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街上,依旧是人挤人,闻绍被挤在人群中,发冠歪了,衣裳乱了,靴子被踩了十七八脚,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宋国谓承金德,尚白,皇族高门们衣裳多饰以白。而好玄谈的狂士们穿乌衣,是在隐晦地批判当权者不作为。 闻绍的靴子就是黄白二色,不过现在已经半截灰扑扑的了,他人也满脸的生无可恋。 什么时候能让他离开啊啊啊! “诶诶,打了,打了,打了!” 前头一片片传来兴奋的声音,闻绍前面的壮汉大声问:“什么打了?” “打板子啊,打拍花子的板子!” “打得好!” “打重一点!” 人群里一阵阵喝彩声传开,虽然看不到,但知道拍花子被打了板子,人们就很高兴,上元佳节,就是该如此开心。 “这位公子,你不高兴吗?” 只想离开的闻绍觉得自己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了,可旁边的人却非要拉他一起共襄盛举,“拍花子人人得而诛之,这位公子,随我等一块儿高呼打得好呀!” “打得好!” “打得好!” “打得好!” 闻绍的前后左右一齐爆发出整齐热烈的呼喊声,喊得他差点儿耳鸣耳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嘈杂的“打得好”慢慢变成了整齐的“打得好”,所有西风街上的百姓都在齐声高喊“打得好”,闻绍感觉自己心好累,身体也好累,只想立刻马上回去。 “你们看,那边!”忽然,壮汉指着后头、 闻绍循着壮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四个身穿城门五营校尉服的人骑着马,正在排开人群。 “让开,都让开!”校尉喝道,人群努力向两边挤开,给那队人挤出能过路的地儿。 “那边是怎么了?”有人问。 “说是抓到了几个拍花子,救出二十多个被拐走的孩子。” “真的?” “你自己看啊,那几个军爷送孩子过来京兆府,快把话传出去,谁家丢了孩子,快去京兆府看看,有没有自家的。” 闻绍又被踩了几脚,被挤到路旁,看着城门五营的人带着一群还神色惊惧的孩子走过。 城门五营虽也管巡捕缉拿,可一般只管城门和城外,城内由京兆府管。 定然是上头下了令,他们才会越俎代庖。 如果是这样的话…… 闻绍死命往外挤,他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了,前后不知,届时太子要有什么动作,他岂不是被动挨打。 “郎将?不走吗?”汪充看张瑾忽然停下来,不解催促。 西风街上居然这么多人,要不是有城门五营的在前面开道,汪充都怀疑他们二人能否挤到京兆府门前。 这情况了,郎将别忽然停下来不走哇,待会儿人群就要合拢了。 “走吧。”张瑾道:“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三皇子。不过头如蓬草,看不真切。” 汪充笑道:“头如蓬草,那定然不是三皇子,谁不知道三皇子最是讲究,他宫中洒扫的内侍宫人都要最貌美的,要不污他的眼睛,就是一顿打。” 张瑾微哂。 二人跟着城门五营的人顺利到了京兆府门前,门前已哭声一片,找到孩子的,没找到孩子的,都在哭。 京兆府前点了八根手臂粗的蜡,还烧了火把,亮如白昼。张瑾朝台阶上望去,一眼就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三个小孩儿,身量最高的女孩儿素白衣裳左一道黑灰右一道黑灰,花猫似的,正在跟另外两个孩子说话,说了几句,三个孩子一齐笑了起来。 张瑾从东魏逃亡回来,被一路追杀到相州与兖州交界处,眼看就要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忽然从兖州方向射来一箭,朝他挥刀的东魏人被一箭穿心。 “东魏犯边,杀——”张瑾听到了他这辈子觉得最动听的一句话。 追杀张瑾的东魏人不多,可能是觉得他一个人已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吧,被兖州这边十倍有多的兵力团团包围,砍瓜切菜一样地被砍了。 张瑾被救回去,亮出藏了多年的宋国照身和令牌,朝给他疗伤的军医打听了几句,得知救他的那队士兵是由兖州昭武校尉骆衡领着的。 “斥候来报,有三十来个东魏人在追杀一人朝无盐县外逼近,咱们骆校尉说,东魏人肯定没憋好屁,带了人杀出去,这才将外候您救下。” 张瑾连日来的伤病在回到国境内一齐爆发,当晚就发了高热,烧了两日人才清醒过来,待他能下床走动就找人问骆衡,想当面向他道谢,却不巧骆衡因为跑到相州杀了东魏人,被刺史席豫叫去了鲁郡“给说法”。 “东魏人都不是个东西,杀了就杀了,也不是大事。就是烦东魏遣使讨要说法,使君叫校尉去‘串供’呢。” 等张瑾伤好后离开兖州,骆衡都还没有从鲁郡回来,没见这位东魏人谈之色变的猛将一面,张瑾一直引以为憾。 不过张瑾在兖州的时候见过骆乔,四年前拿烤羊腿给他吃的胖乎乎的小丫头长大了,叫人都认不出来了。
第42章 “我不知道啊!真抓到东魏细作啦?!太好了!那我这算不算是立功了?有奖励吗?” “我就是猜的呀, 这很难猜吗?想也知道建康会有他国细作潜伏吧,其他三国亡我宋国之心不死,唉, 被他们占去了那么大片富饶的土地, 不知何时才能收复失土!” “我与人无冤无仇,再说了, 我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认定的小神童, 大家都知道我力扛千钧, 没有哪个拍花子想不开真拍我吧,不怕我一拳打爆他们的狗头?” “那我想来想去,肯定就是东魏人在搞鬼啦!他们年年犯兖州, 比虫子还讨厌, 打仗又打不赢我阿爹,这次又吃了败仗, 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果然不愧是无耻的东魏人。” “为什么东魏细作还抓了五皇子和蒋二郎?那谁知道无耻的东魏人想什么呢, 毕竟像我这样正义伟岸之人,是不了解无耻之徒的脑子的。” “其实我觉得他们说不定更想抓太子殿下呢,有个万一, 那咱们宋国还不是什么都会答应。” “什么叫我胡说?这不是你问我, 我才这么想的么。你自己想想, 如果你是无耻东魏人,你抓到了咱们太子殿下,你会怎么要挟, 恐怕兖州、青州、徐州都想要割了去吧。” “怎么又是我胡说, 难道你觉得咱们太子殿下还不值三州之地?这位府丞,你的思想很危险呀!” 问话的京兆府丞鲁稼:“……” 怎么就变成他思想危险了, 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巧言善辩,滑不溜手。 原本是三人一起被鲁稼问话,但三个人叽叽喳喳一起说,差点儿把鲁稼吵晕,只好分开问。 第一个骆乔,看似有问必答,几句话就把人往沟里带,十足十滑头。 “你老实点,说实话!”鲁稼语气十分凶恶。 骆乔睁圆了葡萄眼定定看着他。 鲁稼板直上身,捋了捋颌下修剪整齐的美鬤,心说:怕了吧,怕了就老老实实交待,别扯东扯西。 骆乔:“……” 鲁稼:“说吧,你怎么知道东魏细作……” 骆乔深吸一口气:“哇嗷嗷嗷……” 鲁稼话说一半猛地捂住耳朵,整个傻眼:喂喂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什么,刚才不还能说会道的…… 骆乔一声嗷,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梁上的灰尘都震下三层来。 “铁牛!” “怎么了怎么了?” “鲁稼,你干什么了?” 骆乔扑到母亲怀里,嚎:“阿娘,他凶我,我怕。” “鲁府丞,您这是何意?”林楚鸿凶道:“我女儿今日饱受惊吓,本就不该再被问话,你这是把她当犯人吗?” “不是,我……” “鲁府丞,你不去审拍花子,倒是盯着三个可怜的孩子逼问。”张瑾微微一笑:“这么急着想立功升官不成?那要不要我干办处的活儿也叫你干了?” 鲁稼额上一下子就冒出冷汗来,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预赶忙出面打圆场:“鲁府丞只是想问清前因后果,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会说话,词不达意。诸位,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问清了,然后呢?”张瑾道。 “这……”王预也两滴汗从额上滑下。 张恶鬼不去审东魏细作,跑来京兆府做什么? “王府尹、鲁府丞,外头还有那么多丢了孩子的百姓等着你们做主。”席瞮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五殿下该回宫了。” “是是是,我这就派人护送五殿下回宫。”王预连连点头。 鲁稼悄悄朝晋王世子投去一眼,后者垂眸没有看他,他擦了擦汗,去外头叫衙役进来。 “长公主殿下?”王预朝寿昌长公主奉手。 然后得到了长公主殿下很不悦的一声“哼”,她刚才已经听儿子完整说过事情经过,对这姓王的和稀泥的态度很不满。 等着,不叫这姓王的吃点儿苦头,真以为她这个长公主是个软柿子了。 还有闻旭那混……那小子! “正好我也要进宫,”寿昌长公主对闻敬道:“阿敬同我一道吧。” 闻敬愣了一下,道:“谢姑母。” 骆乔不嚎了,抱着母亲的腰,从母亲的肩膀处露出半张脸来,朝闻敬和蒋隽眨眨眼。 闻敬回了个眨眼,蒋隽则眨个不停。 三小一齐偷笑。 - 宋国元嘉十九年上元节到上巳节前夕,建康京的拍花子、地痞流氓乃至牙行、妓院等地,都被犁地一样地查了又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建康京里少见拍花子。 还有传言说,上元节当晚,寿昌长公主与皇帝陛下在显阳殿大吵了一架,长公主指责陛下“养子不教父之过”,被羞恼的陛下赶出宫去。 当天夜里,成国公府门前,张瑾对骆乔说:“小丫头,饱受惊吓获救后会大病一场,知道吗?” “然后,我病好后,对今晚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对吗?”骆乔仰头看着张瑾。 “聪明的小丫头。”张瑾笑赞。 林楚鸿朝张瑾福了一福,道:“谢张郎将提点。” 今晚之事,对三个小孩儿来说是巧合,真的是歪打正着。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阴谋论从来就不会少。 “林夫人客气了。”张瑾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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