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芙姝不要。 这种任谁都可以给予再收回的,虚幻若泡影的幸福,她不要。 她要的是能紧 紧握在自己手里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要实实在在的权势与力量,实实在在的名利与钱财,她要人们永远记住她的名字,为她树丰碑,撰传记。 她的姐妹为了抢夺父皇虚无的宠爱要同她斗,她的其他表亲为了瓜分父皇赏赐给她的土地,也要同她斗。但是她要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宠爱,更不是别人赏赐下来的什么恩典,她的野心比其他人的要大一些。 她想要坐上那个的位置,父皇坐的位置。 洞窟外,风吹草动,发出泠泠飒飒之音,虎狼总是在黑夜才显露原形。 她微微蹙眉,睁开一双清明的眼,嘴唇轻抿,望着洞外萧瑟的光景,轻声道:“我好饿,方才忘记吃饭了。” 如何藏匿自己的野心并且令自己显得十分无辜,芙姝深谙此道。 她呆到几乎天亮才回去。 这回,仙鹤却只把她放在净空山门口便不愿再进去,走之前还给她抛出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那和尚又不对她动情,怎么会吃醋? 芙姝毫无心理负担地穿过大雄宝殿,一个人走回了扶玉崖。 途中遇见的那些僧人看她的眼神十分有深意,这让芙姝不禁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妙寂。 她边走边想,连前几天她说自己不爱吃青菜的一番挑食言论都给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自己有哪里得罪过那和尚。 “莫非是我昨天表现太差?可是那些人那么怕我,不应该……啊!” 想着想着,她猝不及防撞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上。 是妙寂的背。 芙姝抱怨道:“哎,你杵在我屋门口做什么?” “跪下。” 少女眼睫轻颤,吃痛地摸摸鼻子,后退了半步,目光紧紧攫住他的背影:“敢问尊者,芙姝做错何事了?” “明知故问,跪下!”刚正的语气里蕴着一丝薄怒。 “我不知道,我不跪。” 听罢,妙寂无言地转过身,眉头紧蹙,眼冷得似灰,面色沉得能滴水,那眼神就像是触到什么不洁的东西似的。 芙姝这才发现,这人光是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便能让她脊背阵阵发寒,兜头释放出的冷意让她心惊。 “我不知道,我不跪。”芙姝见他不开口,又重复一遍。 见她还在嘴硬,佛者压低眉目,几乎释放出了全部的威压,芙姝感受到了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压力,才上完药的膝盖颤栗着想要弯折,芙姝咬牙艰难地挺直脊背。 脆弱的膝盖承受不住她的逞强,不过片刻,芙姝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撕裂了,疼得她想哭叫。 但是她还是不跪,艰难万分地耿直脖颈:“我做错了何事,要你这样迎接我?” “你动了杀念。”佛者冷道。 “我没有。”她眼眶微红,眼里盛着盈盈的泪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妙寂。 她的眼神那样澄澈,似乎真的没有。 妙寂沉默地伸出手往她眉心一点,在指尖接触到额头的瞬间,芙姝的口便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在说:“他那样辱我,我就该杀了他!” 那语气真是咬牙切齿,就连芙姝自己都被惊到,好半日都没再说一句话。 佛者素日温雅的眸子此刻尖利得像把凌迟者的刀,将她的心思层层剥开,露出恶毒又刻薄的真面目。 极长的一段沉默过后,佛者的语气也冷得像冰:“怎么不说话,不是说没有?” 芙姝紧紧抿着唇,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 “我没错。”她忍着威压带给肺部的沉重压力,执着开口道,“是那个男修先给我用的暗器,他还没给我认错,凭什么要我先跪?” 妙寂静静望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了许多情绪。 不解、愤怒、无奈、痛惜、甚至是失望…… 芙姝勉强扯出一抹笑:“怎么,终于后悔娶我了?” 二人间的气氛逐渐凝固,佛者抿直唇线,静静伫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芙姝全部的视线。 呼吸可闻,妙寂可以清楚地望见她眼底那抹深深的嘲讽,以及对他的厌恶。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这才是芙姝在面对自己时最真实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是偏心,那刘温是你太华山的弟子,而我只是你的一段孽缘!” “我是你的妻子,妻子就是要事事忍让,妻子就是要宽容大度,妻子就是要以德报怨——” “可你也报复回去了,不是么?”他强硬地开口,生生抢了她接下来的话。 她将他推倒,沼泽自然令其深陷,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那莫须有的恶念。 芙姝冷冷地直视他,言辞间愈发激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我当时没有绞断膝盖骨的筋,我的腿这辈子就废了,你知道吗?!” “对了,你当时一直在看着吧,可是你帮我了吗?没有,你只是在旁观而已,你纵容他的恶意,却无法宽恕我的报复!”说到最后,因为心中过于委屈,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那满身杀孽,恶业缠身便是好事吗?” 芙姝可悲地瞧着他,她自小生活在偌大的深宫,若别人害她时她稍微有那么丝毫的仁慈,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害她。 心若不狠,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次是想废她的腿,那下次呢?会不会就是要她的命?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将刘温杀死,永绝后患。 想罢,芙姝回避了他的问答,继续同他辩道:“是他想害我在先的,若是他安安分分,我又何至于赶尽杀绝?” 良久沉默过后,他叹道:“如今刘温已被逐出大弟子之列,此事作罢,种其因者,他日必还报己身,他已受到果报,希望你下次行事前想清楚。” 芙姝对佛者提醒的话付之一笑。 他看她一眼,敛眸收了威压,淡淡地转过身走出了扶玉崖。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佛心 轻云蔽月,簇簇桂花在窗边投落淡淡疏影。 芙姝坐在床榻的角落,旁边放着她的药箱与几本医书,她正忙着找药方自己配药,腿上伤口反反复复地裂开,光用金疮药已经治不好了。 一想到这里,芙姝就特别委屈。 不就是想杀个人,至于把威压全放出来吗! 外头传来窸鄃的脚步声,芙姝即刻用被子盖住药箱跟医书,警惕地攥住枕头下的匕首:“是谁!?” 妙寂拎着食盒,伫立在窗前平静道:“是贫僧。” 言语间,他已经推门进来,将尚且温热的饭菜搁置于桌面上。 芙姝双手抱着膝盖紧紧缩在角落,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只向他露出一双哀怨的眼。 “用饭。”他淡远的目光朝她望来,芙姝没动,只是神色仄仄地瞧着他。 那双素日灵动盈润的眸微微红肿,方才定是哭过。 妙寂眸光微顿,复垂落眼睫,无言地将饭菜摆到矮案上,再替她端到了榻边。 鼻尖萦绕着阵阵菜香,芙姝此时已经饿得两眼发黑,肚子都开始抽抽,她本想去膳堂随便吃点,但是她已经走不动了。 抬眸见到那几碟绿油油的素菜旁还装着一小碗烤肉,芙姝眼睛一亮,连忙直起身子去看,却无意中抽到小腿肚,她疼得身形一晃,却又被妙寂眼疾手快地托住。 被子被她掀开时,露出好几本零散的医书跟药瓶。 他皱皱眉,刚要开口,芙姝便不满地撇撇嘴,率先启唇道:“全都是拜你所赐。” 芙姝挣开他的手,再不理他,自己去够那筷子夹了一块肉。 方吃一口,芙姝便停住了。 过于纯粹天然的肉味让芙姝觉得自己不是在吃肉,而是置身于茫茫草原,生啃着一头牛。 她眨眨眼,又不情不愿地夹几片青菜放入口中,只见那几片青菜在烤肉的衬托下都显得意外可口。 她不禁觉得这是妙寂为了改善她挑食的毛病而想出来的馊主意。 她不想顺着他的意,面无表情地地将肉渣子全吐了出来:“不好吃。” 芙姝无礼的举动被佛者全看在眼里,片刻后,他平静开口道:“仙螺上已经公布了名单,你与荀卿皆在列,明日我让弥空替你置办行囊,雷泽气候变化不定,须得多备些衣物。” 芙姝挑挑眉,苍白的面上逐渐浮现出喜意:“这么快?” 妙寂点点头,随即观察着芙姝的神色。 果然比方才要缓和许多,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算准了能跟那剑修同去。 心中蓦然横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妙寂觉得心口处有些堵闷:“下山后,每日功课亦不可懈怠,最迟寅时起身……” 他足足念叨了半刻钟,芙姝有些恍然,她头一次觉得这和尚话能这么多。 “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稚童,何时该做何事,我自己有分寸。” 他看她一眼,继续开口:“且记莫要与同门相争。” 人若不知修善,便会恶逆无道,若再受到天道殃罚,更是会相互报复,无有止已。 殃恶未尽,人便会辗转在所造恶业的网里再难 相离,直至堕落十八地狱,最后自食苦果,难得解脱。 芙姝天资聪颖,他不愿看她为了莫须有的嗔念而堕落。 “若有解决不了之事,你可通过仙螺传信与我。” 芙姝揶揄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然后呢?你就会为我主持公道?” “若我执意下地狱,你会渡我么?” 妙寂微微阖眸,攥着衣袍的手收紧了又松开,衣物摩挲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听见他说:“自然。” 芙姝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屋内寂静无声,只余灯火明灭。 简单用过饭后,芙姝静静等着他走,哪知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金臂钏,把芙姝眼睛都看直了。 “缠臂金?”她脱口而出道。 佛者点头:“此乃净空山圣物,可抵御邪祟,感知生死,危急时刻你亦可唤我法名。” “法名?你不叫妙寂?”芙姝凑近他身侧,伸手拿过那只臂钏细细端详。 妙寂轻叹一声:“妙寂是贫僧的法号,昙銮是贫僧的法名。” 芙姝了然地哦了声,随即微微仰头,笑眯眯地瞧着他:“昙銮 ?昙銮昙銮昙銮!” 法号是尊称,人人可喊,法名却只有祖师一人喊过,其亲近程度不亚于云雨时唤人乳名。 他喉咙有些发干:“莫喊了。” “为何?” “你有尊称,我也有尊称,大家唤你妙寂,我也唤你妙寂,可我封号为昭仪,百姓们还唤我昭仪帝姬,可你有何时唤过我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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