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禁军尚能抵挡一阵,只要撑到大部队赶来,里外夹击定能退敌,哪曾想这些人竟要不战而退? 左相被呛了个正着,难掩狼狈。 在场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精,哪里会不知今日一退就是把宋氏江山拱手让人,但要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守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将士的命也是命,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难道皇后娘娘要让三万禁军白白送命吗!” 他本来就和温太傅不对付,此刻说话也不客气,一顶高帽扣下来,与他对峙的少女脸颊瞬间涨红。 “我……” “臣也同意守城。” 百官之中,唯有一俊朗青年挺身而出,以他为首的许多年轻官僚也纷纷应是,仔细看,他们眼中还有针对宋彧的愤懑。 温久匆匆扫了青年一眼,目光没有多做停留。 青年朝宋彧拱手,掷地有声地说:“郢军渡江而来,舟车劳顿,而我军养精蓄锐已久,但正如久……皇后娘娘所说,撑到援兵到来就是胜利。” 左相狠狠甩袖喝道:“黄口小儿!有勇无谋!” 他再次对阶上岿然不动的男人说:“陛下,事不宜迟,还是赶紧撤退……” “久久,过来。” 宋彧对百官的争吵置若罔闻,向一身凤冠霞帔的少女伸出手。 温久顿时头皮发麻。 “过来。” 宋彧又重复了一遍,仍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这种紧要关头忤逆他并无好处,温久提起裙摆,脚步沉重地登上高台。 “阿彧,”她刻意放软了语气,“守城士兵撑不了多久的,让禁军迎敌,好吗?” 久违的一声“阿彧”让男人心情大好,他怜惜地抚平少女紧蹙的眉心,温声道:“皇城在哪建都是一样的,退至淮阴可保性命无虞,久久,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没时间磨蹭了,温久语气越发焦急:“跑又能跑多远呢?陛下身为天子,怎能弃一城百姓于不顾?!” “守不住怎么办?” “若是守不住……” 腊月的凛凛寒风吹乱少女的鬓发,她一袭红衣傲然立于天地间,迎上宋彧幽沉的目光: “当以此身,殉山河。” 她语气平静,没有太多抑扬顿挫却气势逼人。 空气凝固住了,方才还争论不休的百官安静下来,或许是被少女的气魄震住,默不作声地等待一个决断。 宋彧低声笑了, 眼前的少女外表病弱易碎,仿佛风吹就倒,偏偏心性坚韧似松竹,再大的风雪也无法轻易压折她的脊梁。 这独一份的气质放眼京城贵女也是绝无仅有,让众多世家子深深迷恋的同时又不敢亵玩。 可他宋彧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昔日埋藏的疯狂念想一旦见光就收不住,他爱极了温久这副傲骨铮铮的模样,爱得……忍不住想折断她。 “整备军队,迎击吧。” 话是对前来通报的将领说的,宋彧的视线却依然锁定在温久身上。 百官知趣地闭了嘴,温久还没来得及喘息,宋彧话锋一转:“仪式继续吧。” “什么?”她愣住,随即反应过来,“阿彧,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你后悔了?”宋彧语气骤冷。 “不是、等风波过去再继续婚礼也不迟……” “朕随时能让禁军撤退。” 单凭一句话就让温久妥协,她咬了咬下唇,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远处号角声不止,城门处的撞击还在持续,禁军能抵挡多久呢? 一炷香?两炷香? 温久默默计算着,跟随宋彧祭列祖、拜天地,心却不在此处。 “来,久久。” 走完一套流程,宋彧高兴得像个得了饴糖、心满意足的孩子,拉着温久登上宫墙。 右卫将军看到他,大惊失色:“陛下,这里太危险了,您快下去。” 他们守城已经是殚精竭虑,再分不出多余的心思保护皇帝,这会儿上来不是给他们添乱吗? 纵使心中不满,只要宋彧在位一日,他们就只有服从的份。 宋彧不理他,对温久道:“这里是不是看得比较清楚?” “报————” 满脸血污的将领飞奔而来:“第、第二道城门也破了!” 即便没有通报,底下的战况也一览无余。 郢军已经捣破城门、直奔皇宫,街道两旁的摊贩被掀翻,黎民四处逃窜,马蹄声中混杂着尖叫和哭喊——生活了十九年的安稳和平的京城,顷刻间化作人间炼狱。 温久看在眼里,痛彻心扉。 看这情形,是等不到援军到来了。 “怕么?” 宋彧的表情似在看一出逼真的戏剧,仿佛即将覆灭的不是他的江山。 苍生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将士赴汤蹈火也只是游戏。 大朝会迎来今日这般结局,皆拜他的暴.政所赐。 温久深吸一口气,儿时的最后一丝情分也燃烧殆尽。 “德、不、配、位。” 委曲求全三年整,她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 “嗯,久久说得对。”宋彧轻笑了下,爽快承认。 他并不在乎这片山河,毋宁说是憎恨,这个国家、这个皇朝、还有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液,都令他恶心。 可若是不当这个皇帝—— 他就永远没有机会得到温久。 “狗皇帝!纳命来!” “危险!”右卫将军惊呼。 一支流矢呼啸而来,宋彧微微偏过头,但还是不慎被划伤了脸颊。鲜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滴在大红喜服上消失不见。 攻城车不断撞击皇城的朱门,云梯被斩落,很快又有新的架上来。 刀光剑影中,宋彧突然招手让战战兢兢的常总管呈上一壶酒。 意识到杯中之物为何时,温久变了脸色:“宋彧,你……” 宋彧但笑不语。 方才少女说要以此身殉山河,但这肮脏的王朝并不值得她殉葬。 真要殉的话……陪他一个人共赴黄泉就够了。 “繁文缛节可以省,交杯酒总要喝的吧。” 他亲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之一递给温久。 正在这时,有别于郢军的号角声响彻京城,乾坤大街的尽头,一支铁骑势不可挡地破开敌军,飞扬的鲜红旗帜上绣着大气磅礴的一个“谢”字。 恍惚间,温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他吗?但……怎么可能? “援军!是援军来了!” 守城将士们喜出望外的欢呼将温久拉回现实,她眼眶微热。 祖父,你看到了吗?我们守住了这片山河。 看清旗帜上的字后,宋彧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朝温久走近几步。 温久心里咯噔了下:“宋彧?” “久久,听话,把它喝了。”宋彧把毒酒递送到温久唇边。 温久用力打掉他的手,酒杯应声落地,叮铃哐啷滚出去老远,杯中酒液也洒了一地。 “宋彧!你清醒点!援军已经来了啊!” 然而宋彧眼尾猩红,前一刻的温柔荡然无存,他掐住温久的脸,举起属于自己的另一杯酒,这次竟想用灌的。 “唔!” 就在温久拼命挣扎时,又一支羽箭撕裂空气而至,力度明显强于上一支数倍,快而准地射穿了宋彧的手掌。 宋彧吃痛,摔落了酒杯。 “陛下!”常总管惊声尖叫。 援军之中有一人弃了胯下骏马,借力云梯,运着轻功几步便上了常人难以攀附的城楼,甚至在登墙的同时还能顺手斩杀几个郢兵。 禁军还没从变数中缓过来,只听“噗嗤”一声,来人毫不留情地一剑捅穿暴君的胸膛。 “唔、咳、咳咳咳……” 从宋彧的桎梏中解脱后,温久跌坐在地,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 凤冠早已掉在一旁,发髻散乱,嫁衣也乱糟糟地铺散于地,她现在的模样想必狼狈至极。 一双玄色镀金战靴停在她面前。 是……谁? 温久刚想抬头,下巴就被人捏住,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来者红袍银甲,身材颀长,墨发高束成马尾,随着他倾身的动作小幅度摇晃。 男人肤色白得不像行军打仗之人,五官比三年前深邃了些,更显他姿容俊逸,气度非凡。 这张脸,曾经最为熟悉,此刻又最为陌生。 少女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眼,男人面无表情地半蹲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拂去她脸上的血污。 “你这是要嫁给谁?我的——夫、人。”
第3章 山河破3 这一剑直接贯穿了宋彧的胸膛,禁军大惊失色的同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敬畏。 前镇北侯世子,现镇南都督——谢怀蔺。 谢家父子曾是令郢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即便侯府已经倒台三年也声望不减。此次两国交战,大朝节节败退,以至于朝臣接连上疏、百姓纷纷请愿调谢怀蔺回京迎敌,怎奈宋彧坚决不允。 如今谢怀蔺率重整旗鼓的谢家军拯救了危在旦夕的京城,威望只会增不会减。 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温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阔别三年的重逢会以这种形式上演。 眼前的男人脱去少年时期的稚气,飞眉入鬓,目若朗星,五官英俊立挺,偏偏上扬的眼尾又中和了冷峻的气质,平添一份疏狂与不羁。 他比三年前高大成熟了许多,身上银甲反射着苍冷天光,靠近时带着森然的寒意,压迫感也如山倾铺盖而来。 “你……” 面对百官还能言善辩的少女突然失了气势,喉咙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似乎连唤他的名字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湮灭了胸腔里汹涌翻滚的杂乱情绪。 “你这是要嫁给谁?我的——夫、人。” 这一声“夫人”和新婚时的柔情蜜意截然不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能听出讽刺的意味。 是啊。温久抿唇不语。 他们已经和离了。 是她主动提出,并亲手写下的和离书。 她将视线撇到一旁,以近乎逃避的姿态躲开谢怀蔺的逼问。 男人手指修长滚烫,带有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激起肌肤一阵颤栗。 谢怀蔺轻轻捏住她的下颚,在看到雪肌上几道明显的掐痕时,瞳孔骤然缩紧,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再也无法故作冷静,双眸逐渐染上怒气。 他转身和罪魁祸首对视,这一瞬间涌现的杀意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 九五之尊狼狈地跌坐在地,捂着伤口,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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