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梁昭与她说女儿日日叫人往那院子里送吃的,她估摸着定是梁雁喂的,毕竟听梁昭的意思,那个宋随可不是个这么有闲情雅致的人。 梁雁埋头看着鱼,听了这话,蓦然抬头:“给鱼喂糕点?” 梁昭作完了画,匆匆把笔搁下,拿着画纸就凑上来想给孔令珊看。 路过梁雁时还不忘插上两句:“别说咱女儿这鱼养得真不错,一只只又肥又大,这样的看着才喜庆嘛。” 梁雁闻言开始思考,她肯定是没有往水渠里丢过糕点的。 每日往西院送的糕点有三份,宋随一份,莫春羽一份,时雨一份。 听盈双说过,两个侍卫很喜欢吃这东西,回回送去他们都吃得精光。 倒是宋随,说起来,还真没见他吃过…… 她日日用心,担心宋随在梁府住得不惯,担心他有何不便也闷在心里,所以事无巨细的日日往他们院子送东西。 可原来他并不把这些当回事。 梁昭作的那画得了孔令珊的夸赞,他便笑得合不拢嘴,两个人注意到桌子那一边的梁雁似乎情绪不太对,孔令珊便抬肘戳了戳梁昭,梁昭即刻点头,往梁雁的方向走去。 他拉了凳子坐在梁雁身边,随口问道:“那小宋在咱家住的还习惯吧?” 梁雁抬手在水面上用力地点了下,水花子溅起,弹到梁昭下巴上,“不知道,你问他去。” 这是怎么忽然又生气了? 梁昭摸摸下巴,继续没眼色地开口:“ 你日日往那边送东西,隔三差五就往西院跑,怎么会不知道?这般上心,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了呢。” “ 爹!”梁雁打断,她看着水盆里蹦跶得欢快的鲤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上心是因为他当年在江宁时救过我。 “他那般冷漠无情,不讲道理,铁石心肠的人,我怎么会看上他! “若是当年在江宁救我的不是他,是其他随便什么人,我也一样上心”, 她拧起眉,“不对,是更上心,比对他还要上心一百倍!” 梁昭有些被她的阵势唬住,可注意到梁雁说的宋随在江宁救她这件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当年你落水,是宋随救的你?” 孔令珊听了这话也下了榻过来,“雁雁没弄错吧?” 对这件事,梁雁从未怀疑过,她肯定道:“恩人当年救我时,身上戴着一枚玉佩,这玉佩和我第一次在积云寺见宋随时,他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更何况爹爹说过,他此前身子不好,一直养在江宁,近几年才来的上京,时间上也对的上。” 梁昭却摇头,他掐着手指算了算,“不对,十四年前那一年,正是他病的最重的时候,听说宋家那一整年请了十几个大夫,猛药灌了一年多,才把人救回来。” “这样的情境,他不可能会下水去救你。” 梁雁显然不信:“爹爹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梁昭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孔令珊便替他打圆场:“我们担心你的婚事,所以和你走得近一些的男子,你爹爹都找了可靠的人,里里外外打听了一番,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 梁雁脑袋似被雷劈了一道,有些发懵。 她分明问过他是否还记得当年救过她,他也承认了,难道是故意骗她? 若这事放在前些时日,她可能是不会信的,可在被宋随连着抛下两次,知道他随意糟践自己的心意时,她忽然又有些信了。 如今的他,与当年月河街边救自己的人,当真是没有一些干系。 “雁雁,是哪里弄错了罢?”孔令珊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当年梁雁落水险些丧命的事情一直埋在两人心里,像一块解不开的疙瘩。 如若真能找到当年救她的人,那他们夫妇一定要好好偿还。 梁雁的脸色难看得不行,她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嘴里喃喃:“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梁昭拉住她,“他今日不在府里,一早就被皇上传进宫了,晚些等他回了,爹爹同你一块去。” 梁雁又被两人环住,“雁雁别急,若是有缘,你和那个孩子定会再见的。” 他们还当她这般失魂落魄是因为急着找救命恩人,可梁雁却知道不是。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宋随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就连交往的过程之中,也没有半分真心。 这让她有些难受,她和那鸽子处了几日都尚且还有感情,可宋随却当真是冷心冷清得过分。 况且,脱离了少时救命恩人的这个头衔,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支撑自己去找宋随了。 “雁雁,既然说到这儿了,那你能不能告诉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被欺骗的被背叛的复杂情绪涌上来,她鼻子发酸,闷闷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反正不是宋随那样的。 几人聊得专注,未注意到屋外门窗边,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孔令珊与梁昭相视一笑,她神情温柔,很是满意:“好,那便让你爹多去瞧瞧这样的公子,性子温柔些好,以后成婚了,也懂得宽容体谅。” 梁雁兴致缺缺地听着两人说话,又再坐了一会后,终于起身回了屋子。 她坐在窗前撑着脑袋,看着外头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着。 草木覆白,屋瓦结霜,一切都染成了苍茫的白。 和她的心情一样,一片白芒。 盈双走近:“小姐,我听人说他们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 梁雁伸手拉下窗子,神色凝重:“我要去一趟西院。”
第37章 院子里的雪下得渐大, 迷迷茫茫,罩得空落落的水渠一片银白。 堆积在梅花树上,将花苞盖得严严实实。 雪花飘飞到宋随眼前,又被风卷走, 扬起, 落下……片片飘零, 最终不知去往何处。 昨日从国公府回来到现在, 宋随便一句话都没说过,像座石像似的, 又冷又硬。 特别是早晨去了趟宫里, 回府后他竟然破天荒地去找了梁昭, 只是没叫莫春羽跟着,他也不知道他找他做什么。 莫春羽在屋檐下偷偷看着宋随,他隐约觉得,从梁昭那里回来之后, 他好像心情更差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零落,擦过宋随的肩背, 脖颈和下巴,他好似不觉得冷一般。 昨日在国公府赴宴时,莫春羽本在对街的酒楼里等着两人出来。 后来宾客渐渐都散了, 他估摸着宋随和梁雁也该出来了,便下了酒楼,等在马车旁。 可过了一会儿,只见宋随一人出来,且不知出了什么事, 脸色沉得可怕。 宋随上了马,吩咐他驾车离开。 他问了句:“不等梁小姐?” 这话倒是激怒了宋随, 他从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夺了莫春羽手里的鞭子,自己拉了马驾车走了。 莫春羽双手攀着轿门,被他这一连的动作吓得不敢出声。 回府后,这人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不容易到了第二日,后来又被人叫去了宫里。 莫春羽忍了一日,一直想开口,一直没寻着机会,此时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他踩着积雪,沙沙地脚步声暗哑,融在落雪声中。 “大人,昨日咱们不等梁小姐就回来了,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您今日抽空去给她道个歉,梁小姐心地善良,一定不会计较的。” 宋随抬手拨了拨梅花枝,上头的积雪‘啪’的一声回弹,弹在莫春羽脑门上。 他被冻得一个激灵,于是也稍稍安静了半刻钟的时间,陪着他在雪地里静静站了一会。 后来是实在端不下去了,他干脆开口问了:“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欢梁小姐?” 从入住梁府到现在,也有大半月的时间了。 这段时日里,他一面觉得宋随有了些人情味,一面又觉得他好似更加孤僻冷寂了一些。 只是很奇怪地,这两者矛盾的感觉都是他在与梁雁相处时,莫春羽所看到的。 他有些弄不清楚,宋随对梁雁到底是什么感觉? 梁雁一只脚刚要踏进院门,便听见莫春羽的发问。 她连忙拉着盈双往后躲了躲,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他对她如此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究竟是不是真的讨厌她呢? 她屏气凝神,一只手攀在门框上,想要听仔细些。 于是听见风雪送着宋随的声音传到耳边,他说:“没有。” 听了这一句,梁雁忽然松了口气,不自觉拉开唇角。 这么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一道诡异的想法。 宋随是不是那个人好像也不重要,若是有他这句话,若是他说他并不讨厌她,若是他同她解释昨日的事情,若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欺骗给她带来的伤害,那么她可以试着不去追究。 相处了这么久,即便两人一开始只是陌生人,她也早把他当朋友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魔怔了,她拉着盈双的手,声音小小的,在盈双听来,不免有些自我安慰的意味:“他面上看着虽冷冰冰的,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温柔善良的,和从前一样的。 “昨日的事八成和上次一样是误会。 “爹爹方才说,当年在江宁救我的并不是他,说我弄错了人,我就说我不会弄错的。” 盈双她可巴不得梁雁认错了,这哪是什么好人呐,她苦着一张脸:“小姐,可他昨日还是抛下你自己走了呀。” “对,这件事我还是要问个清楚,若是他有什么苦衷……” 话还未说完,她听见那边继续响起宋随的声音,一字一句,不大不小,恰恰好好都准确无误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他用他一贯冷凝的语调说:“不是不喜欢,是讨厌。 “聒噪嘈杂,没半分闺秀的样子。 “若不是为了范云岚的案子,若不是谢彦曾在这院子里住过,我才不会冒认救命之恩,不会搭理她,更不会住进她们家来。” 宋随想起方才在梁昭屋子门口,梁雁也是这么说他的。 说他冷漠无情,不讲道理,铁石心肠。 说若是当年在江宁救她的不是他,是其他随便什么人,她也一样上心。 不对,是更上心。 所以她便能毫不犹豫地丢了他送的手炉,因为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那一枚玉佩。 如她所愿,他并非当年救她的恩人,她也不必再被这段莫须有的恩情胁迫,日日在他面前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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