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摸床褥,仍有余温, 她心中一凛,人刚走。 她终是慢了一步…… 她阖上眼,一股血腥之气瞬间钻入鼻尖, 有人受伤了? “谷雨!”她急声喊道。 话音刚落却发现桌上放着张字条, 用镇纸好生压着,想来留字条的人走的并不匆忙,她手一扬,字条已然拿在手中。 “庄主, 家中有急事, 公子和我先走了, 到京城后再联系。” 字迹潦草朴实,明显不是出自苏白之手, 再结合这称呼,陆溪月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端午写的。 里面丝毫没有提到她和他的半年之约。 陆溪月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苏白自己不写要让端午写,为什么他不当面跟她道别,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甚至等不到她回来。 还有这并不剧烈的打斗痕迹,说明苏白不是自愿离开却也没有激烈的反抗,可这世上除了天心观禅叶寺中那些人,还有谁能赢的过苏白,谁能让他放弃抵抗? 傅善渊……傅善渊……陆溪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名字,是他,只能是他! 她快步冲出屋中,悚然发现一人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正是方才她久寻不见的谷雨。 而此刻大寒也匆匆追来,气还没喘匀便问道:“庄主,发生何事了?” 陆溪月看着倒地不起的谷雨,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吩咐道:“去查,查今天哪些人来了山庄,又有哪些人离开,何时离开。” 陆溪月声音并不高,甚至听着并没有多少怒意,却让大寒感受到压抑极点的冰冷寒意。 大寒心中瞬间一凛,仿佛浑身都被冻僵般动弹不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庄主这般动怒…… 而大寒僵硬地离去后,偌大的院子再次只剩她一人。 亭台楼阁,池塘假山都一如既往的美轮美奂,甚至几珠粉嫩的桃花争先从游廊中伸进来,生机勃勃春意盎然,陆溪月心中却是一片死寂寒凉。 “庄主,我带了两名守山门的弟子回来。”大寒感受到陆溪月的焦躁和愤怒,今日办事出奇的迅速。 那两名弟子头一次私下拜见她,很是有些兴奋和无措,“回,回禀庄主,约摸一个时辰以前,端午和两个没有见过的人,带着二庄主下了山。端午和那两人看着似乎认识,山门的弟子便没有多问。” 端午和那两人认识?陆溪月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当时苏白是什么状态?” 另外一名弟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当时我们也奇怪,二庄主和一个陌生人共承一骑,还靠在他怀中,脸色十分苍白,似乎昏迷着,但是我们都听说二庄主昨日受了重伤身体有恙,因此没有多想。” 昨日她给苏白烙印,反倒成了替他们遮掩么,陆溪月冷笑一声,“既然端午清醒着,可有跟你们说什么?” “端午说,他和二庄主有事出去一趟,让我们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呵呵。 陆溪月手指在案上扣了扣,冷哼道:“当时端午看着神情如何?可像是被胁迫或者被威胁,有没有暗示你们什么?” 两名弟子认真地回忆片刻,回道:“禀庄主,端午看着挺正常的,甚至有些雀跃。” 雀跃? 呵呵呵呵,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股寒意,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竟真的是傅善渊…… 她唇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眸中寒凉如冰,她一直都知道端午迫不及待地想回天临城,今日终于如愿了便如此雀跃么。 那么苏白呢,他是被人迷晕,还是故意装晕,这世上又有谁能胜过他,谁能强行带走他,除非是他自愿认输,自愿放弃抵抗…… 所以,今日这般不告而别也是他默许的么。 他又是否还记得,她和他有约。 她兀自出神,却没发现细嫩的掌心已被指尖抠出了鲜血,直到大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庄主,我们在山门附近,找到了昏迷的曾齐和何先伟,他们中了某种迷药,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陆溪月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倏然升出一股倦意,低声道:“待他们醒了后再询问吧。”想来和谷雨一样,都是发现了那两人的行踪才被迷晕。 陆溪月眸光有些恍惚,如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傅善渊派人将苏白强行带了回去,而苏白也认识那两人因此并未激烈抵抗。 只是傅善渊是如何知道苏白下落的,是傅朔玄告诉他的么,他又为何一定这么急的要将人带回去。 她烦躁地赶走所有人,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寒姨,你去给温韫修书一封,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大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应声退了出去。 飞鸽传书的速度着实很快,又或者温韫早就察觉了异常,不过三日她便收到了温韫的回信。 “庄主,温小姐信中说,是傅家小妹不小心将二庄主下落透露给傅丞相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溪月神情,“说傅丞相因为某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需要二庄主立刻和国公府的大小姐……成亲。” 看着浑身散发着骇人煞气的红衣女子,大寒连忙说道:“您放心,二庄主肯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大寒说完便胆战心惊低看着她,眼里有担心、有害怕。 “呵呵呵,”她看着手中回信,止不住地冷笑几声,“寒姨你在担心我会冲到天临城去抢亲?你放心,我不会踏入天临城一步。” 她相信苏白,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然而这一次,她似乎错了。 从三月到五月,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苏白的消息。 就连大寒都忍不住开始埋怨:“二庄主怎么连封书信都不写,不知道您,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他么。” 陆溪月坐在清澈的溪边,两脚都浸在清凉的溪水中,思绪再次飘远。 苏白这次究竟是怎么了……从她十四、他八岁开始,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他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温韫那边传来的消息又是一切平安。 丞相府失踪多年的幼子找回,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日日出入丞相府,明明安然无恙为何连封书信都没有。 “庄主,唐忱来了,想要见您。”谷雨前来禀告道。 “呵,今日是五月十四,他定是来讨解药的。”真是难为他了,熬过了四月十五,忍到今天才来找她。她却也很佩服他,明明知道来找她意味着要被她狠狠羞辱一番,却为了免遭疼痛,还是要来走上这么一遭。 “你让他来此处找我吧。”陆溪月意兴阑珊地说道,这些时日着实不开心,有人偏要撞到刀口上,却也怪不得她了。 五月中旬时候山下百花几乎已然败尽,甚至迎来了炎炎酷暑,这九溪山上却是一派清凉,春光犹盛。 陆溪月纤纤玉足荡在清澈的溪水中,一袭红衣烈烈如火,衬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一嗔一笑俱是潋滟风情。 唐忱从出现开始,目光便一直凝在她身上,“阿逍,你真美……” 陆溪月懒懒地倚在大石上,没有答话。 风吹花落,萧萧簌簌,一时间林中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两人一站一坐,男的俊朗,女的明艳,倒也十分养眼。 “阿逍,你肯见我是不是说明气消了?” 陆溪月没有说话,林间便只有唐忱一人的声音。 “我已经听说了,那个苏白是不是离开锦州了,我真是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凉薄之人。” 那日九溪山的众多山门弟子,齐刷刷地看到苏白离开了山庄,至今没有回来,如今这件事已然在锦都城乃至整个江湖都传开了。 陆溪月好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撩拨起来,唐忱提谁不好,偏偏要提苏白。 见她面有怒色,唐忱却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如今苏白弃你而去,而我已是整个唐家,家主以下的第一人,而家主他,已经老了。” 他露出抹志在必得的微笑,“若你我联合,整个唐家都是我们的!” 呵,陆溪月心中嘲讽却实在懒得开口,单说那唐敛,唐忱就还没有解决,更何况这些话唐忱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回了,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正想赶人离开,却蓦地听见唐忱问道:“更何况,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苏白了?” 他哪里比不上苏白? 陆溪月转头看向身旁男子,唐忱穿着绛紫色锦服,在桃花林里翩然而立,确是令整个锦州城年轻女子都爱慕的好样貌,否则似她这般喜欢美貌男子的人,之前又如何会愿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不过可惜了,虽然好看,比起苏白却差的太远了,至于内里,则没有任何可比性。 她眼底渐渐聚集冰霜,“唐忱,你哪里比得上苏白了?” 桃林里忽而刮起一阵风,陆溪月火红的锦袍上下翻飞,本就明艳无双的脸庞,在这斜斜一睨之下,美的令人几欲窒息。 唐忱忍不住上前一步,“阿逍,我——” 陆溪月却不耐烦地打断,“唐忱,你来这溪水里照照,你这张脸和苏白,就像萤火和日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眼睛没有他的清亮,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他好听,更何况江湖中以武为先,你的武功在苏白手下更是连三招都撑不住。至于人品,你有这东西么?” 唐忱脸色一白,说道:“可是我愿意跪在你面前,心甘情愿地被你抽鞭子,他能么?如今我坐拥半个唐家,他身无长物,又如何能和我比?” 呵。 陆溪月用脚趾戳了戳溪底圆润的鹅卵石,“就你那也算心甘情愿?更何况你不过被我抽了一次,苏白他,他……” 陆溪月竟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心中绵绵软软,酸酸麻麻,竟都是那个一身蓝衣风姿卓然的少年。 有谁能被她一鞭鞭抽到体无完肤却还毫无怨言,有谁能一次次地在她面前卑微到没有尊严,有谁能一次次地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任她伤害。 至于唐家? 陆溪月声音冷冽,“唐忱,你引以为傲、汲汲营营想要得到的唐家,我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更不用说苏白。” 唐忱再也维持不住沉稳的形象,陆溪月每说一句,他对苏白的恨意就增加一分,连掩都掩不住。 “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走了?兜兜转转,最后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唐忱的话再一次戳到她的痛处,可阴沉的面色让人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阿逍,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对你的悔、对你的爱都是真的,现在我只是想求你解开血燃丹的毒,那毒发作起来真的是太痛,太痛了。”如果这样能让陆溪月消气,他一度想忍过去熬过去,可真的是太痛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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