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遍使出来便已初具规模,再看一遍便能领悟到其中精髓。两人默不作声地辗转攻拒,一个不曾开口提问,一个不曾出言指点,枪来枪往上百合,林弈却先停了手。 “恭喜文楼主。”林弈颔首道,“本王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给楼主的了。” 不过是交手百余招,文脩便已将定军枪使得圆转如意游刃有余。这是他最轻松的一次教导,也是唯一一次教授了旁人完整的定军枪。 “多谢王爷。”文脩弯唇浅笑。月色下,少年神色间难得显出几分雀跃,一双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平日里文脩总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唯有这时候才流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张扬模样。林弈恍然惊觉:名震江湖的九宫楼主,其实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这孩子,大约和他的长子是一般年岁罢。 思及眼下不知身在何处的长子,林弈顿时有些黯然。他勉强笑了一笑,向文脩道:“本王便不打扰文楼主了,楼主也记得早些休息。” 文脩行了半礼,目送林弈离去。林弈走出校场回头再看,遥遥望见少年依然在夜幕下勤习枪法。 * “霆国以云麾将军刘邵为主将,增兵十万。”文脩把最新战报递给静渊王。 林弈微微颔首,接过战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这位刘将军是德安长公主的驸马,听说是出身耕读之家,自幼聪明绝顶文武双全,少年时便考中了举人,在进京赶考时对德安长公主一见倾心。”文脩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自觉会试名次不高,又恰逢霆国翰国开战,索性投笔从戎,立下累累战功,这才如愿以偿娶到了德安长公主。” 林弈微微一怔,抬头看着文脩。 文脩一笑,继续道:“听闻德安长公主体弱,若是生育怕有性命之忧,刘将军和德安长公主情深意笃,自然舍不得让长公主冒险。如今刘将军年已不惑,膝下依然没有一子半女,身边也没有通房侍妾之流。”说到此,文脩不由得慨叹,“大约是情到深处,便容不下第三个人罢。” “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此人确实值得钦佩。”林弈道。 文脩叹了一声,转而进入正题:“德安长公主心性温柔,自幼对王妃照顾有加。听说王妃归国之后,德安长公主和刘将军因为没有子嗣,便当郡主如亲女儿一般看待。” “倘若刘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德安长公主不能独活。若是最亲近的姨夫姨母相继身故……王爷觉得,郡主可还能心无芥蒂地喊您一声父王?” “再者,和安长公主和霆皇自幼要好,郡主也时常出入宫廷,多受霆皇和皇后的照顾,与公主皇子们关系也十分融洽。”文脩低笑一声,“说句不中听的话,您没有陪在郡主身旁,过去是霆皇和刘将军承担起了郡主父亲的职责。倘若这二人有什么不测,只怕郡主会大受打击。” “王爷可要吩咐一声,活捉刘将军?” “战争便是战争,战场上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林弈抬眼直视文脩,“本王一个命令,便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又怎能因为个人恩怨而影响大局?” 文脩轻笑一声:“王爷高义。” * “文楼主,面具不错。”辛将军赞了一声,“只是楼主怎么会想起要戴面具的事来?” “我在霆国游历时,认识几位故人。”文脩按了按面上的墨色蝶形面具,淡淡一勾唇,“未免相见尴尬,还是遮上的好。” “原来如此。”辛将军一笑,却又试探地问,“可是楼主的朋友?” “算不上朋友,只是……故人。”文脩微微一笑,“将军不必担心,我的任务是助陵国灭霆。” 他微微颔首,打马扬鞭而去。 * 两军对阵疆场,陵国先锋对上了霆军主将。 刘邵从军二十余年,端的是沉稳老练;文脩少年成名,正是意气风发。两人枪来戟往,大开大合,如灵蛇盘舞、龙翔九天,若流星逐月、战气纵横,二马错蹬辗转往来,两人战得是难舍难分。 文脩武学天分极高,刘邵却也不相上下。只是文脩的定军枪毕竟是新学,而刘邵却浸淫戟法多年,百余回合一过,文脩顿感力不从心。 正面打不过,索性便不打了。横竖他一介杀手,又不是真的马上战将。文脩眼角闪过一抹寒光,内力灌注右臂单手持枪,勉强架住对方砸下来一戟,而与此同时左手一扬打出两只暗器。 刘邵身为霆国名将,身上的战甲自然不是凡品,寻常暗器若要穿透也没那么容易。只是文脩瞄准的目标,却是对方握戟的双手;而那两枚飞镖上,喂了毒。 刘邵大惊急急退开,待察觉到伤口麻痒,更是心知自己中了毒,不由得恨声道:“卑鄙!” “过奖。”文脩轻笑一声。 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刘邵自知受伤中毒难敌对手,连忙一带马败了下去。文脩却不肯放过,一夹马腹便紧紧追上。 刘邵策马疾奔,文脩穷追不舍,正僵持间,陵国忽而鸣金收兵。 文脩一挑眉,丝毫没有收兵的意思。跟在他身边的副将见状连忙道:“文将军……” “你带兵回营。”文脩盯着刘邵的背影,冷声吩咐。 * 林弈遥遥望见陵军退兵,文脩却独身一人孤军深入,不由得眉头皱的死紧。 刘邵虽然遭了暗算,但是他治军的本领却丝毫不弱,霆军纵使败退也法度严谨旌旗不乱。陵军掩杀一阵便可,再追下去颇有不妥。 他急着鸣金,正是因为得了探子回报,刘邵暗中布下古阵,只等陵军深入便可瓮中捉鳖,到那时只恐霆国反败为胜,大陵反而失了先机。 然而,陵军虽已尽数撤了回来,但文脩却一人深陷敌阵。 “王爷不必担心。”任将军劝道,“那毕竟是九宫楼主。他独自一人没有拖累,全身而退总还是办得到的。” 担心……吗?林弈一愣。 “本王有什么可担心的。”林弈摇摇头,“击鼓进军鸣金收兵,哪怕是九宫楼主也不能例外。文脩既乱了军令,回来以后军法从事。” * 文脩策马疾驰,速度丝毫不减。 王爷鸣金,定然是有道理。只是这么好的机会,他也不想错过。至于孤军深入……霆国大营再险,也比不上云城分毫。他上过冰峰下过焰谷,进过哭亡森出过角斗场,一个霆国军营他当真是没放在眼里。 前方的杀气倒是与众不同……古阵吗?文脩挑眉冷笑,若是他带兵而来,或许能有几分麻烦,但是此刻他孤身一人,这阵法能困住的是谁,这恐怕就不好说了。 刘邵不再着急,略缓了速度要引文脩进阵。孰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古阵,文脩陡然一夹马腹,提前抢占了阵眼。 这地方烟岚雾气正浓,谁也没看清竟是敌将占了阵眼。文脩压了压嗓音,模仿着刘邵的声音高声喝令:“行阵。”霆军闻令当即成阵,一时间飞沙走石喊杀声一片,将刘邵的喝令湮灭其中。 古阵之中天昏地暗,唯有阵眼的文脩能清楚地瞧见整个战局。眼看着刘邵左冲右突依然困陷阵中,直到身受重伤滚鞍落马,文脩这才提枪杀进战局。 生门入,景门出。文脩把刘邵扔在地上,遥遥望了一眼还在自相残杀的霆军,长.枪斜斜虚点住刘邵的咽喉。 “刘将军,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罢。” “文楼主果然是少年英才。”刘邵叹了一声,不为自己,而为霆国,“是我棋差一招,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文脩轻笑一声,甩了个枪花把长.枪挂到马上:“将军若是死了,德安长公主该如何自处,和安长公主和端宁郡主岂不会伤心难过。” 刘邵眼神一凝:“文楼主这是何意?” 文脩抬手,摘下了面具。 少年清俊的面容映入眼中,刘邵顿时大惊失色:“你,你是……” 德安长公主待端宁郡主犹如亲女,刘邵自然也爱屋及乌对郡主照顾有加。他眼看着襁褓中的婴孩一点点成长为雍容明艳的少女,闲暇时也曾亲手教郡主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对于端宁郡主再是熟悉不过。 而眼前的少年,除了那一双凌厉的凤眼,余下面貌处处都和郡主相似到了极点。 “看来将军是认出来了。”少年轻笑一声,“我们兄妹虽然长相不肖似父母,但彼此之间倒还十分相像。” “难怪。”刘邵盯着那张从没见过却异常熟悉的面容,喃喃道,“我还在想陵国有谁能请得起九宫楼出手,原来如此。” 文脩翻身下了马,伸手去扶刘邵:“还请您到我府上暂住一段时日。刘将军虽然死了,但您还得好生活着。” 刘邵顺着文脩的力道起身,抬眼正看见两个九宫楼的杀手在不远处等候。他瞥了一眼文脩,冷声嘲讽道:“我倒是很意外,你都已经替陵国卖命了,还做什么顾忌你母亲妹妹的心情?” “我没有不在乎。”少年人抿了抿唇,“只是……那边,也是我父王。”
第4章 军法 刘邵上了去车启的马车,布阵之地也立起了墓碑。文脩示意手下退去,自己则上马回营。 听闻文脩回营,林弈淡淡一抬眼:“传他报门进。” “王爷!”邴将军连忙劝阻,“这怕是不妥。” 丁将军冷笑一声:“戴罪之人,报门而进,有何不妥?” “毕竟是九宫楼主,不好这样折辱。”吴将军抱拳行礼,“王爷三思。” “入我军中,自当按律行事。”林弈摇摇头,向那报信的士卒道,“下去罢。” * 报门而入? 文脩看着眼前守门的士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鸣金不退,按律当斩。不过他身为九宫楼主,王爷自然不可能说杀就杀,最多就是挨上几十军杖了事。 他违令在先,甘当军法,纵使刑杖加身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军法之前他竟会先面临这等屈辱的境地。 “将军,军令在身,请您见谅。”见文脩站在原处一言不发,守门士卒战战兢兢地补了一句,却丝毫不肯退让。 文脩抬眼,目光越过守门士卒向营中望去。军营中,各级将校轮值巡查,井井有条,一派安然。唯有他,被拦在门外。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字道:“文脩告进。” 戴罪之身,谈何尊荣。 守门士卒让了开,文脩一步一步踏入军营。他能察觉到背后隐秘打量的目光,也能听见身后低声议论的声响。 自他坐上九宫楼主的位置一战封神,又何曾再被人这般品头论足? 静渊王历来治军严谨,营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没走几步又是一道营门。文脩顿了顿脚步,再次道:“文脩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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