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目光落在男人臂弯处垂下来的浅绿色裙摆上,咬牙道:“我在会稽时听闻你治军严明,明辨是非。与你作对的是我,与她无关,还请不要伤及无辜。谢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君对她如何,容不得你来置喙。” 最后一点耐心在风中散尽,裴戍抱着怀中人,大步迈进寒风中。 外面雾沉沉,月光隐在乌云中不出来,路上空无一人。 她带来的提灯被留在了大牢,裴戍便沿着漆黑一片的夜路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走。 依稀记得建康很少下雪,但是她救下他的那年,罕见地下起了大雪。 思虑间,他低头,看到有白色晶莹附着在女子长睫上,恍惚了一下才发现,是起霜了。 - 宋初姀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时间是去找谢琼。 只可惜谢琼没找到,入目的却是一床厚实锦被。 锦被料子极好,上面绣花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之物。 她下意识抬头,却见一旁的床柱之上,精雕细琢地刻着两条五爪青龙。 几乎是在瞬间清醒过来,宋初姀心跳如雷,掌心顷刻间出了一层细密薄汗。 这一切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她就算是再傻,看到这两条龙也能明白过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地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寒本就没有好,再加上急火攻心,她当即便咳嗽起来。 “醒了?” 男人的声音透过床帐传进来,宋初姀长睫微颤,不敢不应,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掀开重重床幔。 “喝药。” 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头也不抬,说完这两个字,便拿着毛笔专心致志批注奏章。 宋初姀这才注意到一旁放着一碗漆黑的药汁,黑色药汁摆在墨绿色的药盅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哪有良药长成这幅样子的,只有毒药才会是这样的吧。 宋初姀下意识抓住袖子,深吸一口气道:“臣妇斗胆,想问一问问君上,这是什么药?” 臣妇这两个字让裴戍落笔的动作一顿,他冷冷抬头,咬牙切齿道:“毒——药——” 果然是毒药。 宋初姀心下一沉,险些将袖子揉烂。 新君一开始便是将她当作玩物,如今腻了,就想要了结了她。 她鼻尖一酸,努力争取道:“君上如果不想看到臣妇,臣妇以后一定会自觉消失在君上眼前,若是君上仍觉不够,臣妇也——” “闭嘴!” 宋初姀噤声,只觉得更加难过。 还是难逃一死吗?不久之后就是阿兄忌日了,她不去,那处很快就会变成荒坟。 裴戍脸色铁青,看了她一会儿,败下阵来:“是治风寒的药物,一剂便可见效,本君还不至于下作到给你下毒。” 宋初姀抿唇,明显不信,甚至不动声色地离那碗药汁更远了。 裴戍看到她的动作只觉得额头一突一突的痛。 她就这么千方百计地认为他要置她于死地?那碗风寒药是随军大夫的野方子,长得丑是丑了点但确实管用。 他目光落在药汁上,起身大步走到宋初姀面前,又问了一遍:“真不喝?” “家中有一直在喝的药方,唔——” 她话未说完,裴戍便失了耐心,将她未尽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他动作一向粗鲁,宋初姀吃痛了一下,下一秒,唇齿间便弥漫了苦涩的药汁。 药汁被对方强行渡进来,辛涩的味道占据感官。 宋初姀现在信了,这药汁确实不是毒药,但是比毒药还要难闻。 裴戍面不改色,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直到她将药汁全部吞下,这才缓缓放开她。 他目光清明,为她擦去溢出来的药汁,问道:“是你自己喝药,还是想让本君一直这么喂你?” 宋初姀愣愣看着他,突然眼眶一红,泪水源源不断地往下淌。 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里蔓延,这药比她平日喝的还要苦,她甚至抽不出空回答,任由生理性泪水往外溢。 泪珠落在裴戍手上,带起一阵灼热。 他沉默了一瞬,指腹按在了她眼侧,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为她止住眼泪。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凶。 “不喝就不喝吧。”他听到自己开口:“风寒养一养也能好,你不想喝,就不喝了。” 他掌心落在她的发间,心想他这是做什么呢,什么时候也会逼她了。 宋初姀恍恍抬头,看着这样的新君突然有些慌。 口中苦涩的药味已经消失不见,生理性泪水被憋了回去,宋初姀吸了吸鼻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男人似乎并不需要她做什么,见她不再哭,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桌案旁的矮塌上。 宋初姀这才发现外面天色未亮,如今时辰尚早。 桌案上摆着堆成小山的奏折,一半是已经批注完的,另一半是还没批注的。 “为本君研墨。” 男人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宋初姀看向磨盘,里面的墨汁果然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拿起墨块去沾水,却在无意间看到奏折上写着谢琼的名字。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戍索性将奏折摊开,沉声道:“谢琼当众将会稽太守推下城门惹了众怒,这人还是她夫君,情节恶劣,有人上书,要求就地斩杀了她。” 宋初姀浑身一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君上,要杀谢琼吗?”
第22章 宋初姀嘴上说着要替谢琼埋尸,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谢琼长命百岁。 如果一定要死,她宁愿谢琼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无人问津地牢狱里。 握着墨块的手在发抖,宋初姀指尖早已一片冰凉。 裴戍攥住她的手:“你希望本君杀不杀谢琼?” 宋初姀表情僵硬,却思绪清明:“君上不是知道我与谢琼的关系吗?” 她从刑部大牢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位君上怎么会不知道她与谢琼之间的渊源,他是故意在问她。 她这次没有自称臣妇,裴戍表情稍好。 “本君想听你说,你说杀便杀,你说不杀,便不杀。” 宋初姀没有说话,这位君上心思深沉,谁知他是否挖了坑等她往下跳。 见她不说话,裴戍轻笑一声,将奏折放到了右手边。 放在那处的奏折都是被驳回的,宋初姀握紧的手一松,将墨块放到砚台慢慢研磨。 她极少做这种事,做起来很不顺手,一直到磨手酸,出来的墨汁也不过是浅浅一层。 好在这位君上并没有说什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成堆的奏折上。 室内安静,窗外泛起熹光,宋初姀研墨的手顿住。 “君上。”宋初姀开口提醒:“天亮了。” “嗯。” 裴戍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 宋初姀讷讷道:“昨日出来的匆忙,天亮未归,家中人会担心。” 闻言裴戍将头抬起,冷冷道:“本君何时说过会放你归家。” 昨夜一夜未睡,他如今眼中布满血丝,长臂一伸将她揽过,埋首在她颈侧休息。 “你留下来,不必再回崔家。你放心,没人敢置喙什么,若是谁敢嚼舌根,本君就砍了他的脑袋。” 屋内温度高,男人掌心滚烫,却没有乱动,只是放在她腰间,牢牢禁锢着她。 宋初姀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君上,是喜欢臣妇吗?” 裴戍一僵,松开她的腰,语气嘲讽:“你凭什么觉得本君会喜欢你?” 宋初姀没有抬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讷讷道:“臣妇长得不丑,未成亲前,有不少郎君前来求娶。” 她没有说谎,裴戍记得清楚,哪怕她与崔忱定亲后,依旧有不少男人变着法子出现在她面前。 那些人有皇亲国戚、有风流俊才、有纨绔子弟,只有他,是守城的士兵,也只有他,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宋初姀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道:“而且,臣妇实在是想不出,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能让君上甘愿顶着夺臣妻的骂名也要将臣妇留在这里。君上是万人之上的明君,万万不可因一时冲动毁了一世威名。” 她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皆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她是在提醒他,她已经有郎君了,要他放她走呢。 裴戍觉得很好笑,这么多年,眼前人的演技依旧如此拙劣。之前怕他怕得要死,现在知道他不会杀她,索性就开始糊弄他。嘴上说什么为他着想,实际就是不想留在他身边。 裴戍垂眸看着她烛光下的侧脸,冷笑道:“真是巧舌如簧,本君便是强行留下你又如何?” 他指腹按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眸光晦暗:“你把本君想得太简单了,开国之君,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本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身后名?” “那君上便狠心看我们夫妻分离,骨肉离散吗?” 此话一出,气氛降至冰点。 裴戍咬牙切齿道:“夫妻分离,骨肉离散!宋初姀,你真敢说啊。” 他简直要被气疯了,掐着她的下巴冷笑道:“你将他当作郎君,那个废物可有将你当做妻子?什么夫妻分离,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宋初姀,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废物了吧?!” 宋初姀脸色一白,眼圈却渐渐红了。 “不许哭!”裴戍语气很凶,“你若是敢哭,本君就让人将崔忱的脑袋砍下来,让你哭个够。”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宋初姀眨了眨眼,眼睛憋得酸痛,愣是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裴戍越看越气,可气到最后,却又只剩下无奈。 他渐渐松开力气,垂眸看着她,良久哑声道:“本君再问你一次,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她不语,可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就那么喜欢崔忱?” 宋初姀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头不语。 裴戍闭了闭眼,松开她的腰,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本君面前。” 他站起,背对着她冷硬道:“穿上衣服,出去。” 她的衣裙早在刑部大牢时便已经弄脏了,如今只着了一层中衣,如今就连这一层中衣也因为刚刚一番折腾变得松松垮垮,露出颈边一片雪白肌肤。 宋初姀眼泪被憋了回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裴戍嘲讽:“若是不想走就留下,本君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闻言宋初姀起身,动作轻缓地穿戴好,又将斗篷盖在头上,才去看背对着她的男人。 裴戍依旧没有回头,一只手掌撑在桌案上,上面泛起青筋。 宋初姀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却迎面撞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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