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跟在断云、林止身后进来时,却见殿下仍然紧握着那柄软剑。 而断云将那个木匣打开递到殿下手边时,林远晖也当即猜到,无论是玉佩还是香囊,应都与沈晗霜有关。 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地步,祝隐洲竟也一刻都不愿耽搁,开口要的第一样东西不是止疼药,却是与沈晗霜有关的物件。 就好似,那才是能让他觉得好受些的东西。 林远晖不愿承认,可一次一次看着祝隐洲做这些,他不得不承认,祝隐洲深爱着沈晗霜。 他对任何人都冷淡漠然,即便对他自己的伤势也并无多上心。 可他偏偏对与沈晗霜有关的物件珍之重之,偏偏只在意那些与沈晗霜有关的事情。 林远晖不自觉朝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窗户看去。 殿下受了重伤,又服了许多药,或许没有察觉。但林远晖甫一走进殿内,便发现窗外有人。 他相信武艺不在自己之下的断云和林止应也发现了此事,他们心底或许也有同样的猜测。 窗外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但他们心思各异,都没有说。 到了这个时候,林远晖不得不面对—— 沈晗霜一直等在那里。 她并非毫不在意祝隐洲的伤势。 甚至应该说,她并非毫不在意祝隐洲这个人。 林远晖心里闷得厉害,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女医和太医们为殿下处理完伤口后,众人便看见殿下似是缓过来了些许。 祝隐洲定了定神,先同林止和林远晖说了些护送官员家眷回长安时需要格外注意的事情。 齐氏的细作身份已经不是秘密,这些官员的家眷也已经到了该返京的时候。 来洛阳秋祈的这些女眷是朝中官员的至亲,若出了什么差错,只会让朝中官员们心生不安,于变法一事无益。 林止会负责带兵护送官员的家眷们,而已经被调来洛阳军营的林远晖会与林止配合,将她们从洛阳行宫送出半程再返回。后半程会有从长安军营来的人接应。 两人都领了各自的任务。 见殿下的状态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白日里生捱药瘾时那般失控,他们便也该离开去处理军务了。 走出太子寝殿之前,林远晖不动声色地朝那扇窗瞥去了一眼。 他心思沉重,却到底没有耽搁。 祝隐洲服下女医备好的汤药,确认了明日开始戒除药瘾的时辰,便让女医和太医都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断云和祝隐洲。 看着殿内的一地狼藉,祝隐洲的眼神晦暗了几分。 他今日还是失控了。 祝隐洲平静地吩咐断云:“将殿内收拾好。” 断云目不斜视,垂首问道:“还和王府明溪院的卧房一样吗?” 他明白殿下的意思,多问这么一句,其实是想说给那个还未现身的人听。 祝隐洲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是他和沈晗霜的家的模样。 他之前将沈晗霜在行宫中所住的木芙苑的卧房布置成了沈晗霜所习惯的样子,而同样的东西,他这里也都有一份。 为了不伤及沈晗霜,戒除药瘾时,祝隐洲不愿让她待在殿内。 算是他懦弱无能也好,想要寻求一些支撑与慰藉也罢,祝隐洲想待在这个像是他们的家的地方。 就好像,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家。 只要他熬过那些失控的时刻,清醒过来,便可以回到家中。 祝隐洲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与香囊,像是已经不再能感觉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疼痛。 断云躬身从殿内退出去。 跨出门后,断云甫一转身,便见方才还在窗外的太子妃已经等在外面。 “我能进去了吗?” 他听见太子妃声音平静地问。 断云心神微顿,立时拱手道:“殿下很想见您。”
第80章 轻轻拥抱 沈晗霜微怔了一息。 她明白祝隐洲的心意, 也相信他应的确是想见自己的。 沈晗霜只是没有想到,断云会与她直言此事。 祝隐洲不是会轻易同旁人吐露心里话的性子。而且断云这话说得很是直接,听着也不像是祝隐洲会说与他听的。 应是断云自己看出了什么, 忍不住说与她听。 沈晗霜面上不显,只继续问断云:“殿下今日戒除药瘾, 可还顺利?” 断云将方才女医和太医们说过的话简要转述了一遍,末了他还是忍不住添了两句:“殿下的伤口崩裂了, 又受了些新伤, 想来应不太好过。” 沈晗霜似有深意地看了断云一眼, 才迈步从他身旁经过,走进了寝殿。 断云知道自己方才多话了,实为逾距,但他实在想让太子妃多陪殿下一会儿。 昨夜殿下受伤, 他身为近卫本就有失职之罪。待殿下伤愈,恢复过来,他便一并领罚。 见太子妃进了殿,断云便将门阖了起来, 凝神护卫在殿外。 看见殿内凌乱的场景,沈晗霜心里揪了一下。 方才断云和祝隐洲说起按照王府卧房重新布置寝殿时,沈晗霜也听见了。 她昨夜心里乱得厉害,没心思注意别的。但她还记得, 在祝隐洲今日开始戒除药瘾之前, 这里的确很像是她在几处明溪院里的卧房。 祝隐洲喜洁,行事也一向有条理, 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有他自己的习惯。他不仅从不会发脾气乱砸毁东西, 连书册都不会随意放置。 若非被逼得失了自控的神识,祝隐洲绝不会将寝殿砸成这样。 而且还是与他和她曾经的卧房同样布置的寝殿。 可他如今就待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神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不像是风华正茂的太子,更像是缠绵病榻的久病之人。 他一直眼神沉静温和地望着她,眸底隐有光亮。 沈晗霜朝他走近时,祝隐洲还忍不住想要撑起身坐起来。 沈晗霜蹙了蹙眉,立即道:“别动,躺着便好。” 他身上有伤,即便明日戒除药瘾时应还是会被崩裂,但能少出一次血也好。 祝隐洲心神微滞,还是依言照做。 “可好些了?”在榻边停下脚步后,沈晗霜轻声问道。 祝隐洲微微颔首,声音哑得厉害,却噙着笑意回她:“已好了许多,你放心。” “那便好。”沈晗霜并未拆穿他的话,只顺着说道。 沈晗霜不通医术,祝隐洲或许也不愿意与她多说与药瘾有关的事,她便也不多问。 左右这些都还可以再去问女医和太医,他们说得也会更清楚些。 沈晗霜将那封写给爷爷的信从怀里拿出来,递给祝隐洲,温声解释道:“我想写信将这里的事情告知爷爷,好让爷爷跟林太傅他们早做准备。你要看看信上所写的内容可有不妥吗?” 齐氏的事情牵连甚广。沈晗霜猜测,即便没有她,祝隐洲应也会写信给爷爷。 但祝隐洲伤重,又要每日戒除药瘾,应暂时抽不出空来,也没有精力写信。所以沈晗霜想着可以把自己和祝隐洲想写的内容一并写下,送回长安。 见沈晗霜似是公事公办的模样,祝隐洲不做他想,接过信,仔细看过一遍后神色柔和地说道:“可以添上齐氏身中蜂毒一事,让爷爷不必担忧。我的人一直掌握着她的踪迹。” “她正在找机会和北达国的三台吉联系。” 话音落下,祝隐洲不自觉心神微紧。 他有意没有称沈晗霜的爷爷为“沈相”,而是随了她的称呼。他不知沈晗霜是否会不喜。 但沈晗霜似是并未察觉什么,她眉梢轻蹙,问道:“三台吉,也就是北达国的三皇子?” 祝隐洲点了点头。 “原来是和他有勾结。” 沈晗霜回忆起爷爷回长安前曾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与北达国有关事情。 北达国如今的皇台吉也就相当于太子,是可汗的长子。除了他之外,可汗膝下还有二十六个儿子,十九个女儿。 听闻北达国可汗的子女数量时,沈晗霜曾有些诧异。但在爷爷同她解释了北达国可汗好色暴虐的性情之后,沈晗霜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按北达国的祖制,在新可汗即位之前,北达国的所有台吉都还有资格争取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们没有兄弟阋墙或兄友弟恭的说法,还十分信奉成王败寇。只要能杀了已有的皇台吉,便能成为新的皇台吉,可汗死后会将位置传给他。而在即位之前,谁是皇台吉,谁便是可汗其他儿子的猎物。 沈晗霜之所以对北达国那位三台吉有些印象,是因为爷爷说他是现任可汗膝下唯一一个病弱的儿子。 他不仅需要日日服药,还病得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操刀或拉弓了。 但这位三台吉虽然体弱,却格外通晓人心,很会自保。即便不堪重用,他也不曾被其他哪位兄弟欺凌致死,反而能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地做那个最没有威胁的兄弟。 最初听爷爷提起此人时,沈晗霜便和爷爷有同样的猜测——此人应心机颇深,究竟是否真的病弱也还值得深究。 如今已经确认与齐氏有所勾结的人是他,那便证明了他所图甚广,绝不会只是个病秧子。 看出沈晗霜应是在思索什么与北达国的三台吉有关的事情,祝隐洲下意识心神□□,有些什么隐秘的晦暗情绪在不断滋生。 “你知道他?”祝隐洲状似无意地问道。 沈晗霜解释道:“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人。” 祝隐洲知道,沈相并不会因沈晗霜的女儿身便不让她知晓世事,反而会常与她一起分析这些她愿意了解的事情。 不待祝隐洲再说什么,他便听沈晗霜语气如常地提起:“齐氏之前说,北达国想送一名公主来和亲。如今看来,他们或许本想设法派一位与三台吉同心的公主过来。” “眼下齐氏的身份败露,我们得以早做准备,北达国那位三台吉的阴谋或许也会有所改变。” 祝隐洲立即道:“我不会娶旁人。” 他今日苦熬了一天,身上又有多处伤口,声音难免有些不稳。但他的语气很是笃定,像是急于同谁证明和解释什么。 闻言,沈晗霜心神微顿。她听出了他的用意,有些无奈:“不是在说公事吗?” 怎么忽然就拐到这里来了。 祝隐洲之前便与她说过这话,沈晗霜并非不信,也不需要他再如此紧张地解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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