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洲似乎有些痛苦,闭了闭眼,“初柳,我从来都只有你。当年历练之时,我并非想要利用你。” 初柳摇头,“都过去了,神君。我的灵脉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不怪你,却也不能再接受你了,放下罢。” 池洲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你的灵脉,我从星野之垣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你可知我为何会有浮屠草?因为我听闻此药有灵,或许可以修复灵脉,故而入寒潭,只为潭底这一株草……” “可现在并没有办法让我回到从前,对吗?”初柳抬眼,对上他又悲凉又愧疚的眼,只觉得唏嘘,“你知道剜去神骨有多疼吗?” 她本也该是神女啊!可惜,入了星野三垣,协助池洲完成历练,阴差阳错,却失掉了一身神骨!只能在司命仙君的府邸上,做些寻常小仙子的活。 池洲哑然,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锥心般的疼。 初柳径直从他旁边经过,带起一阵风,青色的发带飘扬,池洲伸出手想要触摸,细细的发带如海藻从指隙见穿过。 池洲捏起拳。 他咽下喉间翻滚的血腥,道:“你当年送我的灵珠,我借给凌安了,他找到了扶澜仙子的魂魄,要用它养魂。那是你的东西,我与你说一声。” 初柳的步子却顿住了。 扶澜的魂魄?为何凌安会找到扶澜的魂魄?哪来的魂魄? 她忽然遍体生寒,刚要转过身问他,池洲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莫非扶澜出事了?不该如此,没有人会找到她,她只是一个死人。可凌安做事不会出差错,他若是说是扶澜的魂魄,便不会出错。 初柳额间冒出冷汗。 …… 魔荒。 扶澜答应嫁给燕曦之后,熙宁宫内的禁制解除了,如潮水褪去的是黑暗,光一缕缕透进来,扶澜初时眼睛刺痛,需得用一块白绫覆盖眼,才能视物。 过了几日,她给自己弄了药,方渐渐好转。 琉璃镜子里的人面黄肌瘦,憔悴枯槁,似是一具傀儡。 她大开窗子,眯眼对着阳光站了好久好久,照出面上细小的绒毛,眼睫毛在眼睑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好。 燕曦走进来,看着她平静温顺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将青玦放在她掌心。 “澜澜拿着它,不要动。” 扶澜对燕曦已经是厌恶至极,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心里强行压抑,作出平静的样子。 只见他指尖变得漆黑,在青玦上画了几笔,如沾墨毫笔凭空飞舞,一道黑色印记盖在青玦上,青玦陡然光芒大作,扶澜尚未完全恢复的眼被剧烈的强光照得酸痛,险些流出眼泪。 她闭上眼。 耳边听见燕曦的轻笑。 “澜澜的容貌,这般好看呢。” 扶澜一惊,陡然睁开眼,青光已经褪去,她望见燕曦眸中倒映的自己原本的容貌,纤细的手指不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你、你用了什么术法?” 纪宁儿告诫过她,在俗世的时候,千万不要将真实容貌给人看,在魔荒亦然。 虽然不知道娘的用意,但她这张脸似乎会招来祸害,谁知道燕曦会怎么待她? 扶澜戒备地往后退,如一只猎物在看见草丛中可能存在着陷阱时般谨慎。 燕曦却笑,“澜澜不用怕我,你该怕的不是我。你这易容的术法,属实罕见,所以将我都蒙骗了过去,我早就知道你用过的不是真容了,既然先前没对你作什么,现在也不会,你大可以放心。” 他要她用这张脸的时候,嫁给他。 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扶澜侧过头去,绷紧下颔。 这张脸确实比易容的面孔要清秀姝丽许多。 来给她挑珠钗的、嫁衣布匹的,都感叹,原来这凡人竟然生得如此美貌,如芙蓉婷婷袅袅,又有西子之柔弱之感,惹人爱怜,她并非不食烟火的仙子,没有那种疏离的高高在上感,相反的,让人觉得亲切温柔。 扶澜在婢女们送东西进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每样都挑了一两件,什么珠钗什么钗环什么发簪,全都集齐了。 还有一些滋补身体的灵药,她也拿了许多,放在手边的木屉里。 这些天燕曦将要娶亲的消息放了出去,几乎传遍了整个魔荒。 谁能想到,七殿下竟然要娶一个凡人为妻。 这场婚礼要筹备许久,每一环几乎都是燕曦亲自操办,也忙了起来,偶尔会来熙宁宫看一看扶澜。 站在扶澜身后,看着镜子里倒映着的如花似玉的人儿,他长眸眯起,嘴角上扬,拈起她柔滑如绸缎的青丝,为她用发簪挽一个发髻。 扶澜每每强行压下心中的厌烦,表面应和他,嘴角凹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 燕曦满意了,掐起她的下巴想要吻她嫣红的唇,扶澜缩了缩脑袋,微侧过头,笑道:“夫君就几日也等不及么。” 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不知用了什么香料,催的人头昏脑涨,燕曦想了想,也罢,也不差这几日的功夫。 又是一番温言软语,燕曦出了熙宁宫。 扶澜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方用帕子捂着嘴干呕起来,每次和他离得近了,她就会想起那些在黑暗中的日子,她控制不住胃中的翻滚。 魔荒的七殿下要准备娶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传到了神界这里。 凌安正捏着几小片星河,围在已经布置好的安养扶澜的魂魄的阵法上,银白的阵法因此而闪烁了起来,像是撒了层碎金。 听到星纪报来的消息,凌安不以为意,“随他去。” 反正他已经找到她的魂魄了。 燕曦这么个三心二意的,迁移情爱的,他根本瞧不上眼。 魔荒的赤昌本来就鲜少露面,在殿中呆着不见人也是往常有过的,因此他回到神界这么久,也不会有人怀疑。 凌安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好不容易恢复的神血灌注在阵法之中,星河如漩涡般流淌起来。 动用星辰之力。 那一瞬,天幕都颤了颤。 他闭上眼,脑海中尽是和扶澜相处的点滴,那个娇小的人儿似乎已经活了过来,他看见她在青竹间徘徊,看见她巧笑倩兮,看见她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捏着袖子角,还有在水中湿透的衣裳下隐约可见的玲珑有致的身躯…… 他终于能够见到她了。 心脏狂跳了起来。 分明知道也许还有千年的时间。 而他脑海中的人,此刻正在魔荒的熙宁宫中,一件一件,对着上好的琉璃镜子,试着火红的嫁衣。 不知会映在谁的眼底。 不知会灼伤谁的眼。 凌安打算暂且闭关一段时日,外面忽然传来星纪急促的声音,“神君,初柳仙子到访,说是有要事!” 凌安道:“我要为扶澜凝聚魂魄,她今日此来,想必是来质问我。跟她说,我此后定会护扶澜周全,过去的事,她若是想要问责,日后再谈吧。” “我今日不见她。”
第1章 毋相忘(九) 神界十二星宫。 初柳听了星纪传回来的话, 急道:“神君绝对不可闭关!事关扶澜,实乃大事!扶澜她……” 说什么,说扶澜没死吗? 可若是这样,那先前他们极力隐瞒, 不就白费了? 但初柳作为扶澜的朋友, 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燕曦啊!以扶澜的灵力, 怎能安然无恙逃离魔荒?她就算会用毒,身娇体弱, 又能走多远? 燕曦和凌安相比之下, 初柳还是更愿意扶澜和凌安纠缠, 而非一个阴狠狡诈的魔族。思来想去, 踯躅了一宿,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凌安。 毕竟, 凌安上天入地地寻她, 自然比燕曦要珍重她许多。 星纪见她咬着唇, 似在犹豫不定,要下定决心, 便试探问:“仙子……” “扶澜没死。”初柳一旦作了决定,便脱口而出。 星纪并不相信, 只笑笑, “仙子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罢。” 神君上天入地地找她的魂魄,如今也确实找到了, 况且, 司命殿的命簿上那个死去的人的名字上的朱砂线, 还是初柳画的, 如今她又说扶澜仙子没死,岂不是在开玩笑? 初柳的眼紧紧盯着他, 坚定道,“我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扶澜并没有死,不光如此,她还要嫁给燕曦,我问过她,她并不愿意,只有你们神君,可以出手阻拦。” 似是她的神情太过笃定,星纪也不由心里有些发虚。 若是扶澜真的没死,那么神君找到的魂魄又是谁的? 星主为扶澜这段时日付出诸多,可见其用心,星纪已经信了初柳几分,不敢托大,连声禀告:“神君,初柳仙子有言,扶澜仙子没死!” 内里人很安静,星纪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只默了片刻,一道疾风吹过,凌安落在他们面前,沉声问:“你说什么?” 人如霜雪冰冷,似连天飞雪落下前的短暂的宁静。 初柳上前跪下道,“神君,扶澜她……她并没有死!只是我们不想让她再在世间受苦,所以隐瞒!” 凌安眼眸开始震颤,似一把刀剜在初柳身上,倘若她骗他…… 初柳心里哪能不怕,她也算是间接让凌安失魂落魄如此之久,虽然这些都是凌安应该得的,但他毕竟是星神,追究起来,岂容得她一个小仙侥幸? 聪慧玲珑如她,道:“神君您害她太苦,小仙只想扶澜能够快活,所以用朱砂画了她的名字,如今扶澜身在虎穴,那魔荒七殿下要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扶澜!” 初柳字字诛心,把责任全盘推到凌安身上,“是你害她一心只想逃离你,她不想见到你,所以离开神界,流落俗世,却被魔族抓走,被强逼嫁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星神您啊!” 凌安听她说话,忆起过去,忽然滞住了呼吸,胸口绞痛,只觉无边的霜雪都灌入了肺腑,遍体生凉。可得知她还活着,这漫天的痛,又化为了无边的喜,原来疼喜交加,是这般滋味。 还有便是胸腔中翻滚的怒火,不知是嫉妒还是占有,听见扶澜要嫁给燕曦,他想要撕裂整个魔荒。 扶澜不能属于他之外的任何人。而扶澜,只能接受他的好,他的爱,他的全部,容不得旁人! 然而,即便是再强烈的心绪,他也只是眼底布上几道红血丝,稳住声线,开口道:“你是扶澜的朋友,我信你的话,但我只信你一半。我会找到扶澜,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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