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被流放的人都很难走到流放地,其中受官差苛待和欺凌便是很常见的原因。 尤其,李荷月不仅是女囚,还是在富商家娇养着长大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朝跌落尘埃,成为了囚犯,便更容易被人欺辱。 李荷月已经受她父亲的行贿罪牵连,被抄家流放,正在去往她至死都不能离开的北方苦寒之地。其他那些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的遭遇,能避开也好。 是以沈晗霜并未拆穿李荷月的话,不仅让春叶收下了李荷月让这官兵送回来的糕点,还给了他银钱。 她并未多做什么,却或许能让那个曾经骄傲的女子避些灾祸,沈晗霜觉得不亏。 而另一边,北风呼啸凛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李荷月却正极力遥望着洛阳的方向。 不知沈晗霜见到那个官兵后会作何反应。 若沈晗霜矢口否认,说与她不仅没有任何交情,还恨不能让她死得越惨越好,那不远处那两个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官差或许便会扑上来抢了她的银票,撕烂她的衣裳,将她变得连卖身的娼妓都不如。 李荷月该担心的。 可不知为何,想起那个总是能受人喜欢,处处都将她比下去的沈晗霜,李荷月下意识觉得,沈晗霜或许不会将她逼入绝境。 即便如今沈晗霜可以像按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让她无法翻身。 她知道自己并非沈晗霜的友人,还曾多次对她口出恶言,没有身份也没有脸面恬不知耻地扯着沈晗霜的旗子自保。 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摆脱了父亲,不必被送去给那个逼死了发妻的恶鬼做续弦,她还有很长的一生想要活,不想破破烂烂地死在流放的路上。
第86章 各有所思 随着齐氏抗旨逃脱的消息传回长安, 从洛阳送出的信也抵达了各处。 骤然得知母亲的真实身份,心底满是迷茫和痛苦的祝寻被父皇拦着,没能去洛阳找自己的母亲问个究竟。他近来一直自己安静待着, 谁都不见,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俨然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前,祝寻才刚听父皇派来的人说, 他母亲在青云寺时抗旨不遵, 不愿脱簪待罪, 回京受审。 她不仅对祝寻的嫂嫂用了迷药,想将其掳走,还在逃脱的过程中伤了祝寻的兄长,并在那短箭上涂了梦欢散, 让兄长染上了极其凶险顽固的药瘾,如今正在生死一线之间悬着性命。 听闻此事时,祝寻心底被巨大的空茫与痛苦笼罩了片刻,很快便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太无能了。 无力阻止母亲的种种狠毒行径, 不能劝说她放弃那些经年的阴谋。 也无力亲自将母亲带回来认罪,不能让嫂嫂免受母亲的牵连,无法为兄长的伤势和药瘾做任何事情。 他只能被迫一遍又一遍地看清母亲的真面目。 自那日的朝会开始,祝寻便得知了太多事情。那些都是他这十几年来从不曾想过会与“母亲”这两个字有关的事情。 祝寻自幼便想像他的父亲一样, 做个能为家国百姓打胜仗的大将军, 守护好他和家人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 可与此同时,他的母亲想的却是该如何隐瞒好她自己的细作身份, 长久地潜藏在他父兄身边, 以图来日。 祝寻一直十分仰慕自己的兄长。即便兄长不会同他说太多话,也不会对他笑, 但祝寻仍然从小便喜欢跟在兄长身边。 兄长成为太子的时候,祝寻欣喜不已,他很期待自己将来能成为兄长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守好万里江山,兄弟俩一起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可如今,他的母亲对他的兄长使了那样阴毒的手段。 祝寻无法因为母亲的细作身份和所作所为便轻易割舍孺慕之情,又因母亲对兄长和嫂嫂造成的伤害而自责不已。 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可祝寻已经安静地等了许久,也没能从中醒来。 祝寻不知该如何处理,甚至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 他一开始以为今日内侍送来的那封信还是兄长寄来的,原本仍不打算翻看,只由着内侍将其放在一旁,无心拆开。 是兄长亲自查清了母亲的细作身份,而母亲又在潜逃之前用有梦欢散的短箭伤了兄长。 仅是这个简单的事实,祝寻便过了许久才读懂。此时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 但那个来送信的内侍提前得了吩咐,只能硬着头皮,冒着会触怒二皇子的风险多嘴道:“殿下,这封信是沈姑娘托人从洛阳送回来的。” 祝寻原本正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枯树出神,闻言,他顿了顿,似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问:“是嫂嫂写的?” 见二皇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忙道:“是呢,沈姑娘还特意嘱咐了,这封信一定要送到您手里。” 二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虽然沈姑娘与太子殿下已经和离了,但二皇子仍然将沈姑娘视为长嫂。 自从齐氏的身份在大朝会上被揭破那日起,宫里的人便都发现二皇子变了许多—— 不仅变得沉默寡言,没了以往的笑模样,还没心思做任何旁的事,只一日接着一日地坐在窗边出神。 旁人只能唏嘘,却实在帮不上什么。 也不知沈姑娘派人送回来的这封信能不能劝动二皇子,起码让他心里好过些。 内侍暗自想道。 祝寻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那内侍不知道二皇子究竟会不会看这封信,但到底还是不敢继续多话。见殿下似是没有事情要问了,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祝寻又神色平静地站在窗边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枯树上的最后一片黄叶落下,他才轻出了一口浊气,转身走向书桌边。 垂眸看着那个表面干干净净,没有写任何一个字的信封,祝寻心底忽然生出了些怯意。 或许是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他,所以嫂嫂才没有在信封上写字吗? 嫂嫂会在信里说些什么? 祝寻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沉重,愧疚,犹豫,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无能为力。 他也记得,那日江首辅在朝堂上戳破了母亲的细作身份,随后刚散朝便有兄长的手下送来了一封信。兄长知道他或许会需要,所以提前写好了那封信。 但祝寻一直没有看兄长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眼下,他不知若是看见了来自嫂嫂的,推心置腹、语重心长的劝解,自己该作何反应。 也不知若是看见了嫂嫂可能会写在信中的批评与指责,自己又该如何承受。 可犹豫了许久之后,祝寻到底还是拿起那封信,轻轻拆开了。 而看清信上短短几行字写下的内容后,祝寻迷茫了多日的心绪忽然便像是稳稳地落到了实处。 没有劝解和宽慰,也没有指责与批评,嫂嫂只是在信上问他,能不能再帮她寻一棵桂花树。 嫂嫂想要一棵像前年他挑回家的那棵一样好的桂花树,种在洛阳明家她的明溪院中。 祝寻也想起了这桩旧事。 那是嫂嫂嫁进王府后的第一个中秋节,祝寻尝到了嫂嫂亲手做的月饼。他格外喜欢其中那股桂花蜜的味道,便一口气吃了好多月饼,还乐呵呵地和嫂嫂说今后每年的中秋节都有盼头了。 那时他无意中听嫂嫂和侍女春叶闲谈时说起,做那样的月饼得有上好的桂花来做花蜜才行,不然味道不对。 是以祝寻花了好多时日,遍寻长势好、花量多的桂花树,挑了其中最好的买了回来,送去了兄长和嫂嫂住的明溪院种下。 嫂嫂那时便说很喜欢那棵桂花树,还说今后年年都可以用它开的花来做花蜜、做月饼。 只是今年嫂嫂离开了王府。 祝寻明白,嫂嫂在信上提起那棵桂花树,并非是为了忆往昔,或许也并非当真想在洛阳明家的明溪院中再种一棵。 嫂嫂是想让他知道,虽然近来发生了种种事情,但她待他,不会有任何不同。 将那封并不长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祝寻混乱迷茫的心已经慢慢静了下来。 若嫂嫂是如此,那……父兄呢?母亲呢? 他忍不住想道。 * 夜深时,御书房内。 自从得知齐氏用短箭伤了祝隐洲,并致使他染上了梦欢散的药瘾,皇帝便一直坐在书案旁,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他本以为,若命人将齐氏带回长安受审,自己或许能以她曾生育皇子为由,留她一条命。 他和齐氏可以死生再不复相见,他却无法亲自下令杀了次子的生母。 即便她本就带着并不纯粹的目的走进这个家,即便她是敌国的细作。 可皇帝没想到,齐氏察觉身份败露后会那般干脆利落地决定逃离,不仅曾想将被她当作亲生女儿疼爱的沈晗霜一并带走,还不惜对他的长子用那样狠毒的手段。 那是他和发妻唯一的孩子,已经因为儿时的经历养成了无法与人亲近交心的性子,如今还因为齐氏染上了动辄要人性命的药瘾。 又一次,他没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因为齐氏,他的两个儿子都受了伤。只是一个伤在身上,一个伤在心里。 皇帝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明显,昭示着他心底那些难言的情绪。 不远处放着的是北达国的可汗前不久又遣人送来的信。 先帝在位时,两国曾交战多年,一直不曾议和。近几年两国之间虽然暂时休战,但边陲之地仍然不时会有一些小的动乱与摩擦。 而皇帝即位后,北达国的可汗便一直想派遣使臣来访,还曾多次透露出想要促成两国和亲的意愿。皇帝一直没有点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眼下齐氏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无论是为了国事还是家事,他都要将其料理干净。 思及此,皇帝沉声唤守在门外的内侍:“去将沈相和江首辅请来,就说朕与他们有要事相商。” 宫外。 江家的马车和沈家的马车在长街上相遇,江既白从车内出来,转而借着灯笼的亮光走上了沈相今夜乘坐的马车。 见沈相神情凝重,江既白隐有所感,温声问道:“可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事?” 长安这边的各处动向都在他们的掌握中,应不至于让沈相露出此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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