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 落地无声,踏雪寻梅, 谁都没有看见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直到换防的羽林军重新出现在明堂阶前。 他抬头瞧眼前的大殿, 玲珑凤式石灯外罩轻薄纱罗,虽在如此月光下光线并不明亮,但依旧清晰地照出纱罗之上的图案, 一朵盛开的牡丹。 殿外周围静悄悄的,连伺候的宫婢都没有,只依稀能听见甲胄摩蹉和整齐的脚步声。他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这才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紧闭的殿门之外。 朱红的殿门在月色之下衬托如血。 一切进展的过于顺利,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中,念头一闪而过。 四周帘影重重,因为是冬天,殿内悬挂的遮风帘早已换成了厚重的缎锦,皆绣制瑞凤衔花飞天彩纹,想来若是白昼或四处掌灯之时,定是富丽堂皇五光十色流溢。 地上铺了块四方绣绸封边的兽绒,踩在上面温暖柔软,就好像踩着天上的云朵一样, 男子正站在上面, 他的呼吸声稍稍沉重起来,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迈出的脚步踏在地板上,木料的寒气能透过衣料传递到人的身上,但这点寒气微不足道,他并不在意。 依旧没有任何脚步声, 男人如同游荡的恶鬼,飘荡在偌大无人的宫殿。 他此行的目的地十分容易找到, 只有一个人能在这寝宫中休眠。 比象牙还昂贵的木材,与黄金同价的香料,堆叠的罗绮一匹便足以倾城, 被这些稀世珍宝重重包围在其中,安详睡眠的女人, 便是男人此行的目标。 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短刃,只有手掌大小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愈靠近那一团被笼罩在阴影中的休榻,他愈发难以抑制激烈的心跳, 他舌根发干,龈肉发疼, 后脖颈细细的绒毛逐渐被汗水打湿, 但他必须保证的自己的掌心干燥,这样动刀的时候,才不会打滑。 他终于来到了那层层叠叠的帐幔处,手背都有些微微地发抖;一层一层将得帐幔挑开,榻上烟色鸭绒缎被下,隐隐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手中寒芒高高举起, 原本冷静的鹰眼被残酷和疯狂染上可怖的颜色, 他如同歇斯底里的烈犬一般,用极快又有力地速度扑了上去。 削铁断发的利刃割破了锦缎,洁白的鸭绒如同飘落的雪花,落在男人的周围将他笼罩。他感觉到了,他刺中了什么东西, 独特的阻塞和凝滞之感, 是冰冷的金属分开人体的感觉。 黑夜里,他看见有浓稠的颜色,在锦缎上蔓延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踉跄地从榻上跌落,兵刃落地发出“当啷”的脆响, 男人瘫坐在地上,看着那被自己划出一道口子渗出鲜血的缎被,忽然哑着嗓子发出了低笑, 阴森的笑声回荡在宫殿之中, 鬼魅妖异。 起来了——男人并没能笑的太久——被他割毁的被子飞到了半空中,如同是罗网,朝着男人罩来。一切发生的太快, 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征兆或是声响, 当手中的短刃将眼前的屏障割的支离破碎的时候, 血腥味充斥他的嗅觉, 皮肤上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小口,随后点变成线, 冰冷贯穿男人的左肩, 多年的杀人经验让男人知道,只要这冰凉再往下一些距离,就能轻松地贯穿他的心脏。 叫嚣的鲜血从伤口处奔涌而去, 他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短刃被夺走,然后被捅了自己一刀的人踹倒在地。 细碎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提着宫灯的宫女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殿内,原本黑暗的宫殿顿时亮如白昼, 她们分开呈两列在男人两边站好, 躺在地上的他抬起头, 看见一个面上蒙着黑纱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身材玲珑有致应该是个女人。身上穿着的睡衣样式与天后平日里所着无异,看来是早有预谋, 男人看见她右臂上的布料被鲜血湿透, 看样子自己刚才的攻击,并不是没有效果。 虽然隔着黑纱,但男人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 没有感情, 比刀兵还寒凉。 “呼——” 女官点亮了桌上的灯烛,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她将火折子收起来之后,退到了一边的阴影中。 男人左肩上的伤口被简单地包扎过了,手脚也被用绳子捆住——这绳子乃是刑部特制,不说挣脱,就连一般的兵刃都难以切割。 他被押解,面朝着隔着一处珠帘,此时还空空如也的座位跪着。 禁军刀斧手在一旁侍候, 那些宫女依旧提着宫灯,就站在刀斧手与刀斧手之间。 “咳,咳,” 阴影中响起了两声咳嗽,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略显拖沓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刚才藏进阴影之中的女官走出, 她搀扶着一个人,手中拄着等身高的龙头杖, 一步一步地走来。 女官接过龙头杖放置一边,又是提裙又是理袍,伺候着那人坐下之后,这才又重新站起来,站到了座位的背后。 男人跪向的,便是她。 “你还是来了。” 苍老威严的声音,传到了男人的耳中。 (本章完)
第821章 君君,君臣 男人没有说话。 人影映在珠帘上,宫灯里的烛火沉静如凝, 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禁军刀斧手与宫婢化作了木像一般, 没有人敢说话, 甚至连呼吸,都仿佛不存在了。 “你知错了吗?” 威严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属于一个女人,一个青春不再,年华不再的女人——她的身体用世间珍宝缀饰,她的灵魂从无上的权力中汲取养分, 她坐在那里,似乎已经不是肉体凡胎, 而代表着一种到达至尊的欲望。 男人低垂着脑袋, 沙哑的声音从他干涸龟裂的口中传来: “奴,不知所犯何罪。” “你所犯,乃不忠不孝之大恶,你可知道?” 这一次,男人没有回答。 “你与你师妹出身卑贱贫寒,族亲惨死。若非遇吾,或是早夭,或是流离。吾将你们带入宫廷交给撷梅培养,你们才有今日。吾与你二人虽无生情,但有养恩,此,便为孝。 吾,乃当今圣母神皇,万民敬服,百酋来贺。这天下,再无比吾,更有权势之人,吾是天下之主。 而你,身为臣子。 此便为忠。 你携兵刃夜闯紫微宫,潜入吾寝殿妄图取我性命,既是背恩,亦是噬主。 还敢说,不是不忠不孝吗?” 最后一句话的音调提高了,如鸣钟之声,旱天拨雷, 女官与众宫婢立马垂首含胸,屏息敛气。 男人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甚至还抬起了头, 朝着遮住那人容颜的珠帘看去。 绰绰人影,与红玛瑙珠帘宛如天然一体,琢磨光滑的珠子上有斑斑点点的黑影,串好后悬挂在一起,便拼凑了出了人形。 “奴并非不忠不孝,也从未背主。” 那人没有回答,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吗。吾倒是很想听一听,你要如何辩驳。”“奴,” 男人忽然,缓缓地直起了腰杆;方才被重伤堪堪包扎过的左肩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动作,再一次裂开流血, “奴,” 他沙哑地说着,即时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着,还是慢慢地朝着阶上人拜了下去。 “天后要奴,以性命保护圣人安全,奴牢记于心,从不敢有任何懈怠。奴守的,是天后之命。” “圣人已经死了,” 那人冷冷地说, “要你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如今你该守护的是何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说完这些后,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番话略欠妥,她恢复了刚才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之后,又接着开口道: “高宗皇帝薨逝,当年交代你的任务,自然已经达成。若是以此为由,牵强无理。” “圣人已逝,但几位殿下还在。 “奴,虽是卑贱之人,但若是能为大唐死,为天后死,奴死不足惜。” 那人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半晌, “原来,你也恨我。” 男人匍匐在地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骤然间宛如灵魂都被人抽走了一般,原本还算笔直的脊柱凹陷了下去。 阶上之人笑了, 虽然是极微弱极难注意到的笑声,但她确实笑了。 “既如此,你为何不开口质问。问我如何逼杀潞王,贬黜庐陵王,挟制当今圣上,屠戮李氏宗族,以母族武氏,祸乱大唐朝纲。 想必,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 “奴” “我想听一听,” 话语声不紧不慢,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双膝与额头触地的男人,身子在细微地抖动着;就算是左肩被贯穿差点伤到心脏的时候,也不见男人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有两道目光覆盖在他的身上, 一道冰冷,一道没有感情。 “今夜你闯吾寝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到了现在,怕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以你的本事,发现不了那床上躺的不是目标,吾是不信的。 何必连那刀都挡不住, 受了伤?” 他没有说话。 “唉” 似是而非的叹惋,不知是在叹这弃义背主的行为,还是在惋惜一条即将消失的生命。 “既然是你的师兄,” 她开口, “就交给你吧。” 话音一落,从侧方的阴影处,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衣,黑纱蒙面的女人。正是刚才被当作诱饵躺在床上的她, 此时被男人刺伤的小臂已经处理好了, 她右手执着一柄兵刃,看模样的与方才男人拿的,是一样的。 “你带走吧。夜深了,吾也有些困了,明日还有政事要处理。” “喏。” 女人开口应答,声音竟然也是沙哑的,而且比男人的还要严重。如果说男人的只是边缘有些毛躁的竹片,那她的声音就如同被割碎后重新拼凑好了, 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听到人耳朵里却拉锯一般的难受。 女官走了出来跪坐,如出来时候一样将那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帘后人站起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还站在下面的宫女和刀斧手们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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