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妄看着她,说:“倘若背后的人不愿意见我们,就算我们赌赢了,他们也会动手。” 岑慕宁回头看了一眼,瞬间了悟,这一局,从始至终赌的都是背后人的态度。 不多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最里面,,那个带路的年轻人为他们打开了门,进去后,他便独自合门离开。 而屋内则是坐着一个衣冠华丽,悠闲从容的人,头发已经有些泛白,但他带着面具,不能辨别他的具体年龄,只不过应当不小。 “听说两位想见我?”那人缓缓开口,嗓音沙哑,似乎因为隔着面具而变了味,不像是本人的真实声音。 “正是。但阁下好像不想以真容示人,想必是我们刚才的动静不够大。”江无妄浅笑道。 “你赌定我在这里?”那人不禁坐直,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然呢?”不然你能在哪里呢? “想必我们一进入徽州城,你便已经得知了吧。”岑慕宁笑道。 刚才江无妄那句“动静不够大”便已经让她明白了,自打他们进入徽州城,想必他们的身份就已经暴露。 从李田庄的铁柱,到如今赌坊大显身手,想必幕后都是这位真的地头蛇在操纵。 “姑娘也是不遑多让啊!不妨两位自我介绍一下?” 既然他早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自然也早就知道了她如今女扮男装的身份。 “京城,江无妄。” “京城,江慕宁。” 江无妄一愣,突然心中有些异样,她起个假名用的是他的姓。 面具男子请他们两人落座,桌上有着刚倒好的茶。 “说说吧,你们找我做什么?” 江无妄也不打算绕弯子:“景德十五年,北狄一战,粮草一事,背后的真相。” 锦袍男子一愣,缓缓抬头,面具下的目光紧盯着江无妄漆黑的眸子,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我劝你赶快抛下!” 面具下的人此刻语气已经有些急促,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就连眼神中也透露出一阵恐惧。 岑慕宁能感受到,那是来自心底深处的寒意。 “你在害怕些什么?那年官船运输粮草究竟有何隐情?!”岑慕宁质问道,她心底隐约的不安让她此刻也有些急切。 宋老二冷哼一声,不屑地扭过头去。 江无妄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事恐怕牵扯太多,你不说自然有你的考量。” 他叹口气,随即幽深的烛光映照出他眸底的冷冽,语气清冷,似是在逼问般说道: “但你觉得你能躲多久?隐匿徽州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眼下找到你仿佛并不难。” 面具男子垂眸思索片刻,他承认江无妄说得有理,但这背后之事太过复杂。 这三年来他甚至不敢去回想当年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江无妄见他有了些感触,便继续淡然开口道:“恐怕你在京城的暗线已经全部断了吧。” 岑慕宁明白这是何意,他刚才报的姓名是真的,而殿试状元郎江无妄,怕是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他若是在京城有暗线,此刻也应该知晓江无妄的官职。 但他没有惊叹,这说明他若是真的有暗线,此刻已经断了。 面具男子抬头瞥了他一眼,轻笑道:“阁下还真是细心。应当是我不知道的京城大人物吧!” “算不上大人物,只不过想尽职尽责罢了。” “官员?” 江无妄轻嗯一声,他必须有权,才能尝试套话。 “陷入其中可不是个好事。” “所以这事与朝廷高官有关联?”岑慕宁接口道。 宋老二冷笑一声:“不怕死的话两位继续去查,但麻烦两位不要再牵扯到我了。” “你倒是与我想象中的老大不一样。”岑慕宁盯着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他来了兴趣,问:“那姑娘心中的老大是什么样?” 岑慕宁的眸子轻转:“至少应该凶狠恶煞,或者说敢闯有勇,丝毫不惧,像刚才的虎爷一样,不像你一样客套讲究。” 那男子不禁放下正在喝的茶水,哈哈大笑,嗓音沙哑发颤,但似乎是真的高兴。 “头一次有人说我不凶狠的,你个姑娘怎么还有这观念?” “我觉得挺对的啊!此刻遇到这等事,至少不应该畏首畏脑才对。”她的眉间漾着清澈的笑意,似乎是故意这么说。 面具男子只是沉默半晌,随后起身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 “敢问宋兄可有良心?”,江无妄此刻质问道。
第15章 戏说烟雨(五) 正准备离开的面具男子脚下一顿,有些怔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想说什么?” “宋兄,在下想替冤死的谢家亡灵和赤霄军战士想问一句,你可还有良心?!” 宋老二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喉咙间仿佛堵上了一个塞子,让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怔怔地听着面前的少年人义正言辞。 “当年的事情明明另有隐情,但为何陛下一言不发便下令诛杀谢家九族?为何赤霄军忠心耿耿浴血奋战,却落得个叛国罪人,四散分离?倘若只因一句贪生怕死,便让我继续隐瞒忍辱,我的良心安不下。 宋兄可有在午夜梦到过死去的冤魂?他们本可以解甲归田,拥妻抱子,安享一生,最后却因为叛徒,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他们不是死于敌手,而是败于内奸,你让我如何安心?!” 说到最后,江无妄的眼眸已经泛起猩红,嗓音沉重,铿锵有力,眼尾处已经湿润。 岑慕宁是知道江无妄的身份的,他身为赤霄军的一员。 面对主上被敌人污蔑成一国罪人,面对战场上战友的牺牲离开,他一个人必须独自担起这个职责。 他的痛苦,或许与她终归有些不同。 那面具男子似乎也是被震撼道了,混迹于市坊江湖,他知道何为良心,何为仗义,但他也上过官船,知道何为狡黠奸诈。 他亲身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只是略微回想起来便已经是惊心动魄。 末了,他或许是认可了江无妄所说的话,沉默半晌。 他低声叹气道:“不若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倘若你们能实现,那我便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知于你们,倘若你们失败,便离开吧。 一腔热血的确令人感动,但若是没有实力的空吼,我也不会将自己的命搭进去,有些事不像你刚才的赌博,是能靠蒙来取胜的。” 运气只是一时的,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两人垂眸片刻,相视一笑,他们明白,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于是便一起朝宋老二做了个揖,喊道:“多谢。” 宋云沉声道:“徽州城附近的白际山上落伙了一窝强盗,时间正是景德十五年。” 听闻强盗二字,岑慕宁突然想起刚才虎爷口中提到过,她本以为是一个随便的例子,没想到还真的有。 但后面的那句时间便不得不让两人都目光一沉,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岑慕宁追问:“他们与这件事有关?” “这便要看你们的能力了,查到多少便算多少,因为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虽然看不到面具下宋云的神情,但岑慕宁敢肯定他是带着笑意的,甚至可能在赌,赌这一次他们会不会真的成功。 了解完事情后,岑慕宁和江无妄两人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宋老二淡淡地抛下一句:“若是想找我,可以随时来这里找铁柱。” 铁柱?! 岑慕宁暗自一惊,这厮竟然地位挺高的!还真挺会隐藏的。 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浓了,漫长空阔的大街上此刻竟是荒凉一片,萧瑟的寒风吹起,穿透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岑慕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见状,江无妄只是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挥手给她披上,拢好衣襟后朝她浅笑。 但岑慕宁能感受到,悲伤,刚才的一番话绝非一时兴起,也绝非虚情假意,满腔愤懑不知憋了多久,他一个人承受着。 想到此,慕宁回忆起皇祖母曾说过。 有时候一个拥抱,便足以缓解些心中的痛楚,那意味着,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现在两人结盟,可不就是一起分担么? 她默默走近江无妄,他个子很高,需要她仰望着才能看见他眸底的哀色。 下一刻,江无妄也有些发愣,如雪般洁白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腰上环住了一双纤细的胳膊,此刻正紧紧的抱着自己,耳畔响起她清脆的声音。 “别难过,我陪你一起找真相。” 她声音空灵宛如潺潺流水,却又仿佛是这漆黑夜里的一把火,让他在曾无止境的厮杀中脱离,有了倚靠。 江无妄目光柔和起来,喃喃道:“谢谢你……” 星光流转,夜空闪烁,皎洁的月光为他们铺就了一道回去的路。 * 翌日近午时,岑慕宁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纵使坐在马车上,也不忘小憩一会儿,随着马车行走时的晃动一同摇晃,很自然地靠在了一旁江无妄的身上。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抬手搂住她的肩头,把岑慕宁往自己身上放稳,特意吩咐外面的车夫慢些。 今日他们便准备前往徽州官府,摆明来意,没有任何提前通知,也没有刻意地提醒准备,江无妄身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自身官职的使命也不敢有丝毫马虎。 但不知为何,马车还未到地方,那赶车的车夫便笑着对江无妄两人说道:“两位官人想必是大人物,这徽州的知府也亲自出来迎接您呢!” 对于车夫来说,有贵人来坐自己的车自然是好事,但闻此的江无妄则是微微皱眉,眼神幽深似深潭。 看来宋老二和官府也有勾结,当真是低估了他们。 想想也是,一个人若想真的在某处只手遮天,纵然自身实力过硬,也需要官府的默认。 “这就是所谓的黑白通吃吧。” 少女略带倦意的嗓音响起,江无妄偏头一瞧,便见岑慕宁已经坐起身子,简单活动了一下身手,此刻神色已经舒缓。 江无妄有些诧异道:“何时醒的?是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刚醒而已。我睡够了,你要不要也休息片刻?我把肩膀借给你。” 岑慕宁朝他笑了笑,眉眼明媚如春光,很大方地拍了拍自己有些单薄的肩膀。 江无妄觉得,自己要是睡沉了,这丫头的肩膀怕是别想要了。 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跟她待在一起,是他少有的不需要琢磨任何心机计谋的时候。 “已经快到了,来不及休息了。”但他没说的是。 他很希望能借她的肩膀,让他漂泊许久的灵魂有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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