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簇火光消逝在小巷的拐角,前一瞬还闹哄哄的王员外府,遽然恢复了往昔的宁静,唯有远处传来王夫人哭天抢地的哀嚎,在沉默的夜里,久久不能停息。 齐楚昭留在王员外府上,等待仵作过来勘察现场。 他弯腰用帕子包起地上那把黑衣人丢过来的匕首,仔细端详。 当时如此混乱的情形,那黑衣人丢过来的匕首到底是意欲何为? 齐楚昭仔细会想起先前三人的站位,如果就那黑衣人的身法,加上他们之间先前的位置,如果说那黑衣人丢这匕首过来是为了刺杀他,那这遥远的偏差,很明显并不是那身手不凡的黑衣人会犯的低级错误。 忽而,他注意到刀背上有一个细微的擦痕,拾起一根凶手在地上残留的银针仔细比对,二者竟是相符?!所以那黑衣人丢这匕首居然是为了救他?! 思及此,齐楚昭心中不免对那黑衣人生出许多的疑问,但至少有一点他非常确认,便是这黑衣人就目前来说,他们应该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关系,否则第一次见面时,在商大人的书房,她早就有机会将他杀死,根本就不用等到今日。 跟那黑衣人这两次接触下来,齐楚昭暂时还不知他到底是敌是友,这两次出现的目的是为何。 正在他思忖之际,一声高昂的鸡鸣划破沉寂已久的郊野,一轮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芒为齐楚昭身旁潮湿阴暗之处均镀上一层温热的金边,夜里垂头丧气的花木此时也变得熠熠生辉。 * 孔靖瑶在追着凶手进入杂乱无章的贫民窟后,便跟丢了。 此处鱼龙混杂,她只身一人想要将混入其中的凶手抓出来无疑是海底捞针。 不过,她也并非毫无捷径可走。 比如,身后那个紧随而来的陈泽晋。 当大理寺一队人马风风火火闯入贫民窟后,孔靖瑶就已经放弃了亲自潜入贫民窟来查找凶手踪迹的计划。就现在而言,至少就寻找凶手这件事上,她跟陈泽晋的目标是一致的。 所以,目前她需要做的,就是回府好好收拾打扮一番,而后掐准时间,美美地去大理寺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孔靖瑶趁着辰王上朝的间隙,熟门熟路沿着屋脊摸回自己的卧房。 欢儿早已在窗棂下等待着接应。 “郡主,昨晚没有找到刘齐吗?” 孔靖瑶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死了。” 欢儿帮着孔靖瑶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啊?凶手真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这已经是他近日杀的第四个了吧!” 正在整理孔靖瑶褪下衣物的欢儿不禁惊诧出了声,“咦?郡主您随身戴的那把匕首呢?” 孔靖瑶回想起先前在王员外府外,为了替齐楚昭挡下银针而丢出去的匕首,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丢了。” 欢儿一边收着空荡荡的刀鞘,一边担忧地看向孔靖瑶,“但那把匕首是二阁主在去岁您生辰之时专程定制的,如若被有心之人捡到,可能会顺藤摸瓜,知晓您与凌霄阁的关系。” 哎,孔靖瑶又何尝不知呢,那把匕首何其特殊,上面满刻着西凉特质的花纹,但凡有心之人稍稍加以调查便很快就能查到凌云阁身上,可那时的状况,容不得她有半点犹豫,此次的凶手那般丧心病狂,万一他的银针上沾染的是剧毒,齐楚昭被刺伤后定会必死无疑,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齐楚昭死在自己面前? 罢了罢了,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将匕首从齐楚昭手里拿回来吧。 整理梳洗完毕后,孔靖瑶坐在妆奁前,看着身侧为自己绞这湿发的欢儿,掐指一算,距离陈泽晋无功而返应该还有些时辰。 她抬手挡了一下欢儿继续绞发的手,“你让影子去大理寺门前守着,只要陈泽晋返回,即刻来报……” 说着,孔靖瑶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伸懒腰,“这一天天的太累了,不仅要应酬辰王,还时不时跟他们一折腾就是一宿,现在我得好好补补眠……欢儿,你快看看我眼下这乌青是不是被熬出黑眼圈了,呜呜……” 欢儿看了看孔靖瑶苍白的面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服侍着孔靖瑶上床躺下,用祖传地掖被子的手法,将孔靖瑶再次牢牢压在其中。 孔靖瑶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抱怨着,“你能不能不要每次……” 欢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娘说了,掖紧点暖和。” * 在贫民窟转悠了一晚毫无所获的陈泽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大理寺。 一推开房门见齐楚昭正坐在长条案边望着一把刀和一堆银针发呆,陈泽晋长腿一迈,瘫在长案一侧长叹,“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在家中连碗热汤都没有给我准备,家门不幸啊!” 齐楚昭捏着鼻子嫌弃地乜他,“陈少卿,您也算是大理寺对外的形象,这周身异味……” 陈泽晋仰天长啸,“啊~~真是家门不幸,不仅没有热汤,还要嫌弃我身上有味道,不活了!” 齐楚昭懒得理他,对候在门外的齐昌招了招手,又嫌弃地用帕子包住自己的手指,戳了戳陈泽晋身上的官服,“后院早已给你备好热水,快去洗洗你这一身的腌臜之气。” 陈泽晋偏过头,激动地抱着齐楚昭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是我这世上最好的兄弟。” 齐楚昭毫不留情从陈泽晋怀中抽出手臂,“滚。”
第14章 第 14 章 ◎别找我索命◎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南城街市口一棵百年老树不知何时空了心,绝望的秃鹫盘旋于了无生气的枝干间,暮霭愈发浓重,狭窄曲折的街巷偶有一盏灯笼在余晖中摇晃,似是想以昏黄的光撕破黑暗的伪装。 齐楚昭与陈泽晋一同匆匆行走在静谧的背街小巷中湿漉漉地小径,身后燃起的火龙之光散落在他们肩背之上,朱红色的长袍好似披上了鎏金的光华。 “啊——” 忽而一声惊恐且尖利的呼叫,惊得老树枝桠上停歇的黑鸦“哇哇”四散。 齐楚昭与陈泽晋相视一眼,继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朝着声音的来处行进。 不多时,“砰——”一声轰响,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齐楚昭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屋外摇曳的火光毫无预兆的闯了来,逼得屋内藏匿的阴暗早已无所遁形。 但现下映入眼帘的情景,却是让齐楚昭与陈泽晋面面相觑。 唯有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堪堪打破了当前的沉寂。 眼下,刘丘正披头散发的瘫坐在地上,衣衫凌乱,短粗的手指在空中画着毫无意义的图案,干涸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然而,更令齐楚昭解的是,刘丘的身旁现在正蹲着一位夜行服的“壮汉”,肩上正扛着一把锋利的大刀,即便是官差闯入屋中,也丝毫不影响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呆呆望着刘丘。 陈泽晋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昨晚才见过的“老熟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哟,又见面了。” 身着黑衣的孔靖瑶,头都没有抬,懒懒地回了句,“哈陈大人也来了,这不赶巧了吗?” 先前孔靖瑶得到影子的消息之后,本计划直接将人带会凌云阁地牢,再通过严刑拷打,从他口中撬出当年姜家火宅的真相。 可当她到达此处后,便看见刘丘目光呆滞,嘴里振振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能分别几个词—— “我有罪”、“放过”、“没有药”之类的。 只要孔靖瑶一碰他,他就会发出非常刺耳的尖叫,如若不是还想从他口中得到信息,孔靖瑶真是恨不得一刀将他解决了。 没曾想,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人不仅没弄走,还等来了齐楚昭的围捕。 孔靖瑶微不可察地一声叹息,略略抬眼计算了一下齐楚昭带过来的衙役足足有二十人,她有些无奈地从地上起身,有条不紊地抻了抻夜行服上蹲出的褶皱,对着齐楚昭和陈泽晋抱拳行礼。 “两位官爷,今日我变不同你们争了,这位兄弟便让与你们好了。” 月华落在齐楚昭的侧颜,为深邃的眉眼平添一丝冷色,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眼前这不知好歹的小贼,“看来你还太清楚现在可轮不到你来做主了。” “是吗?”孔靖瑶讪笑。 此话一出,齐楚昭身后的官兵们立马将手抚上自己身侧的佩刀之上,只待长官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为之大杀四方。 可在场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孔靖瑶不仅没有出刀,相反,她不紧不慢地将刀收回了鞘中,毕恭毕敬弯下腰,双手将刀举过头顶,献到齐楚昭的身前,她说话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意,“既然逃不掉,那我便缴械投降,不知官老爷能否看在小的真心悔过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见此,齐楚昭也并未轻举妄动,眼神如同锋利的剔骨刀将眼前之人从上至下刮了一番,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杀伐的之气越发深重,压得身后站立的官兵们皆瑟瑟发抖,几欲后退。 齐楚昭不动,孔靖瑶也并不着急,毫无怨言地静候着。 最终还是陈泽晋看不下去了,抢先一步从孔靖瑶手中将刀夺了过来,“小贼既如此识趣,小爷便同意给你定个抢夺朝廷重犯的罪责……” 话未说完,只见孔靖瑶在与陈泽晋交刀的瞬间,趁其不备一把扯过对方的手腕,侧身一转,迅速挪腾到了陈泽晋的身后,从袖笼中掉出一枚冰凉的钢镖,正正抵住了陈泽晋突突跳动的青筋之上。 须臾间形势调转,原本气势汹汹的官兵们瞬间偃旗息鼓,前一瞬还摸着佩刀的手统统举过头顶。 孔靖瑶忍俊不禁,“陈大人念在先前你给我定了个砍头之罪的份上,现在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活路?” 陈泽晋此生做人的信条便是“能屈能伸”,如今掉入歹人手中,他能即刻转变自己的身份,原本趾高气昂霎时变为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回复着,“您、您请说……” 孔靖瑶轻轻用钢镖的尖端,在陈泽晋喉间蹭了蹭,刮出绯红的印记,眼尾扫过站在他们正前方的齐楚昭,“叫他们都给爷闪开,待爷离开之后,你自然也就无用了,届时你便安全了。” “好!好!”命都捏在对方的手里,陈泽晋哪里还敢跟她讨价还价,自然统统爽快应下,“让开,都让开!” 得令后,原本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官兵们自觉给孔靖瑶让出一条道来。 直到孔靖瑶扯着陈泽晋走到了大门外,她果断松开扼住陈泽晋咽喉的手,透过黑纱面罩遥遥望着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的齐楚昭,轻松跃上屋外的院墙。 今日无星亦无月,孔靖瑶与齐楚昭隔着熊熊的火光,她立在墙垣,忽然调转身来,望着远处的齐楚昭,朗笑道:“看来今夜齐爷是没机会给小的一条生路,但是小的可给齐爷指一条明路——十三年前的姜府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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