的一人头也不抬地说:“心眼要不多,也不可能富甲一村。” “富甲一……村?” “难道不是?” “杨录事说得对。” 不多时,把所有的案卷看完后,杨录事对张瑾道:“郎将,县衙的案卷没什么问题,大多是些鸡毛蒜皮。” 就有人疑惑:“不是这元城县有什么问题的话,哪……难道真的只是针对阮县令?阮县令有什么特别之处,连影子卫都出动了?” “特别好看算不算特别之处?”骆乔送到嘴边的糕饼移开,说了一句后再接着吃。 张瑾沉吟片刻:“杜晓躲藏在沙鹿山中,真的无人知?” 杨录事那位点头:“就是啊,我们都能找到。” “叔,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都能找到’,我们很厉害的好吧。”骆乔满嘴糕饼也要为自己正名。 她超厉害的。 “是是是,咱们‘薛娘子’最厉害。”众人笑了起来。 骆乔摇头:“不,我现在不是‘薛娘子’了。”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人?”张瑾笑问。 骆乔道:“因家贫而小小年纪出来做工,在县衙里端茶送水跑腿,但志向是举孝廉入朝为官的霍郎君。”人设还是如此丰满。 众人一阵笑,之后把带来的舆图和县衙里藏的舆图拿出来一一对比。 杜晓在阳平郡接到回邺京的诏令,需一路往北,过平恩、斥章、巨鹿,从巨鹿往西北,过了南和就是邺京,一路日夜兼程也要三四日功夫。杜晓人还没出阳平郡就被刺杀,之后也是在往邺京赶,但是快到巨鹿时忽然失去了踪迹,后来隐隐有消息说杜晓南逃了。 宋国探子频繁活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探得杜晓可能在元城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但是,既然他们能够探得,那其他人肯定也能探的。 这天底下,想杀杜晓的不仅仅是几个东魏皇子,想救杜晓的亦不仅仅是宋国兖州。 “待会儿咱们去把杜将军移到县衙里来,可别好不容易找到人,然后被别人坐享其成,给半路劫了。”杨录事让装扮成捕快的几个人再乔装一下,别叫富户给认出来,打着县衙的名头去把杜晓和军医他们给接来。 富户等到家丁回来,听他说没见到陈捕头,只见到一个郡里下来办差的差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思来想去就去了里正家中,将事情说明,请里正叫村里的青壮上他家去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行商抓起来。 富户平日在村里仗着钱财作威作福,并不得村里人心,村里的青壮听说要去给他帮忙都不乐意。 “我知道,他收了那些行商不少银子,借了两间柴房给人家住。我昨日入夜时遇到了那些行商,和小姑娘聊了几句。汪黑心可是太黑了,你们知道他收了那些行商多少银子吗?” “多少?” “两百两,足足两百两,好大一个箱子才装下。” 朴实的村民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都抽了一口气。 “我看汪黑心八成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又不想让人家借住,故意找借口。里正,我才不去。他说人家行商来历不明,可收留来历不明的行商的是不是他?” “就是,就是,汪黑心就不是个好东西,不去不去,我们才不给他帮忙。”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立刻跟上,无论里正如何苦口婆心说村里进了可疑的外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里正,谁收了他们的钱,谁自己解决呀。收钱的时候那么快,有问题了就要全村一起来担着,这道理就算是说到县令面前,也是说不通的。” “就是就是。” 里正人老成精,哪里听不懂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富户出钱,想了想,派人去跟富户说,叫他准备一些茶水给村里的青壮们。 富户听了恨的牙痒痒,他愿意花钱打点县衙的官吏,那人家是官,他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人家。村里的那些泼皮无赖凭什么叫他给钱。 他不给钱,青壮就不愿意出力,里正也很不高兴,认为富户这是为下他的脸,县衙的捕快又迟迟不来,借住的行商进进出出叫富户越来越后悔、害怕。 终于,富户扛不住压力,又叫人去找了里正,答应给些茶水。 但是他刚才不给里正面子,现在里正也不想给他好脸,把他派去的人赶走了, 富户没有办法,他不把村里所有人放在眼里,但是里正他还是得给一点儿面子的,否则他家在村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只好亲自去里正家中赔罪,带着银子和锦缎绢帛。 里正看着那不到五十两成色还不算好的银子,只淡淡说了句“听闻那行商为了借住你家,把全副身家都掏出来了,两百两银子”。 富户听了简直怄血,但是对上里正不满地目光,他只能含泪掏钱。 将两百两银子还有一些绸缎、山货送到里正家中,里正这才重新召集村中青壮,准备一齐去把那形迹可疑的行商押了关到村中荒屋里看守起来,明日再送去县衙。 一群村中青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浩浩荡荡去了富户家,还没到门口,老远就看见一群穿着官差衣裳的人从富户家中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里正上前去问现在门边的富户。 “这些是郡中下来办差的差爷,听说我这里有形迹可疑之人,就来抓人了。”富户想哭,差爷早说会来啊,他就不用给出那么多冤枉钱了。 郡里下来办差的差爷? 里正心中虽有疑惑,但看其中还有几个穿着县衙捕快的衣裳,便将心中所思给压下。 既然富户用不着村里青壮,那大家伙儿就散了吧。 至于已经收到的“茶水”,退是不可能退的,又不是他们逼汪黑心给的。 富户气得要死,在心里下定决心,明年要涨租,必须涨! 再说冒充郡府卫和县捕快来接军医和杜晓阮瑎等人,看到那么多村青壮拿着农具过来,着实紧张起来。 他们乔装在县衙里守株待兔,最不想中途生变,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乔装了的阮瑎原想露面叫里正遣走青壮,被杨录事按了下来。 一县之长乔装潜入治下百姓家中,不是摆明了其中有问题。 好在青壮看他们这身官服,都以为真是郡中和县里的官差,又散了。 众人有惊无险地将昏迷中的杜晓运到了县衙安顿好,军医有了比较安全的环境,也在仔细给杜晓缝合伤口。 “那我呢?”阮瑎问。 原本他是要藏起来的,现在又回到县衙了。 “要不,阮县令就还是阮县令?”骆乔问张瑾,“不在有不在的策略,在有在的好处。有阮县令在,咱们的伪装被县中人怀疑了也只能在心底怀疑。” 张瑾点头同意。 他们不知还要在县衙埋伏几日,总不能老关着县衙大门。 阮瑎就去了乔装,又做回美貌县令,等着要害他之能上门。 他们没有等多久,第二天就有一队仪仗赫赫扬扬簇拥着一锦衣男子进来县衙。 那人一身蜀锦绣金线衣裳,头戴镶嵌七色宝石鹿首金发冠,腰上挂着金镶七色宝石佩,带钩也是金镶七色宝石,手上扳指手镯都是华丽丽的金镶七彩宝。 真是好华丽的一个七彩宝架子。 “你——”阮瑎看到来人,青紫也不影响美貌的脸瞬间惨白。 “大胆!见到十六皇子还不行礼。”宝石架……不是,东魏十六皇子霍涣身边一面白无须之人用尖锐的声音呵斥阮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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