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谨沉了脸:“我得了传国玉玺,你们觉得这话会有多少人信。现在是全天下都知道你骆高羽早在十多年前就把传国玉玺捏碎了。” “可是,有谁看到我阿姊捏碎了么。”骆意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很温和,总能让观者如沐春风,“可是,现在有不下百人知道刘将军你得到了传国玉玺。刘将军觉得,是眼见为实呢,还是耳听为实呢。” 刘行谨没想到一个照面自己就陷于被动,都怪传国玉玺太过诱人,叫他一时失了态。 他现在把这个假玉玺砸了的心都有了。 “刘将军尽管砸,我还雕了好几个。”骆乔说。 刘行谨要怄出血了,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手上拿着的仿佛不是传国玉玺,而是烫手山芋。 这个女人究竟闲到什么程度,雕一堆传国玉玺有毛病啊!
第255章 骆乔最开始雕高仿传国玉玺是为了锻炼巧劲儿控制力气, 传国玉玺实在太精美,太考验功力,她头几年雕的不说一模一样, 只能说毫不相关。 经过多年的坚持不懈, 有空闲就雕,有空闲就雕, 骆乔终成一代玉雕大师, 从她手里雕出来的传国玉玺几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但若拿她的高仿版和正版一起对比, 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正版玉玺是一块质地极好的蓝田玉,从一处温泉里采出时就带着九州山川纹,被献给始皇帝后做成了九龙合一玺, 喻意九州合一天下一统, 当时它还不叫“传国玉玺”。 后几百年时间,这枚玉玺历经战火, 被争夺,被珍藏, 时间让它更加的温润,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即使骆乔同样用蓝田玉雕刻,再认真再精致, 在它面前也相形见绌。 可这世上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的有几人呢, 骆乔说刘行谨手里的是, 那就是。 不仅刘行谨手里有一个,周祈手里也有一个。 周祈从不做慈善,她能如此配合骆乔玩这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自然是与骆乔有所交换, 她手里的高仿传国玉玺就是她交换的筹码之一。 骆鸣雁手里也有一个,那个是最接近正版的。 除了骆意, 无人知道骆乔雕了多少个假传国玉玺。 一开始她只是练手,后来骆意得了块好玉料,突发奇想雕个假的来以假乱真,就是骆鸣雁手上那个。 一个雕好后,姐弟二人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让人踅摸玉料,一个有空就雕雕雕,丧心病狂的雕了好些个。 丧病姐弟俩拿着假玉玺大摇大摆来找刘行谨,明着挖一个大坑,就算刘行谨不想跳也不行。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刘行谨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此时内心却是有些崩溃了,他是真没见过如此百无禁忌的人,传国玉玺在他们眼里是什么东西,这也能仿,这也能玩儿! 骆意不疾不徐语带安抚地说:“刘将军别紧张,我们只需要刘将军您守住幽州,不让蛮族南侵便可。” 刘行谨问:“就只是守住幽州?” “自然。”骆意颔首:“中原沃土,异族觊觎之心从未死,然我泱泱中国岂容外邦染指。刘将军的之母出身汉家,我认为刘将军能懂得这种信仰。” 正是因为懂,他才会主动请缨驻守幽州,抵御北方蛮族。 “你举得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有用?”刘行谨轻嗤。 东、西二魏对于汉家来说,也属于异族,他们再努力汉化,本质上也不是汉人,他姓刘,却也姓独孤。 “那我就说个实在的。”骆意道:“只要刘将军能守住幽州,你就是幽州的……王。” 刘行谨呼吸紧了一瞬。 骆意骆乔一齐看着他,留在屋中的几个心腹也都把目光投了去。 这句话的确很蛊惑人心,可是…… “我凭什么信你?” “刘将军除了信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骆意对刘行谨恶劣的语气不以为意,“信我们,你可称一方诸侯。不信……外面那副棺椁也不贵,我们姐弟负担得起。” 锵—— 几个心腹抽出刀来指着骆氏姐弟,喝道:“放肆!” 骆乔略一扬眉:“嗯?” 几人心底发颤,握着刀的手不自觉收紧,浑身紧绷着小退了半步。 “好了,来者是客,别叫外人以为我们幽州的待客之道都是刀剑。”刘行谨抬了下手,示意几人把刀放下,同时警告骆氏姐弟别太过分。 几个心腹犹豫了片刻收刀入鞘,骆乔也放下了挑起的长眉。 “不出一月,邺京我必定拿下,刘将军想好了,要不要接邺京这个烂摊子。”骆乔这话听着委实狂妄,可屋中无人敢当面嗤之以鼻。 刘行谨沉吟片刻,说:“骆幢主之志不止是邺京,不止是我大魏吧。” 骆乔道:“现在哪还有什么‘你们大魏’,你们两个皇帝都在我手上。” 一个心腹不忿道:“丫头,休当我大魏无人。” “那你们还想选谁当这个皇帝?”骆乔散漫一笑:“再被我抓一个,‘你们大魏’可就真无颜见人了。” 骆意同她一唱一和:“记在史书上,也是会被笑上一千年的程度。” 刘行谨等人:“……” 很气,但是无法反驳。 骆氏姐弟也说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临走前,骆乔给刘行谨送上一枚定心丸:“只要我在,这幽州就是你刘将军的。” 送走两个不速之客,刘行谨让人重新为贺放收殓、布置灵堂。 骆氏姐弟还算有心,给棺椁铺了冰,否则即使天冷这么多日子贺放的尸身怕也腐得不行。 刘行谨在一旁看着仆役们开棺重新装殓,在搬动贺将军的时候没当心,不知贺将军是身首分离的,身体搬出来了,脑袋还留在里面,吓得是面无人色。 一是怕死人,二是怕活人。 “小心一些。”刘行谨没有怪仆役,他早就知道贺放是被斩首了的,罪魁祸首半个时辰前还在跟他说话。 “将军,贺将军的妻小亲族如今都陷在邺京。”心腹在刘行谨身旁轻声说。 贺放在燕郡只有几个没名没分的姬妾,岂能让这些人来为贺将军哭灵。 刘行谨的亲族也陷在邺京,但他好歹还有两个儿子,如今就在御夷镇。 他叫人飞马传书,把儿子叫回来。 将军府的仆役们动作麻利,很快阖府就挂上了素缟。 刘行谨的两个儿子跑死了几匹马,第三天就回到了燕郡。 同一天,于坚也到了。 于坚给贺放上了一炷香,随后请刘行谨借一步说话,将邯郸那一仗仔仔细细说与刘行谨听。 骆氏姐弟来见刘行谨可半点儿没藏着掖着,于坚岂会不知,他担心刘行谨被蛊惑了,因而尤其细说了骆乔藏身幽州军中,才能趁贺放不备杀了他。 他本意是想告诉刘行谨骆氏女此人十分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刘行谨不要上了骆氏女的当。 可刘行谨听在耳中,不知何故却解读成:“于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五十万大军之所以在邯郸大败,是贺将军和我幽州害的?” “不是,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于坚急了。 “行了,于将军是何意我知道,”刘行谨挥袖不想再听,“如今邺京被围,眼看就要沦陷,于将军还有闲情跑到我燕郡来指责,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救邺京于水火吧。” 于坚立刻懂了,刘行谨这是打算袖手旁观! 于坚不干:“我救邺京,那你呢?” 刘行谨质问:“入秋后,墨戎一直在扰边,于将军这是要我幽州把兵力都抽去邺京,好让墨戎南下,是么?!” “我不是这意思。” “你就是这意思。” 两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还吵得非常大声。 伺候在门外的仆役听到里头的动静,担心自家将军吃亏,连忙去灵堂告知两位郎君,让他们来“劝劝”。 二人赶到偏厅,迎面就看到于坚气咻咻地甩袖离开,关切地看向父亲。 刘行谨疲惫地摆摆手,两人扶着他回屋休息。 刘行谨躺在榻上,叫住两个准备离开的儿子,问他们:“你们怎么看?” 两位刘郎君对视了一眼,又齐齐不着痕迹地把目光往父亲榻旁的小几上摆着的匣子瞥去一眼,匣子是打开的,那枚假玉玺方方正正的摆在里面。 “父亲,您不是已经决定了么。”刘大郎说。 刘行谨道:“我想听你们说说。” “我们幽州与定州联手,再调安州、平州、瀛州之兵力,或可解邺京之困。”刘二郎说:“但付出的代价很大。” 刘大郎紧接着说:“宋国国力如今已在我魏国之上,文有席瞮、谢襄等人,武,仅一个骆乔就可抵得上千军万马,说是人才辈出都不为过,中枢还有个司徒坐镇。我们魏国有什么呢?” “是啊,我们魏国有什么。”刘行谨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先帝逼走杜晓开始,我们魏国注定就要衰弱。” 两位刘郎君沉默不语。 刘行谨挥挥手让两个儿子出去。 他的长子没说错,其实他已经有了决断。 他转头看向榻旁的假玉玺,看了许久。 于坚与刘行谨不欢而散,气气地回去中山郡,之后叫人送信去瀛州和平州调兵。 这二州领兵的不是将军,而是都尉,调兵只认兵符,当即就拒绝了没有兵符的信使。 “于坚那老货吃了败仗就打我瀛州的主意,我也不是傻子,凭什么要替于坚去送死啊!”瀛州的都尉对手底下的人如此大声说。 手底下的人立刻奉承:“都尉英明。” 也有人很清醒,道:“若是那煞星攻下了邺京,咱们该怎么办啊?” 众人沉默,只有沉默。 不到半月时间,他们就听到了邺京一众官员开城投降的消息。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邺京城也再坚持不住了。 城中到处都有闹事的,没日没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邺京城里处处都是哀嚎之声,冲衙署的,冲城门的,不知凡几。 每天都有官吏死在恶徒手中,百姓躲在家中也会被破门,廛市里的铺子没有一家没被劫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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