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臻说:“是不是就因为这,东魏没钱赎杜鸿渐了?” 骆意说:“可能吧。可能是杜鸿渐被放弃了。反正这鸡已经被别人家捉去了,干脆就不要了,家里鸡多,不在乎丢了这一只,多丢……”数了一下东魏使臣人数,“十二只也没关系,反正鸡多,财大气粗。” 东魏使臣的肺管子都要被戳破了,这哪里来一个小鬼,长得可可爱爱,说话这么讨打。 “我要是西魏皇帝啊,我可不当冤大头。”傅野啧啧摇头,“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的人,现在为自家傻乎乎跑去别家偷粮的鸡想要叫他一块儿上门打架,这鸡又不是自家的,就算是打赢了,连块鸡肉都吃不到啊!”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东魏使臣拍案,“你们虐待战俘,对杜都督用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你们想完,我们还不想完呢!”骆乔也拍案,走到铁木长桌边,就是重重的一掌,桌子被她拍裂了一条,“麻烦你们把画带给杜晓,告诉他,想要儿子,拿豫州来换。不然我一天打杜鸿渐一次,一天画一幅画给他。” “你你你、你们宋国枉诩礼仪之邦,看不起他国之人,他国之人都是蛮子都类猴。你们礼仪,你们就是这么待他国使臣的吗?”东魏使臣大声道:“你们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激怒三国吗?” 傅野笑眯眯说:“您这么大一个使臣,干嘛跟几个孩子计较。孩子还小,顽劣些很正常,您难道也还小。说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礼仪之邦当然是对人讲礼仪的呀!” 骆乔说:“我一个黄毛丫头。” 席臻、骆意、弓武说:“我一个黄口小儿。” 四人齐声说:“我们还是个孩子啊!”
第53章 “无耻, 无耻,无耻之尤!” 东魏使臣在驿馆里骂了小半个时辰没停,口水骂干了就停下来喝口水再继续骂。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事, 竟叫几个孩子来气人, 这就是宋国?骂别国都是蛮子的宋国?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国!” 旁边的副使看他又一次停下来喝水,终于找到机会, 问道:“这幅画要怎么办?” 画? 东魏使臣目光恐怖地看着副使, 把副使看得心上发毛, 然后才移到画上,抢过来就是暴躁撕碎。 “这种东西不撕了,难道还真送去给杜将军不成?你脖子上面的东西是长来增加身高的吗?” 副使被迁怒, 深感委屈。 “不行,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得找个法子回敬一二。” 副使想劝: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不要作妖得好, 邺京那边只是叫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拖延,不要节外生枝。 可看他还在骂骂咧咧,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唉……什么时候才能回邺京啊,出来近半年,他都想家了。 “铁牛, 东魏使臣会把画送去给杜晓吗?”谌夫子的课堂上, 席臻用书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跟骆乔讲小话。 “不会,他会把画撕碎。”骆乔也用书遮住半张脸。 “啊!那我们不是……” “给他的那幅是拓的,真迹已经烦我大舅家的镖局带去邺京, 送到杜晓手上。” “哈哈,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讲小话的姿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谌希得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拿起戒尺拍了拍书案,道:“席小公子,姑娘,有什么话必须要在上课讲,不如大声讲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两人立刻把书放下,乖巧坐好。 谌希得又用戒尺拍拍书案,批评两人:“你们,甚至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桌上用《中庸》的外壳套着《鹖冠子》看得津津有味的骆意抬起头来,为自己正名:“夫子,我六岁了。” 谌希得:“……”你们这么能耐,那我走? 未免又把谌夫子惹毛去告状,骆乔连连说好话,并保证认真上课绝不开小差,席臻也跟着保证,就差指天誓日了。 总算是把黑脸谌夫子顺成正常黑度。 - 东魏,邺京。 杜晓眉头紧锁地从宫中出来,近来皇帝对他的试探越来越频繁,他为身陷囹圄的儿子心急如焚,还要打起精神应对皇帝的种种猜疑,愈发心力交瘁。 四皇子也是各种惹人忌讳的动作不断,杜晓看着不懂得收敛锋芒的四皇子,恨不得回到几个月前把病急乱投医的自己抽死。 皇帝成年的皇子就有十几个,几乎个个野心勃勃盯着邺宫晖华殿上的那张椅子。皇帝的身子看着还算硬朗,再活个几年,又有好几个皇子及冠,且各个都有实力不俗的外家支持,届时邺京朝局怕是要更加混乱。 杜晓身为带兵大将,本就被皇帝三分猜忌着,四年前对宋国一战战败,皇帝用个虚职把他在邺京荣养起来,明面上没有夺他的兵权,却是把他的爪子拔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他在相州、定州、豫州、齐州等地的部曲接连或左迁或获罪被贬。 若非他几十年征战在军中累积的威望,恐怕等待他的不是荣养,而是身陨了。 他常年征战驻守边州,在家中时日不多,待到卸甲时,才发觉妻子已经油尽灯枯,夫妻二人没有相聚多久便天人永隔。 之后便是父子二人守着偌大的宅子过日子。 儿子长大的时间里,他在打仗,等到儿子长大成人了他回来了,没有了妻子在从中调和,他发觉与儿子的沟通非常困难,父子二人往往三句话就开始争吵,大多数时候是不欢而散的。 儿子的很多想法和行为他是不赞同的,可他一说,儿子浑身的刺就竖起来,非要把他戳得遍体鳞伤才干休。 后来朝中有消息传出,皇帝欲让他儿子领相州兵权。他儿子一个没有真正带过兵的人,怎么可能胜任相州都督,其传言无论真假,里面定然有大问题。 可他的儿子却不去深想,觉得自己终于有可以施展之地,高兴得不行,他想与儿子细细分析其中的问题,让其不要头脑发热,可话没说到三句,他儿子丢了句“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那我就不在你跟前碍眼”,竟跑去跟皇帝毛遂自荐。 皇帝竟然真就答应了。 杜晓知道后,差点儿当场就疯了,他已经无法细想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只想阻止儿子,然而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杜鸿渐吼:“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杜晓咆哮:“那我现在就掐死你,总好过你自己把自己害死!” 吵了那一架,杜晓虽然气得要爆炸,却仍在想办法请求皇帝收回成命,哪知他的儿子却飞快收拾行囊南下了。 得知儿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那一瞬间,毫不夸张的说,杜晓一下就老了十岁不止。 皇帝的猜忌,被变相夺了兵权,被拘在邺京时时有人盯着,这些都没有打垮杜晓,而亲生儿子的不辞而别,让杜晓如山崩般缠绵病榻许久,直到相州战败相州都督杜鸿渐被俘的消息传来邺京。 杜晓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不争气,哪怕他不孝,作为父亲,他只能从床榻上起来,拖着病体为儿子奔走。 也是他病急乱投医,或许是他真病太久糊涂了,竟信了四皇子会救他儿子的鬼话,导致如今更被皇帝猜忌的下场。 “杜将军。” 杜晓心事重重地一路骑着马回到自家府邸,正要进去,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唤。 他回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长衫文士。 “你是何人?在我杜府门前鬼鬼祟祟,欲意何为?”旁边护卫立刻上前护在杜晓身前,对中年文士呵斥道。 中年文士没有挪动脚步,朝杜晓一揖到底,道:“在下侯七乘,字子辂。受人所托,为杜将军带来一幅画,并且有几句话相同杜将军说,可否请杜将军拨冗一叙?” “什么画?”杜晓问。 “关于令郎的。”侯七乘道。 “拿过来。”杜晓伸出手。 侯七乘背后背着一个长筒状包袱,画便在那里,可他没有接下包袱递给过来拿画的护卫,而是说道:“此话与令郎有关,杜将军看了后定会勃然大怒,杜将军真要在门前看?”他朝左右看了两下,说:“据我所知,杜将军这府邸……” 话不用说全,在场的人都知道,杜晓的府邸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就是他府中也有眼睛看着。 杜晓沉默地盯着侯七乘以及他背后背着的画。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今日让他进府,明日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可对方说有他儿子的消息,他太想知道他儿子的近况了。 “进来吧。”杜晓道。 “将军……”护卫有心想阻止,却反被杜晓阻止了话头,知道杜晓心意已决。 侯七乘朝杜晓又作了一长揖,随后在护卫们警惕的眼神中,从容跟着杜晓进了杜府。 这么一进去,立刻就有不少人向四处传递消息。 杜府里,湖心亭中,杜晓遣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和侯七乘。 并不是他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侯七乘,而是他不信任自己府中的人,至于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侯七乘,杜晓虽然老了,制住这么个文弱书生的自信还是有的。 “说吧,我儿如何了。”杜晓道。 侯七乘解下了包袱,将画递给了杜晓,“还请杜将军自己瞧吧。” 杜晓狐疑地瞅了眼侯七乘才接过画,打开,只一眼,暴怒。 “岂有此理,席——豫——”他怒吼:“你欺人太甚——” 杜晓把画撕得粉碎,尤不解气,又把面前的桌子掀翻,杯盏碗碟打碎一地,侯七乘虽然及时起身,却还是没避开,被茶汤泼得衣衫湿了一块。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侯七乘说:“杜将军稍安勿躁,令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听说被打了之后就叫大夫给治了伤,应该是无大碍的。” 杜晓双目通红,犹如暴怒的老虎,直勾勾盯着侯七乘,怒极反笑:“我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还叫人画下来送给我看,你叫我稍安勿躁,说只是皮外伤?!” “那杜将军想怎么办呢?”侯七乘微微一笑,问道:“杜将军想单枪匹马去兖州救儿子吗?您能出得了邺京吗?” 杜晓微滞,依旧怒极,未免自己因怒下手杀了侯七乘,他强迫自己看向了窗外。 侯七乘又是一笑。 老虎老了,爪子牙齿都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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