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內侍们替他穿衣时,曾把一个玉佩仔细地戴在他腰间,颜昭认得,是可调动御林军之物。 “并非是有官职之人。”椿予硬着头皮答道。 “你是说,我与陛下将书钰许了一个普通人?”颜昭声音高了几分,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书钰入宫本就是冲着选秀而来,如今选秀没了,书钰也被赐婚常人。 这几月的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颜昭想不通,直接又问道,“那家中可有书信?” “有的。”椿予忙不迭去取了这几月凤君与府中的书信递上。 纸张是福宁殿所有,上面的字迹更是他所熟悉的。 偏偏放在一处,无一不显得异样。 他竟然会在信中提及这么多次陛下? 颜昭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失忆的突然,又做了这么多与他平时行为相悖之事。 看来此次失忆绝非偶然。 宫中向来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他过往便处理过许多。定是有人暗算,才叫他如此失去常性。 “椿予,你去请御医过来。”颜昭心中警惕,待內侍要迈步时,暗中又道,“再跟府中去个消息,让娘帮我寻个靠得住的大夫。” “凤君可是想问问身孕的事?”椿予一听,忙道。 “…….” 刚刚脸色还冷漠的人一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时睁大,“你说什么?什么身孕?” 椿予左右看看,凑近了几步低道,“凤君早前叮嘱过奴,要奴停了御医每日的请安,说是可能有了身孕,想等素月先生入宫请脉时再确定此事。” 颜昭冷冷看了他一眼,“若我真有身孕,如何要瞒着宫里?” “这……”椿予将头低垂,“奴不敢妄猜,但当初凤君的确是想等确定之后亲自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只怕没这么简单。宫中三年,还没让你学会处处小心?”颜昭道,“若我真的有了身孕,昨夜又怎么会伺候陛下。” 他失忆的突然,又要寻借口让素月先生入宫。多半是察觉了这宫中有人对自己下了毒手。 “你若再不长些记性,日后如何在这深宫活着?” 颜昭低低训着明显大意的椿予,见他知错方缓了语气,“既然已经停了御医,便是御医院无可信之人。你只跟家里去封信便是,一会且与我说说这几月的事。” “是。” 椿予满心苦恼,却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等颜昭重新穿衣坐在软榻,椿予这才跪在他脚边,捡了重要的事一一禀着。 “你是说我跟着陛下去了渝北?” “是,当时京中都传陛下意外身故,若非阮将军等人拦着,您怕是也要殉情——”说到这,椿予心虚地瞥了眼没什么表情的颜昭,“后来才知这是陛下做的局,这一次彻彻底底除了所有不安分之人。” “是因为我配合陛下做了这场戏,所以陛下才会常到福宁殿来?” 这是唯一他能想到最合理的缘由。 “奴……奴不清楚圣意。”椿予哪里敢妄议陛下,接着又补充道,“不过陛下这些日子都是宿在福宁殿的。” “凤君,您这些天与陛下几乎日日不离。” 眼瞧颜昭的神情软化了些,椿予小心又道,“奴瞧着陛下对您是真的上了心。” “不过是因为我有用罢了。”颜昭微微一笑,“陛下心思机敏,此番不过是借我推脱选秀。” 他已经不是初嫁给她的那个天真男郎,她稍稍给些好处,便傻得捧出一颗心去。 陛下的心思全都在江山社稷之上,他明白也认命。 “不然,陛下不会将号令御林军的玉佩给我。” “是。”椿予低头。 颜昭摩挲着挂在腰间的玉佩,忖了忖又道,“既然渝北的事你不甚清楚,传阮将军过来吧。” 他早就听闻陛下有个并肩作战多年的师妹,如今他手握玉佩,必然要见一见这御林军的统领,瞧瞧这玉佩可还管用。 內侍忙不迭去传令。 前朝后宫本不相通,颜昭便命內侍在门外设了座。 他则坐在碧纱窗内,暗暗打量着躬身行礼的人。 戎装佩剑,可那眉目…… 听说她至今尚未婚配,颜昭心中一动,忽得有个不可言说的念头。 但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他只客气道,“如今阮将军尽心尽力守在陛下身侧,实乃我大晋之福。” “凤君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他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份,却还故意说这样的话,阮程娇挑眉,有些捉摸不透颜昭的意思。 “渝北之中多亏阮将军,是以将军若有心之所想,我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颜昭只瞧了阮程娇一眼,便知她必有忧愁。他在宫中多年,学到最有用的便是恩威并施。若是能借此卖她个人情,那他手中的玉佩也不算个摆设。 “凤君当真愿意?”阮程娇有些吃惊。 今日陛下从早朝急匆匆折回福宁殿,再到御书房时便有些心气不顺。 他从未见过这样发闷的陛下,心中正好奇,就被颜昭叫来了福宁殿。 如今这一向黏着陛下的男郎竟然要助他一臂之力,阮程娇心思几转,试探道,“若臣想请凤君帮臣撮合,不知凤君意下如何?” “原是此事。”颜昭淡淡道,“阮将军想要我如何撮合?”
第78章 问它 “臣只想给她献一支舞。” 阮程娇顿了顿, 见颜昭不似作假,低道,“凤君也知臣的身份, 是以此事凤君若是当真愿意成全, 臣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献舞? 颜昭一愣,隔着碧纱窗又细细瞧了阮程娇的神情,大晋之中从未有女子给男郎献舞的说法。倒是有不少男郎给仰慕之人会献上一支舞,以示心意。 他心念几转, 隐约觉得此事怕是还有什么内情。 可惜椿予并未跟去渝北,不然他也能问问究竟, 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依照阮程娇话里的意思…… 颜昭刚刚瞧见她时那个想法愈加明显,他遣了候在廊下的內侍离去, 只站在远处。 自己忖了又忖方试探道, “此处都是我信得过之人,我也不与将军说些虚话,此事陛下若知——” 颜昭故意停顿, 阮程娇忙点头保证,压低了声道,“臣亦明白此事乃「欺君之罪」, 若陛下当真要罚臣,臣定不会连累凤君,只说是臣威逼凤君才得了此番机会。” 他已经等了太久。 早前颜昭一直黏在陛下身边,瞧着她们自然又亲昵的模样,阮程娇几乎都快要死心。 正所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颜昭竟会主动召他前来, 不论颜昭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这一回,阮程娇只想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但他也明白, 天下之事多是舍得,有得必有舍。 颜昭开口帮他,必有所图。而他所有的,无非是手中管辖御林军之权。 是以,阮程娇拱手又道,“只要事成,臣心愿达成。御林军此后必然全权听从凤君号令。” “如此。”颜昭颔首,他猜得果真没错。 阮程娇当真是个男扮女装之人。 但颜昭不在乎,他召阮程娇来,无非就是要这份保证。更何况,他只需安排好场地、时机便可,至于阮程娇能不能成事,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若阮程娇惹怒陛下,也是他所犯欺君之罪。若阮程娇得偿所愿入了宫,他得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不会生出敌对之心。 明明他想得清楚明白,偏生这心里总是隐约有些不舒服。颜昭微微皱眉,伸手捂上发闷的心口暗道,总归这后宫之中也不会永远只他一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与阮程娇联手。 一本万利的打算,话也撂了出去。 眼瞧阮程娇往外走去的步子都轻快不少,颜昭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手里拿着札记,扫过一眼又一眼,结果半个字都不曾映入眼帘。 “椿予。” 低低唤了最为贴心的內侍进来,坐着的颜昭却也吩咐不出什么。 手边的茶尚未喝就换了三茬,内殿里的燃香也莫名地刺鼻,就连软榻也坐得腰酸。 颜昭蓦地站起,抬脚向往外走。人却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或者说,他又能去哪。 “椿予。” 说不清第几回唤了內侍进来,颜昭沉闷地坐在软榻上叹了口气,才要摆摆手让他出去。 “喵——”一声软绵绵的小猫叫声从窗户而来。 颜昭一回头,就瞧见一只吃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猫正蹲坐在窗沿上,歪着头用小爪子拍打着窗纱。 它一点儿都不怕人。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见颜昭登时眯起,尾巴也竖得高高的,叫唤的声音比之前更嗲,“喵——” “这是?” 颜昭愣住,见椿予帮小猫打开了窗纱,惊奇问道。 “回禀凤君。” 小猫习惯性地跳上软榻,脑袋一低,蹭在颜昭搁在膝头的手背。软绵绵的手感,温暖舒适极了。 椿予瞧着自家主子神情茫然,手下却又极为熟悉的揉着肚肚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 可见便是记忆不在,有些事却很难忘记。 或许有一天,凤君也会想起那段甜蜜过的时光吧。 椿予拿了肚肚惯常吃得小鱼干过来,笑道,“这是陛下送给凤君的狸奴,名叫肚肚。” 陛下送的? 颜昭停下手,茫然的神情转冷,“带出去吧。” “喵?”肚肚不懂,它刚刚正舒服地用小爪子轻轻踩着颜昭的膝头,这会揉在它头上的手一停,当即又软绵绵地喵了几声,似是催促又似撒娇。 “凤君……”椿予显然没料到颜昭会杜绝所有与陛下有关的事务,他唇角一抖,干巴巴地劝着,“您瞧,肚肚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 过往三年,他有过太多次期盼。可又有哪一回真的等到了她的回应。如今她送只猫来,不过是哄哄他罢了。 若他再傻傻捧出一颗真心,到最后也无非是抱着小猫又一次等着遥遥无期的相见。 与其这样,他又何苦作践自己。 “对了,你去寻御前的崔成问问陛下最近的行程。” 颜昭强迫自己不去理还在执著撒娇的小猫,只吩咐道,“切记,此事不可被旁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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