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这是一场做戏,也未免太过用心了些。 “陛下?”肚肚蹲坐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颜昭面前。小猫仰起肉嘟嘟的脸,伸出爪子挠了挠背后一直滑动又无法掉落的绸带。 而那绸带里,背着的正是元苏的羽箭。 藏着胸腔里的心忽得剧烈跳动起来,颜昭又惊又喜地解开肚肚背上的绸带,握紧那只羽箭。 有的事不必说,而有的事却必须做。 男郎眉眼弯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从衣袖里拿出藏了许久的素帕,“陛下,我也有回礼。”
第66章 冷香 不是匿名留下个素帕, 而是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坦诚自己的心意。 元苏低眉,露出个温柔的笑, 郑重地接过承载着颜昭心之所想的素帕。 周围人全都欢呼起来。 书钰刚刚钻进大帐, 还未寻到元苏的身影,就听到了这阵动静。他蓦地一怔,细细看了四周,别说是元苏, 就是內侍也不见。 陛下早就不在大帐,所以阮程娇才会那么好心地让开路。 书钰狠狠攥紧衣袖, 却也无计可施。自从渝北回来,宫中守卫比之前更加严密, 便是內侍们也都谨小慎微, 别说是人情就是银两也拒而不收。 他孤掌难鸣,原本想搏一搏,如今反倒成了个笑话。 书钰面上精彩纷呈, 一时红一时白。掀起大帐慢吞吞走出的时候,篝火处已然不见陛下和凤君的身影。 倒是另外几个女郎成功得了心上人的素帕,双双对对间, 唯有他形单影只。 眼瞧高采蓉又看了过来,书钰脚步一顿,往行宫走去。 沿路上,时不时有掖手低头的內侍停住脚步,躬身行礼。 过往书钰最是享受这样的殊荣,可今夜里, 他却没了兴致。旁人敬得哪里是他,不过是他所依靠的颜府, 和疼爱他的表哥。 而他....... 书钰恍恍惚惚地想到了什么,却也只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行宫前是一座天然山林围成的小花园,书钰缓步其间,才叹了口气,便有一声叹息跟上。 他顺着声音寻了过去,看投映在地上的人影,像是一男一女。 “魏姑娘。”崔成的声音冷淡,往后又避嫌地退了半步,“奴是內侍,并不在此次篝火夜饮的人员之内。” “我知道。”魏盛妤着急解释道,“我并非有孟浪之意。只是早前在渝北,我说话毛躁,多亏崔掌事兜底,方能无所差错。” “这个——”她递过来的并非象征定情的羽箭,而是一块玉,看光泽就知价值不菲,“我想送给崔掌事。” “奴不能收。”崔成不为所动。 魏盛妤却不气馁,“崔掌事不必有负担,我只是想着这块玉配崔掌事极好。平日里宫规严格,今日若非陛下开了金口,我亦不敢有所造次。” “你是说陛下?”崔成面上难得有几分神情波动,“奴想魏姑娘应该有所误会了,诸如內侍一类,年二十五方可请示上谕出宫。况且陛下此次旨意言明是世家公子,奴既身在宫中,便要守宫里的规矩。” 他说的滴水不漏,魏盛妤自是明白。 她稍稍露出些笑,温温又道,“崔掌事的顾虑,我明白。所以我才特地选了这块玉,而非羽箭引人误会。” 魏盛妤自是有套诡辩的法子, 崔成脸色一冷,“还请魏大人自重!”他换了称呼,拱手就要离开。 “崔掌事!”魏盛妤并不死心,只压低了声追在他身后又道,“我愿意等崔掌事到出宫时节。” “等?”崔成斜斜瞥了她一眼,甩开衣袖斥道,“奴怕是高攀不起。奴此生都只会侍奉在陛下凤君身侧,魏大人还是少喝些酒的好。” 他愤愤而去,一拐弯,正对上听了半晌好戏的书钰。 “奴见过表公子。”崔成并不打算多留,稍稍欠身,便往行宫而去。今个儿是陛下与凤君宿在行宫的第一夜,他必要亲自检查才能放心。 至于那个不知所谓的魏盛妤,崔成眼露厌恶,只当自己今出门没看黄历。 他一走,魏盛妤自然也不好再留。 书钰看了场热闹,越发唏嘘起来。才踏上行宫的阶梯,远远地就瞧见椿予领着一行內侍正匆匆往内殿而去。 不用说,陛下此刻定然跟表哥在一处。 想到这,书钰叹了口气。正所谓时也命也,他处处都差那么一两步,总不能让老天再给他一场造化吧。 他心中戚戚,正是垂头丧气之时。 灯火通明的内殿里,颜昭捧着刚刚收到的羽箭,眉眼都弯成了天上的月牙。 “陛下。”他刚刚才沐浴完,浑身还有热水拂过的气息,光着脚坐在床边,轻轻荡着腿。一头乌发柔顺地披在耳后,更衬得面如冠玉。 瞧见准备去沐浴的元苏,登时将手中的羽箭仔细放在一旁的矮几,趿着鞋蹬蹬蹬凑上前去,“我帮你擦背。” “不是困了吗?”元苏有些诧异。 因着玉龙香的缘故,颜昭的精神总不是太足。刚刚在篝火夜饮时,他就有些犯困。这会又黏上来,元苏忖了忖,忽得一本正经低下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当真要替孤擦背?” “嗯。”颜昭点头。 这些日子他都有在做这件事,实在困乏的时候,他就会躺在被里,边眯着神边等她。 今日陛下又是骑马又是弯弓狩猎,必定想好好洗一洗身上的汗渍。 他刚刚已经喝了浓茶,就等着这会。 “孤今日不会泡太久。”元苏轻按住要跟上来的男郎,“江远在床榻上等孤便是。” “咦?”颜昭愣住,还未再说。唇上被人稍稍捻了捻,带出一段红,男郎蓦地明白了什么,低垂下眼,“……那我等陛下。” 一道珠帘,将前去御池的人影模糊。 椿予进来奉茶,瞧见自家主子舒舒服服窝在被里把玩着羽箭,亦跟着弯了眉眼,“凤君可要免了明早的茶饮?” 来了行宫,男郎们都是以凤君为首。明日清晨都要聚在一处煮茶作画。 可若是凤君抱恙,便可免了茶饮。 虽说那会子陛下与凤君并不亲近,但凤君向来有忧思少眠的习惯。所以过往三年,椿予就没见过自家主子晨起主持茶饮。 今日却是不同。 此「恙」非彼「恙」,椿予可巴不得这样的荣宠长留。 他用银匙小心地在香炉里添了香,又将轻容纱制成的纱幔也都放了下来。 倚在床头的人影绰绰,似是一副朦胧的画, 而那画中人,正低垂下眼,噙着些笑意,吩咐道,“暂且先免了吧。” 椿予领着众人知趣地退下,刚刚在檐廊站稳,四下一瞥,没见崔成。 “崔掌事呢?”这几日都是他和崔成一同守夜,椿予低声问着守门的內侍。 “回椿掌事的话,崔掌事刚刚去御池伺候陛下沐浴了。” 这话禀得并无错漏,椿予点点头,噤声低垂下了头。 一排排灯笼映出昏黄的光,顺着氤氲的水汽往里,穿过几扇门,便有流水潺潺的声响。 此处的御池是一眼山中温泉。隔着道雕花门,崔成背身站着,凝神听着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忙低垂着眼,递了棉巾过去。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棉巾落地的声响。 这些都是崔成所熟悉的,过往只道平常,今夕却已成了投入碧波中的石子,激起涟漪无数。 他把头垂得更低。 “今夜魏盛妤寻过你。”元苏将将穿好中衣,想起暗卫的禀报,随口问道,“可是为了篝火夜饮?” “是。”崔成并不意外。 宫中大小事务,甚至是整个大晋,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元苏。 “她倒是有眼光。”元苏轻笑,看向崔成,“说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岁,怎么样,可看得上她?” 崔成心头一抖,生怕元苏一时起兴,真的给他指了婚,忙跪下道,“陛下,奴此生只愿追随陛下,效忠陛下。” “你不喜欢魏盛妤的性子?”元苏挑眉,任由进来的內侍替她披上大氅,道,“孤瞧你们在渝北的时候,都有相同的喜好。如今既是个好时机,你若愿意,孤就放你出宫。” “陛下,奴已经发过誓,此生绝无婚配念想。”崔成连连叩首。 那决绝的模样,瞧得元苏心中直叹气,“你当真不认得那块玉?” 崔成愣住,思索了好半晌摇摇头。 “孤曾听说过一件旧事。”元苏示意崔成起身跟上,缓步负手往内殿走去,“过去魏家曾和崔府有一桩亲。只是后来世事变幻,此事才作罢。” 她点拨的话落在这,并没有再往下说。 崔成敛眉,尽职地掀起纱幔。等那人影也成了一副朦胧的画,方掖手站在椿予身侧。 往事如烟,缥缈难寻。 崔成微微阖目,他已然交出了心去。若真的有这样一段前缘又能如何? 他的心事难寻。 夜风习习吹过,吹皱了低垂的纱幔。 “陛下。”倚在床头的男郎坐起身,将手递在元苏掌中,那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地,似是天上星辰,“你刚刚在大帐不让我进去,是不是就在训练肚肚?” “自然。”元苏颔首与他坐在一处,点点他鼻尖,“若是被你提前知晓。想来你也不会与孤笑得这样好看。” “怎么会,只要是陛下准备的,我都很喜欢。”颜昭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给她说了一圈自己收到的礼物,可说来说去,也只有小木马、小木剑、木簪和新得的小木人。 他生怕自己忘了她曾送过的礼物,忖了忖又道,“陛下,这三年我忘了许多事,陛下过往送我的礼物,也没记得多少。陛下,你莫要生我气。” 生气? 元苏神情一顿,不甚自然地偏开脸,“孤不会生气。” “真的?”颜昭显然松了口气,靠在元苏怀里,好奇地又追问道,“那陛下过去还送了我什么?” 他没在福宁殿里见到其他的,或许她送的是一匹小马?又或是一张弯弓? 他还兴致勃勃的猜着,鼻息间冷香扑鼻,却是越来越浓烈。 直叫颜昭鬓间嗡嗡直跳犯晕,他微微皱眉,不等元苏发觉,整个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江远?”
第67章 骑马 “……唔?” 靠在她肩头睡熟的男郎迷迷糊糊地应着她的声音, 元苏唇角一弯,温柔笑着扶他睡进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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