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毕,众人多数陷入沉思,有几个已经颔首赞同。 “放你们的狗屁!”魏谦刚喝了口水,一听立即摔了茶杯,怒吼道:“你们要弃城当逃兵,老子不依!” “当初你们要拿天门关,口口声声说国之本在民,如今出尔反尔视百姓为草芥,弃之敝履!”魏谦气得胡子抖动,指着萧迎等人,怒骂不止。 “你们什么王权霸业,老子不在乎,老子在乎天门关数十万百姓的命!你们、你们说弃就弃,他们是比北狄的马跑得快,还是命硬得过北狄的大刀吶!” 眼看魏谦越发激动,撸起袖子就要去揍萧迎,一旁的萧知行和卫鸣连忙上前拖住了他。 卫蒙跟上来拉过魏谦,去角落里好生安抚他了。 卫鸣眉心紧拧,沉声道:“其实并非全无转圜余地,尚有一策,能顾两全。” “确实。”萧知行也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一眼,“卫兄与萧某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等卫鸣和萧知行说完,谢钧沉默了片刻,眸光晦暗不定。 良久,他终于淡淡开了口:“诸位所想,本王已有所知。夜色甚晚,诸位且先散去,等本王知会。” 除了魏谦被卫蒙领走,其余人等散去了。 书房烛火通明。 晨曦微亮,一丝光亮打在窗户缝隙上,钻进屋里来,与烛火交相辉映。 谢钧独坐在长案后,双眸泛着血丝。 他将祭姐文慢慢展平,低眸看了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折迭起来,放进匣子里。 他自言自语,“长姐,今日若想要保全天门关,便只能低头去求慎王。” “当年慎王见死不救,你叫我不要恨,可我终究放不下。”谢钧低声喃喃,眸子里是沉甸甸的痛楚。 “长姐,我究竟该当如何?” 卫姝瑶早起后,就去了卫鸣房中。 昨夜整个府邸动静不小,她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 卫鸣不肯如实相告,敷衍了她几句。 兄长的反常,让卫姝瑶感到莫名忐忑。 联想到昨夜谢钧被急匆匆叫走,甚至没来得及追究她擅闯书房,更是不安。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知言来嘱咐她,让她收拾行李,以备不时之需。她见他面色焦灼,再三逼问,终于得知了来龙去脉。 卫姝瑶震惊了半晌,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十四年前,北狄大举侵扰边关,屠城埋坑,掳妇虐童,诸多暴行罄竹难书。直至长公主谢锦率军痛击北狄,将其驱逐出境,才保住了大魏北线十几年安稳。 此次若是天门关失守,肃州唇亡齿寒,一旦沦陷,大魏必将陷入水深火热。 卫姝瑶心乱如麻,她坐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有仆从来往吆喝,在准备搬运行李。 看样子谢钧最终还是决定弃城,打算要先行遣散民众。 卫姝瑶从窗户望向外面乌云密布的天际,手指捏得指节发白。 “沈奕……我该怎么做?”她低声喃喃。 层迭的厚云垂落,遮蔽了日光。 卫姝瑶独自安静坐在榻上,没有收拾东西。她心里百转千回,面色却始终淡淡的。 良久。 卫姝瑶站起来,行至案前,挽了袖子,将拿的新墨磨开,提笔沾墨,开始写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父兄的,很快便写好了。她将信纸装起来,封了口,放在案桌上,又取了张纸。 第二封,是写给谢明翊的。 本有千言万语,但落笔时却不知该从何道来。 她悬停在半空的手腕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一笔一划认真落笔。 待墨迹稍干,卫姝瑶搁下笔,从腰后抽出谢明翊赠予她的那把匕首。 匕首的刀柄是空心的,里面可以装暗器或是药粉,当初她觉得谢明翊颇为多此一举,不曾想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 卫姝瑶把薄薄的信纸卷起来,小心塞进刀柄里。 她攥紧了刀柄,重新抬头望了一眼乌沉沉的天色。 窗外凉风吹拂,风雨欲来。 卫姝瑶回想着初到天门关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声鼎沸,是北境难得见到的一片安宁。 但愿不虚此行,护住这一份安宁。 卫姝瑶掌心被刀柄的卷纹硌得发红,却莫名生出几分激动来。 她想起离开曲州时,暗自藏在心底的决定。 山河无恙,盛世安宁。是他心系,亦是她所念想。 卫姝瑶深深吸了口气,换上一身婢女装束,将匕首插进靴子里,推门出去。 临走前,她隔着镂空的窗格,望着隔壁安睡的父亲,兄长正守在他榻前,不知在看什么。 卫姝瑶用力咬了下唇,收回视线,转身果断朝着隔壁院落走去。 院里已是人群攒动,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窃窃私语。 卫姝瑶穿过身穿铠甲的将士们,缓步走到最末尾的书房前。 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抬起眼,看见谢钧正站在廊下,在和萧知行低声交谈。 卫姝瑶的心砰砰砰狂跳起来,手心渗出了薄汗。 谢钧已经看见了她,侧目望过来,眸中掠过不易察觉的一丝诧异。 他轻蹙眉头,对萧知行低声道:“稍后再议。” 卫姝瑶停下脚步,望着他,咬了咬唇。 谢钧果然迈步过来,沉声问:“寻本王有事?” 卫姝瑶垂下眼帘,轻声道:“姝瑶有要事禀报,请殿下移步书房。”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悄悄看向谢钧。 却见他神色淡淡,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如既往地温和疏离。 一片沉默中,卫姝瑶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房里。 入屋的剎那,她反手关紧了房门。 谢钧负手立在案前,敛了虚浮的笑意,冷声问:“何事?” 卫姝瑶顿了顿,神情庄重,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帮殿下解天门关之困。” “天门关乃是北境要塞,殿下若弃城而逃,不仅失了战略要地,更有损威名。为今之计,若求和肃州,不仅能保全天门关,殿下亦不必令百姓寒心。” 其实卫姝瑶觉得现在贸然开口并不妥当,可她不能再等。 卫姝瑶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请殿下将我送往肃州,我愿替殿下说服慎王。” 谢钧一直没有情绪的脸色终于微微松动,朝她看来。 屋外忽然惊雷炸响,紧接着暴雨轰鸣,倾泻而至。 谢钧凝目盯着卫姝瑶。 “你何德何能?”他冰冷的嗓音伴着雷雨声,“本王最厌恶慎王,他亦如是。无论本王送谁过去,都是送死。” 谢钧突然笑起来,轻呵声在雷雨声中尤为刺耳。 “你根本见不到慎王的面,就会死。” 他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 卫姝瑶站得笔直,拢在袖中的手指戳进掌心,掐得生疼。 “仇敌之敌,或可为友。殿下应当明白这句话。”她压下心中的不安,与他错开眸光,望着窗外的落雨。 “殿下可先处置我,再将我送过去,言明是卫家女,慎王必定会接见。殿下送我过去,并无任何损失。但若是事成,岂非皆大欢喜?” 不等谢钧再出口拒绝,卫姝瑶忽然行了大礼,深深叩拜下去,额头触地,声音肃然道: “若能事成,我想恳求殿下一件事。” “盼殿下,暂以大局为重,摒弃前嫌,与沈兴良将军同仇敌忾,共同抗击北狄,护佑大魏百姓免遭铁蹄踏践。” 谢钧神色霎时僵住,身后的镇纸倏然被他碰落在地上。 “哐啷”一声,响彻他耳畔。 他注视着叩拜的卫姝瑶,久久未动。 “你不怕一去不回?”谢钧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抖。 卫姝瑶慢慢退了两步,深深弯腰,拱手作揖。 “那便,一去不回。” 谢明翊启程前往河州时,贴身随侍只带了梁锦,周秦留在宫中以保芫华安危。 才出了京城不过半日,就遇到南下的云舒。 谢明翊拆了慎王亲笔信,细细阅了两遍,当即决定将大部一分为二。一批从雍州前去支援沈兴良,一批则去肃州攻打天门关。 他领着亲兵,日夜兼程沿着官道一路北上,终于在数日后赶到了肃州。 入城时,天色已经黢黑。 大军已经在城外就地扎营,只有数十位亲信随同谢明翊,朝着慎王府打马而去。 快到时,西面一条官道上由远及近,一队七八人疾驰而来。 两方人马在王府门前碰了面。 跟随谢明翊的云舒已经辨认出来,驰近的为首之人是慎王幼子,云玮。她脸色当即垮下来。 云玮也已经看见了她,翻身下马冲进王府门檐下,才回过头来,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哟,这不是二姐吗,哪里领的小郎君,好生俊俏。” 他不认得谢明翊,只看到为首之人面容俊朗不凡,气宇轩昂,夜风拂得衣袍翻飞,转眼间就疾驰至他身前。 谢明翊勒停了马,垂下缰绳,缓缓掀起眼帘,睨向云玮。 “休要放肆!”云舒怒瞪他一眼,“这位是太子殿下!” 云玮起先还愣愣地站着,听了云舒怒喝,再傻也反应过来,又见高坐白马的年轻男子虽是唇边含笑,投来的目光却是凛冽如冰,吓得双腿一抖,急忙单膝跪下。 他不过十四岁,自幼备受宠溺,行事无所顾忌,也不曾见过谢明翊,刚见面就闹了个大笑话,心中忐忑不安。 却见谢明翊下了马,淡淡开口,“起来罢。” 云玮愣愣看着传闻中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缓步入了府里,直到云舒过来拧着他耳朵起身,才回过神来。 这可糟了,他得罪了太子殿下。 云玮垂头丧气地跟着云舒进府,琢磨着怎么才能弥补。 华灯初上,慎王府里烛火通明。 内院已经摆设了盛宴,虽是款待太子,慎王却没有邀陪客,只有一家人围绕谢明翊团坐。 案上佳肴丰盛,谢明翊却无心享用,反倒是见慎王心神不宁,三言两语试探下,便得知了皋落即将攻打肃州一事。 “王爷怎可瞒着这等要事?”他当即搁下筷子,眸光一沉。 慎王自知有错在先,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臣也是看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想等殿下安歇一夜,明日再禀。” 谢明翊知道慎王性子偏软,也不便苛责他,立即吩咐散了宴席,让梁锦传令,“明日即刻出发,迎击皋落。” 宴席散后,谢明翊便去了慎王早先备好的偏院里,展开随身携带的一张图纸。 烛火轻晃。 谢明翊神色专注地看着这张肃州舆图,指尖轻点,一一按在皋落可能进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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