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难掩激动,加之力气大,轻而易举将周染宁悬空抱起,在原地转圈。 周染宁头晕,却没制止,双手紧紧攥着对方肩头的衣料。 倏然,阿虎感到后颈一寒,待扭头时,吓得打了一个嗝—— 齐蕴拔出雁翎刀,横在其身后。 阿虎下意识抱紧周染宁,微微前倾,向后抬腿,想要踢开齐蕴的刀。 谁知,齐蕴手腕一转,向下砍去。 见状,周染宁拔下发间钗,任三千青丝垂落,以钗子抵住了挥下的雁翎。 砰! 刀背震飞了周染宁手里的钗。 齐蕴立马收势,刀身在空中划弧,发出冷寒的光。 “有没有伤到你?!”齐蕴焦急地问,眼里全是无措。 周染宁握住拳,淡淡摇头,拍了拍阿虎的肩膀,“放我下来。” 阿虎将她稳稳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就要揍齐蕴:“小爷走南闯北,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小白脸,找打是吧?小爷成全……” 狠话还没放完,齐蕴抬起刀,抵在了阿虎心口。 “诶诶,说笑呢,咋还当真了!”阿虎露出一抹贼笑,委曲求全的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 齐蕴不为所动,除了周染宁和徐福来,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稚气的一面,此刻举着刀,双眸冷冽,颇有几分威仪。 阿虎眨眨眼,猜不出他与自家小姐的关系,小姐已经成亲,这名白衣男子是何来头? 想到周染宁已经嫁给陆绪,阿虎丧气又颓废,自家小姐那么好,怎就看走了眼,瞧上陆绪那个武夫了? 镇远大将军府被陆绪送给了宋契,阿虎被打发出府,身上只有二两银子。 他气不过陆绪的所作所为,又见不到周染宁,于是一个人背起包袱北上,来投靠周染宁的表哥——北陲军军师叶钦,再做长远打算,可还没有徒步走到北陲,银子就花光了,不得不靠沿途卖花挣盘缠。 周染宁心里叹息,抬起纤细的手指,抵在雁翎的刀刃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齐蕴怕伤到她,立马收回刀,垂着手臂问道:“他是谁?” 语调带着鼻音。 周染宁将阿虎拉到身后,道:“我的书童。” 齐蕴薄唇紧抿,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勉强扯出一抹笑,“他多大?” 阿虎十五六岁,娇娇小小,瘦成麻杆,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饱受饥寒所致,到现在,胸脯还没有发育,外表看不出性别,实则是个女娃子,可任谁辨认,都会认为她是男子。 周染宁护着她,回答道:“十五。” 齐蕴道:“十五,应该懂得男女之大防了。” 周染宁反问:“殿下二十了,可知这个道理?” 齐蕴哑然,犟道:“我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你的……”齐蕴斟酌用词,“家人。” 周染宁:“阿虎亦是。” 齐蕴不知自己对周染宁的占有欲愈来愈强,今日被她疏远,心底慌得很,连表面的淡定都做不到了。 耳边传来食客们的议论声,他浑然不觉,朝周染宁迈了一步,道:“我们谈谈好吗?” 周染宁难受的紧,却没有给他、给自己机会,干脆利索地拒绝:“没什么好谈的。” 她主动握住阿虎脏兮兮的手,往二楼走去。 阿虎懵逼,却没多嘴,乖乖被领着上楼,当路过站在二楼的白发老者时,哆嗦一下,感觉此人目光阴森森的。 徐福来收回落在阿虎身上的视线,看向周染宁,无声地询问此人的来历。 周染宁与他小声说了几句,徐福来叮嘱道:“殿下身份隐秘,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周染宁点点头,带着阿虎进了客房。 徐福来默了片刻,换上笑脸,拄拐走下楼梯,来到齐蕴面前,温和开口:“殿下饿了吧,咱们先开饭,不用等宁儿了。” 齐蕴似没有听到,木讷地盯着二楼紧闭的门扉。 徐福来觉得奇怪,太子为何在周染宁面前,频频流露出卑微的姿态?又为何这般怅然? 审视半响,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太子对周染宁动心了。
第20章 第 20 章 客房内水汽氤氲,隐隐传来拨弄水花的声音,周染宁站在屏风外,手中团着一身袄裙,柔声问道:“洗好了吗?” 阿虎立马爬出浴桶,挺着平坦的胸脯,“洗好了。” 周染宁走进来,见她站在浴桶外,蹙眉道:“不嫌冷?” 说着,将手中衣衫裹在她身上,“都及笄了,别像个假小子似的。” 阿虎鼻头酸,倾身抱住周染宁,将湿气一并传了过去,“小姐,快告诉奴婢,你出嫁的一年里,都发生了哪些事?” 周染宁没在意被打湿的衣衫,抬手扣在阿虎的后脑勺上,将这一年的经历细细讲来,唯独没有提及齐蕴和徐福来的身份。 半饷,阿虎忿忿道:“若有机会,奴婢要亲手宰了陆绪!” 提起陆绪,周染宁除了恨,心中再无波澜。 用膳后,周染宁向店小二要了一套男衫,递给阿虎,“你先扮作男子,随我一同北上,切记,不可向外人透露你的女儿身。” “为何?”阿虎虽然外表像假小子,却从未遮掩过性别。 周染宁不自然地凑近阿虎,附耳说了几句。 阿虎不认同,替齐蕴讲道:“齐公子虽然失智,但气度卓绝,出身定然不凡,他既对小姐有意,小姐大可试着接触。” 在阿虎看来,只要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就比陆绪强,她希望周染宁能走出来,重获幸福。 周染宁摇摇头,“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不合适。” 阿虎默了默,“奴婢希望小姐能够幸福。” “别自称奴婢了。”周染宁露出一抹柔色,真心实意道:“以后叫我姐姐吧。” “奴婢……” 周染宁怪嗔,“嗯?” 阿虎挠挠头,犹豫半天,含羞道:“姐姐。” * 阿虎虽是孤儿,但自幼钻研医术,长大一点,成为军中侍医,随镇远军走南闯北,说起来周染宁的医术还是阿虎调。教的。 听周染宁叙述完齐蕴的情况,阿虎想要为齐蕴望、闻、切、问一番。 隔壁客房内,肖柯将医书放回包袱里,拿出一副九针,扭头看向齐蕴,“准备好了?” 齐蕴心里装着事,表情淡淡然,“嗯。” 徐福来知道齐蕴在等周染宁过来陪他,摇了摇头,这时,周染宁刚好挽着阿虎走进来,带着阿虎来到齐蕴身边。 齐蕴盯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攥紧了膝头衣裾,手背青筋直冒。 肖柯瞥了阿虎一眼,眼生道:“这小不点儿是谁啊?” 周染宁:“一位故人。” 因阿虎穿着立领上袄,肖柯没察觉她的性别,以为是个小男孩,于是指挥道:“过来帮我搭把手。” 徐福来对阿虎并不信任,拦住她,笑道:“还是我来打下手吧。” 肖柯:“您老眼都花了,别瞎掺和。” “……“徐福来绷紧脸,“那让宁儿来。” 肖柯扭回头,漫不经心道:“我的病人需要静心,她在这里,反而捣乱。” 意思很明白,撵人呢。 周染宁愣了下,旋即转身离开,衣袂下的素手泛起薄汗。 齐蕴凝着她的背影,狭眸黯淡,扯扯嘴角,“开始吧。” 肖柯提醒:“我现在以鍉针和毫针试探你头部的穴位,疼了就吱声,别忍着,我需要通过你的反应,确定你哪根筋儿搭错了。” 齐蕴:“……” 徐福来担忧道:“会不会有风险?” “做什么没风险?”肖柯摊手,“我治人,也治死过人,您要不相信我,大可换个大夫来试试。” 徐福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就出去吧,别在这捣乱。” 肖柯口气一向恶劣,徐福来没在意,他身边的阿虎倒是嗤了一声。 肖柯转眸,对上阿虎高挑的眼睛,“有事?” 阿虎:“听您的口气,想必是集大成的医学泰斗,小爷斗胆请问,您姓甚名谁啊?” 小豆丁个子不高,口气竟跟他一样恶劣,肖柯哼道:“爷报了名讳,你就能知道?孤陋寡闻四个字会写吗?” 阿虎掐腰,“说不定知道呢。” “爷名声鹊起时,你还在炕头玩脚丫呢。” 阿虎掏掏耳朵,“洗耳恭听。” “你听好了。”肖柯弯腰凑近她耳畔。 阿虎也靠了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肖柯勾唇:“我是你大爷。” 说完直起腰,笑得肩膀耸动。 阿虎磨牙,想拔光他的胡子,最终还是忍住了,撇向摊在炕几上的九针,五指一缩,夹住四根,在肖柯诧异的目光下,转动手腕,炙烤针尖,动作娴熟,“大爷,就别唠唠叨叨了,开始吧!” 肖柯眯眸,从她指缝拔出鍉针,捏在指尖,定眸看着齐蕴,破天荒地安慰了句:“不必紧张。” 随后,将针尖刺入齐蕴的百会穴,反复捻转…… 一副针后,肖柯抱臂思量起来,齐蕴竟全程没喊疼,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虎靠在床柱上,也思量起来,“要不,换我试试?” 肖柯挑眉,“你?” 阿虎跃跃欲试,“别瞧不起人,等我治好了齐公子,记得叫我一声小爷。” “……”肖柯哪放心让一个陌生人治疗太子啊,摆手轰人,“去给爷上山寻一味药。” “我恐高。” “……” * 周染宁和徐福来等在门外,心里着急,等肖柯走出来,徐福来赶忙上前,“如何?” 肖柯扯扯大胡子,“哪有那么容易,得慢慢来。” 徐福来叹气,“只要有法子就成。” 肖柯心里没底,从未见过齐蕴这种情况,但嘴上没说,悄悄对周染宁嘱咐道:“我需要一味药,再配以处子血,混合做药引,药草不好找,你去办一下?” 处子血? 周染宁下意识摸摸自己手背上的血管,点点头,“去哪里找?” 肖柯掏出一张画纸,“城外西郊的雪山上。” 周染宁没有犹豫,拿起环首刀,去往客栈对面的杂货铺,买了冰爪、冰镐和麻绳,披着寒霜去往郊外。 山坡打滑,她将沿途捡来的枯枝绑在靴底便于行走,山坡的尽头是一段崎岖的盘山路,等爬上山顶时,已是隅中之时。 寻了大约一个时辰,连药草的叶子都没找到,周染宁解开腰间麻绳,靠在松树上歇乏。 冷风嗖嗖地刮,刮得脸蛋生疼,她拢拢兜帽,打算再寻寻。今日上半晌,她都心不在焉的,担心见不到“齐蕴”的最后一面,这个陪她度过数十个夜晚的男子即将消失,真的到了那一刻,她怕自己接受不了,可无论能否接受,都要帮助齐蕴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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