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要算这些好赖,就肉这事儿,大舅家和二牛家是比不过的。 粮食也是如此,卫家便不说了,卫大虎那浑身长着心眼子的货老早就偷偷买了几万斤粮食藏着,这事儿谁都不知晓。其次依旧是林老头占据老二的位置。当然,前提是他地窖里的粮食还在,若是不幸被偷家,老头瞬间便会从老二沦为老幺,当日就他们仨人,还忙着逃命,只扛了两袋粮走。 其次便是二舅家和大舅家,大舅家要差些,家里人多嘴多,便是地要比二舅家多几亩,也耐不住儿子孙子多,那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他们老两口又是心疼孩子的,咋可能让他们饿着?所以两兄弟的家底,一直是老大家要薄些。 尤其是大丫嫁人后,她婆家日子过得好,村里人戏称小地主,日子虽过得多有桎梏不自由,但总变着法补贴娘家,故而二舅家日子一只过得不错,手头不紧巴。 二牛家则是还不清楚他的家底,他们两口子也在山里藏了粮食,具体有多少还不晓得,就吴招娣那个精明性子,想来咋都不可能少,每回说到粮食,他们两口子也是一脸淡定,想来是有所依仗才会如此稳得住。 明面上,卫家反而是家底最薄的,但根本没人提过这事儿,大家伙都默认灶房里的事儿由桃花管着,粮食随便造,他们几家人“养”他们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细微之处见真章,这也是为啥卫大虎带上他们心甘情愿的原因,这就是感情,是他愿意为大家伙奔波的理由。 桃花她们在家中忙着洗肉抹盐撇棕榈叶,最后挂在院里搭起来的木头上吊着风干。卫大虎他们则在午时之前下了山,他有意锻炼几个兄弟,连带着俩舅舅和林大爷都跟着受罪,一路没咋歇息,到山脚下时一伙人累得是直喘粗气,双手撑着膝盖汗如雨下。 “还得练。”瞅他们那样,卫大虎轻飘飘说了句。 陈三石人都累傻了,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要不土匪进村杀了他得了,这日子也没比饿肚子抹脖子好哪儿去啊。 “好的姐夫。”满仓现在就是他姐夫的小跟班,他指哪儿打哪儿,说啥都点头,这会儿累得说话都在大喘气,愣是还能出声响应。 “满仓好样的。”卫大虎夸了他一句,随即又满脸嫌弃瞅了眼亲表弟,都不稀得骂他了,只在心头狠狠给他记上一笔,寻思回头要好生操练操练,年轻大小伙,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咋能嚷嚷累? 卫老头已经听见声音出来了,卫大虎看见爹,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山下就留他一个人,外头又这般乱,鬼晓得那群土匪会不会来,当时进山就和他交代了,若是风声不对,啥都别管,拔腿跑就对了。 “都安顿好了?”卫老头给他开了门。 “您都没上去咋能叫安顿好了。”在他面前,卫大虎惯常没个儿子样,张嘴就和他说顽笑话。 卫老头闻言抬脚踹他,被他侧身躲过,忍不住笑骂道:“个混账东西,你居然还敢躲。” “乖乖站着挨打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我又不傻。”卫大虎大笑,说罢便往灶房钻,锅中煮着一大锅菜饭,是他爹的独门手艺,他也不嫌弃,从碗柜里拿出饭盆,舀了大半盆,拿了双筷子便去了屋檐下坐着吃。 卫老头已经吃过了,招呼他们:“饭都在锅里,自个舀去。” “成,正好饿了。”大舅笑着应了声,去灶房舀了碗饭,学着大外甥坐在屋檐下,望着同往村里那条路的,筷子一个劲儿刨饭,吃得很是来劲儿。 不消片刻,屋檐下便坐满了人,一个个也不凉屁股,卫老头瞅了他们一眼,自个拉了张凳子坐。 卫大虎瞅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晓得老头心里憋了事儿,估计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他刨了口饭进嘴里,嚼吧两口便咽了下去,问道:“出啥事儿了?” 他一问,卫老头立马不踌躇了,叹了口气道:“今晨村里来人了,据说周家村的遭遇比李子坝还惨,十户人家七户都挂了白,藏在山里的粮食都被掘地三尺挖了出来,土匪哪里是好性人,被他们戏弄一番,心头自然火大,杀人不分老少,看不顺眼就是一刀子,眼下周家村跟个活坟场一样,老远都能听到哭声。” 满仓攥着筷子的手一紧,垂下了脑袋。 林老头亦是闷不吭声刨饭吃,他们俩是周家村的人,平日里和村里人相处不咋融洽,俩人性子都独,便是明面上没被挨打欺负,暗地里总是少不得被排挤,日子过得自然不畅快,心里未尝没有骂过他们。 可咋说呢,听到这个消息,依旧很不是滋味。 在生死面前,所以磕磕碰碰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除了难过,他们也做不了啥,说到底,他们活在世间如蝼蚁一般渺小,为了生存已费尽心力,实是再顾不得其他。 “前头村长说每家出一个汉子巡逻,他们还不乐意,眼下听了周家村的遭遇,都慌了,谁家不愿意出人就要被赶出村。”说着,他顿了顿,瞅了眼脸埋入饭盆里的儿子,“这不,一大早村里就来了人,惦记上你了,要你领队,说你身强力壮还会猎野猪有本事,便是面对土匪也不占下风,要我们搬到村里去,说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安全’,有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最后一口饭咽下肚,卫大虎往盆往地上一放,乐了:“还威胁上我了?咋地,不搬去村里就要把我们一家赶出村不成?” 卫老头就笑,也不说话。 “哪儿要他们赶啊,我自个就晓得走。”卫大虎起身便去堂屋里担粮,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一群泥腿子还学上戏目里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这出戏是他去府城打探消息时听的,他也是个肚里没几口墨水的文盲猎户,甭管对不对味儿吧,反正现在他就这个感觉,村里人叫他们全家搬去村里,明面上是互相照应,实际上是挟持他媳妇和老爹,让他乖乖听话为大河村抛头颅洒热血,土匪来了扛在最前面。 啊,啊,哈哈哈,卫大虎一时之间又气又觉得好笑,不是,这瞎主意谁出的啊? 和周家村那群臭棋篓子有的一拼,真就离谱!
第130章 130 ◎三叔公去世◎ “爹, 您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进山。”卫大虎深吸一口气,算了, 和不相干的人置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不守家了,没啥好守的,今儿紧着粮食挑,别的慢慢来不着急。”就不信他们还敢翻进家里来不成, 若真这般不要脸皮,土匪这活儿他又不是干不了。 他卫大虎的东西, 谁敢碰一下,脑瓜子给你削了。 卫老头点头,他也不是很乐意待在山下,是真烦人啊。不过有件事,他想了想,还是和他们说道:“也是今晨的事儿, 你三叔公昨儿起夜摔了一跤, 后脑勺着地,见了血,今早你叔来了家里一趟,说是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估计……” 他也是在村里连敲了两家门,陈老大陈老二家都门户紧闭,叫喊也无人已应声, 这才来了山脚下。 话虽未说明, 意思也很明显了, 三叔公本就上了年纪, 平日里出门杵着拐棍,家里人亦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小心,这个年纪的人摔一跤基本就好不了了,村里好些个老人便是如此,清晨摔,下午家中便挂起了白幡。 三叔公是夜里摔的,还是脑袋着地出了血,这…… 卫大虎沉默片刻,把肩头扁担取下,看向大哥二哥,正好陈大石此时抬头瞅他,兄弟一个照面就晓得彼此心里的意思了。 得去。 “我去瞧瞧。”他说完,陈大石和陈二石也放下了碗,陈三石那缺心眼的还在吃,卫大虎揪着他的衣裳便把人拉了起来,没多说,兄弟几个大步出了院门。 陈大舅和陈二舅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头的碗,低声道:“我们也去一趟,瞅瞅是啥情况,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这些年族里不安生,闹腾得很,全仗他老人家看顾,我们这两房才没受啥不公正的对待,咱做人可以啥都不要,就是不能没良心,没孝心。” 卫老头点头,晓得他们会这么说,所以他也没想着瞒下这件事,人活一世,可以穷可以苦,甚至可以没命,但孝心和良心万万不能抛之脑后。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情感。 别人也就罢了,那是三叔公,是卫大虎小时候在村里疯跑玩闹得罪了人,他会护着说“咱陈家的娃子”如何如何,那是一个值得所有陈家人走一趟的老人。 卫大虎心情不咋好,进了村他便拉着个脸,谁试图上前与他搭话,都被他一双虎目给瞪回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别来烦我的气息。 一路疾驰到三叔公家,和村里家家户户关着大门不同,三叔公家的大门开着,他的儿媳和孙媳坐在院子里说话,见他和陈家兄弟来了,原本正低头抹泪婶儿立马起身,还未说话,眼角便落下泪来:“大虎,大石二石三石,你们可来了。” “三叔公怎么样了?”卫大虎对他们家也是熟的,进了院便直奔三叔公的屋子,也是泥土房一间,今日没出太阳,低矮的屋子暗暗的,瞧着便叫人心头发沉。 三叔公的儿子和孙子正守在床边,卫大虎一眼便看见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三叔公,上回家中杀羊,他拎了条羊肉过来,三叔公当时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就是笑,声儿老洪亮了,人也精神,虽然杵着拐杖,但走路虎虎生风,见他拿肉过来,还有劲儿抬手打他呢 眼下他却躺在床上,不知是没穿冬衣的缘故,身子单薄得很,一张皱吧老脸凹陷下去,颧骨高凸,衬得眼窝就和那刚挖的坑一样陷下去了。他张着嘴,后脑勺用布条缠着,上头还浸着血迹,呼吸微弱,几近与无。 已是……将死之态。 卫大虎感觉鼻子有点酸,他侧身抹了把眼角,跨步走了进去。三叔公的孙子往后坐了坐,他顺势便坐在了床边儿,伸手握住三叔公枯瘦的右手,凉凉的。 “咋摔了?”他低声问,“平日里不是都很注意小心吗?” “往日里都很小心,爷喜欢起夜,我们还特意在屋里给他放了一个尿桶,昨夜也不知咋回事儿,就听见一声响,我们赶来的时候爷已经倒地上了。”年轻汉子低头一抹脸,一手掌的泪。 “找大夫了吗?”卫大虎问。 “去隔壁村请了赤脚郎中,他看了一眼就摇头,说好不了了,伤到了头。” 卫大虎闻言坐在床头愣神,陈家兄弟也望着床头只剩一口气的三叔公心里难受的很。正好此时陈大舅和陈二舅也来了,他们也进屋看了一眼,屋子小装不下这么多人,陈三石便带着弟弟们出去,把位置留给了爹和二叔。 他们二人对三叔公的感情更深,进屋便无声抹眼泪。 期间陈氏族人也有过来看情况,见到屋里的卫大虎,张张嘴想说啥,最终还是没在这当档口说啥不恰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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