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吸一口凉气,努力憋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惊了老虎,伤害她外孙。 骆乔看到姚莹,收了招,行礼问安:“大伯母。” 骆意和严夙和赶紧迎了上来。 “外祖母。”小闻瑾一路小跑到姚莹跟前,麻衣上沾了不少虎毛,端端正正朝姚莹行礼。 骆找找看小孩儿走了,立刻站起来准备从反方向开溜,忽然虎耳弹动了两下,猛地朝一处奔去,旋即花园里众人听到一声惊天虎啸。 在前头灵堂安排庶务的骆鸣雁也听到了虎啸,顾不上其他,忙朝花园跑去,朱年跑在她前头,帮她探路也是保护。 朱年边跑边在心里嘀咕。 彭城王也喜养猛兽,可都是在兽园关在笼子里养,况且谁家也不是这样把老虎放养让它随便走的,万一老虎扑了人…… 到了花园一看,老虎真扑了人,爪子底下摁了个小厮。 “这……这是怎么了?”朱年小心翼翼地朝骆乔看去。 骆乔对骆鸣雁说:“此人鬼鬼祟祟,被找找发现了。” 那小厮喊冤。 骆乔叫侍卫来把人带下去,骆意兴致勃勃地要去审。 “你是真冤还是假冤,我审过便知道了。” 骆意这不同寻常的兴奋叫姚莹侧目。 骆乔转头,假装没看到大伯母的疑惑。 骆意的审问手段师从兖州法曹彭良,还请将过干办处郎将张瑾,此二人皆是以刑讯残酷叫人闻风丧胆的有“恶鬼”、“阎王”之称的,骆意集两家之所长,很有青出于蓝之势。 别看他白如傅粉、若不胜衣,经他手审讯过的细作没有一个能硬抗到底。 但骆乔刻不敢跟大伯母说这些,别吓着她了。 “我辰时正去明德宫吊唁,大姐姐这里你注意着些。”骆乔对骆意说。 骆意挥挥手:“放心吧。” 严夙跟着骆意一道去审问了。 朱年见没事,松了一口气,便去忙自己的事。 骆鸣雁知道母亲有话想同骆乔说,便将二人都请回正院,关起门来说话。 一进门,姚莹就握着骆乔的手,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伯母真没想到你会来建康,孩子,辛苦你为你大姐姐跑这一趟,伯母一辈子都记你的好。” 骆乔忙道:“大伯母可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是骨肉血亲。” “虽说是骨肉血亲,也没得担着性命之忧相帮的。”姚莹伤心地说,这一个月处处碰壁,叫她失望至极,“你是不知道,你大姐姐这一个月来过得是什么日子,光是吃食里就查出毒来七八次,王府还走水过一次,还有府里的姬妾当众发疯差点儿刺伤你大姐姐……” “娘,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骆鸣雁把姚莹拉到罗汉床上坐好,无奈地对骆乔说:“我娘实在是担心我,其实没她说得那么严重。” 姚莹擦干了眼泪,明白女儿的意思。 到了这境地,骆乔能强行回京保骆鸣雁不仅是情分,更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再说这些卖惨的话,未免刻意博取同情,将骆乔架起来的意思。 “是,都过去了。”姚莹笑了一下,小闻瑾走过来依偎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软糯糯地说:“外祖母不哭,不哭啊。” 姚莹一颗心熨帖不已,本来想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但想起女儿说过孩子六岁了不要再抱了,便摸着他的小脑袋说:“外祖母没哭,外祖母看到你姨母,高兴。” 闻瑾点点头,认真说:“我知道,这叫喜极而泣,爹爹有教过我。” 听他提起闻绍,骆鸣雁黯然地撇开了头。 骆乔朝闻瑾招招手,小家伙立刻颠儿颠儿地到了骆乔跟前。 骆乔蹲下来,夸他:“阿菟真厉害,你爹爹教你的都记得。” “那是。”闻瑾骄傲挺起小胸脯。 “那姨母也教你一个,好不好?”骆乔说。 闻瑾点头:“好呀。姨母,是什么?” “一力降十会。”骆乔给小朋友解释:“意思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可以打败十个武艺高强的人。就是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有用的。” 小朋友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一点儿也不明白,但他记住了。 骆乔拍拍小朋友的肩膀,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更衣准备前往明德宫。 等骆乔离开,骆鸣雁叫来乳娘把闻瑾带去前头——他得去给他的父亲守灵了,屋里只剩母女二人,骆鸣雁对姚莹说了自己的打算。 “你不去许昌了?”姚莹震惊,“不是说好了去许昌,避开宫里,把阿菟平安养大吗?” “娘,去了许昌,真的能平安吗?”骆鸣雁道。 姚莹说:“你四叔四婶都在许昌,你四叔是豫州都督,谁还敢在许昌动你们。” “可是阿菟他合该是彭城王,他不该去许昌,他该去的地方是彭城,是他的封邑。”骆鸣雁说:“我要是带着他走了,谁来为他请封,他怎么继承他父亲的爵位。” “究竟是爵位重要,还是命重要?”姚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 “都重要。”骆鸣雁看着母亲,“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阿菟,都重要。” 她目光中有一种决绝,是姚莹从未在女儿身上见到过的。 忽然之间,姚莹就觉得女儿长大了。 女儿大婚时,她没有这种感觉。 女儿生子时,她依旧觉得女儿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总认为对女儿她有操不完的心,这是她的孩子,她甘之如饴。 可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孩子长大了,可以顶天立地,为自己做决定,为自己负责任,她不需要再操心,只需要给予无限的支持。 姚莹欣慰之余又莫名一丝失望,心上空落落的。 “那小七呢,她是特意来接你去许昌的,她强行进京献俘,惹得皇帝不快,建康京里对她也颇多微词,说她恃功生骄,你现在又不去许昌了,她……” “娘,您放心,我已经同小乔说了,她赞同我的决定。” “那就好。” 姚莹颓然地塌了背脊。 骆鸣雁拉着她的手,说:“娘,您去许昌吧,我让人去许昌给您置办好宅子田地,您去许昌,有四婶在,我放心。” “你胡说什么,我不去,我去什么许昌。”姚莹不同意。 “娘,您听我说……” “你别说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在建康,我就在建康。你在彭城郡,我就在彭城郡。” “娘,”骆鸣雁眼泪涌出,抱住了母亲,“是我不孝,一直一直让娘为我操心。” 姚莹笑了下:“我是你娘,我不为你操心,我还为谁操心。我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骆鸣雁说:“那娘您上辈子怕是欠了我许多。” “可不是,生出你这个讨债鬼。” “娘……” 骆鸣雁抱着母亲轻轻摇晃撒娇,就如同小时候一般。
第241章 骆乔身边跟着亲兵, 另有彭城王府的仆役抬着奠仪跟着,从彭城王府出发,高调去往明德宫吊唁太子。 从离开邯郸往建康来开始, 骆乔就是一路高调张扬行事, 到了建康京更甚。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功臣一样,眼皮子浅。” 路边马车里, 看到骆乔如此招摇过市, 有人不屑。 “炽明兄说得是, ”身边的跟班附和:“成国公府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的。他们家大郎前几日吃多了酒,听说嘴里多是怨言。” 柳晟对一个白身的怨言不感兴趣, 骆崇绚那种蠢货还够不上他的视线。 他盯着骆乔走远的背影, 沉吟:“听说此女与席始旦关系不同寻常。” 跟班好奇:“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柳晟没说。 席瞮把许昌不说治理得如铁桶一般,寻常安插点儿耳目也是探听不到什么要紧信息, 这叫柳晟又妒又恨。 曾经,时人谓席、柳二公子为“建康双璧”, 且不言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水分,那时候的柳晟风光无限,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着。 然而现在, 建康人再也不提“双璧”, 只道“小席使君”, 曾经的柳大公子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谈资中。 柳晟偏又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记恩能记多少不清楚,记仇他能一分记成十分。 他曾经在驻扎范县的兖州军大营里被骆乔整治过, 又在之后与东魏的谈判中半点儿好处没捞着, 不知道有多恨骆乔。 这些年,他在朝中没什么建树, 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四年了都升不上去,连柳赟那个庶出的都去了豫州出任别驾,他想去洛州去不成,在建康天天被席臻嘲笑。 “炽明兄,那骆氏女已拿下邯郸,待兖州和冀州拿下馆陶和清河,相州全境几乎就拿下了,届时朝廷定要选派官员过去治理,炽明兄不是一直想如席始旦与谢君谟一般司牧一州么,眼见着机会来了,你该早些与柳侍中通个气,我们这些朋友也会全力帮你。” 跟班此言是提醒,让柳晟别因小失大,可话说得过于耿直,惹得柳晟不快。 “你这意思,我想司牧一州,还得靠个女人打地盘才行?!” 跟班不免傻眼,这又是踩了他什么痛脚,怎么就联想到“靠女人打地盘”了,再说,那邯郸城就是女人带兵打下来的,这是事实。 柳晟这人真的是太难伺候了,痛脚也太多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哪句话又会把他惹毛。 “席始旦便罢了,谢君谟有什么,”柳晟不屑道:“他在湘州不过是不费之惠,要不是席始旦前头给打下的基础,就一个长沙王府的老王妃他就应付不了!” 跟班赔笑:“是是是。” 柳晟:“……” 不说还好,一说他更生气了。 席瞮有什么了不起的,换做是我,我也可以! 柳晟一看就是在生闷气,跟班不想被迁怒,不敢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马车里就他们俩人,柳晟要找人说话,能找谁。 “你说这相州……” 前头才被凶过,跟班求生欲很强,换了个说法:“这相州,我看骆氏女能打下来不一定能守下来。邺京有楼钦,幽州有贺放和刘行谨还有东魏的新皇,定州还有个于坚,这些人不可能把大好土地拱手让人吧。” 柳晟:“……” 他怎么就叫了个这么没眼色的一道出来。 柳晟气的不行,正好外头随从说到绛珠阁了,他冷哼一声让跟班自己体会,率先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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