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颔首,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垫在地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芙姝跟阿禾放上去。 阿禾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像只幼兽一般蜷缩在她怀里,而芙姝即便是无意识,也仍然紧紧环抱着这个脆弱的小姑娘。 白术眼底渐渐凝重起来,她伸手替芙姝拂去黏在脸上的发丝,声音不由得发颤:“伤成这样,这是受过多大的磋磨?” 她叹了口气,师妹聪明又机灵,理应不会让自己受如此重的伤,定是为了保护这小姑娘,连命都搭出大半条。 “你们守着外头,我会尽最大努力救师妹。”说罢,她话音一转,又颇为遗憾道:“不过,最好也要做好叫其他队伍来外援的准备。” 说到这里,芙姝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表达她不愿意。 三日后,天光大亮,芙姝挣扎地睁开眼。 她感知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干干爽爽,这令她的心情愉快不少。 一旁的师姐正嗔目凝着她,见她一醒,便伸手捏她的脸。 芙姝吃痛地轻喊,眼里带着浓重的不解。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怎么老是乱来,为了别人命都不要?!先前在太华山也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不留余力地保护别人,自己却落得一身伤!” 还未等芙姝开口说话,白术便将她紧紧抱住。 芙姝眨眨眼,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不多时,肩头传来一阵湿意。 “师妹,算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芙姝用头蹭了蹭白术的肩膀,师姐身上暖暖的,带着一股馨软的皂香。她扯出一抹笑,用手绞着白术的头发把玩,缓声道:“师姐,我不是好人,我可坏了。” 她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她杀过好多人,做过很多很多坏事。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几个弟子同阿禾玩闹的声音,芙姝又不禁好奇道:“我昏了多久,如今是几更天?” “也不久,就三天三夜吧。”说罢,白术眼色复杂地望了眼门外守护的身影,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荀兄也守了你三天三夜呢!” 芙姝惊讶地张张嘴,说着就要起身,可腿上一软,又瞬间跌坐下来。 白术瞧着她蔫了吧唧的脸,心里有点好笑:“你别动,我去喊他进来看你,这会儿弥空应该做好饭了,我也给你端进来。” 芙姝点点头,身边的仙螺又掉出来。她赶紧放出一抹神识去看这几日山门的信息。 她初至太华山,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交换过仙螺的通讯方式,传讯人只有这几个同门还有妙寂。 只见最顶上那一行的妙字旁边,仍旧只有保重两个大字,这几日都没有新的消息。 芙姝愤愤地抽出自己的神识,心中无比谴责这个没良心的,人都快死了也不来问一句。 等她从这破庙里出去,定叫他好看! 吱呀—— 门被人从内里推开,荀卿眉眼一喜,立刻要走进去找芙姝。 可白术却直直用手臂拦住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得他心里发怵。 荀卿转过身来对着她。 白术似乎还在犹豫怎么表达,好半日也未开口。她看看屋里的小师妹,又看看他, 眼里意味尽显。 这几天她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人,她虽不知芙姝与荀卿曾经有何过往,发生过何事,也不想去深究,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芙姝与他的距离,实在过于近了。 所以,她只能提醒他道:“荀兄,注意分寸。” 荀卿脸色一白。 “对她,对你都好。” 撂下这句话后,白术便拂拂衣袖,向不远处支着灶台的弥空走去。独留下一句如白云般飘忽不定的话,猛地撞进他的心。 荀卿咀嚼着这句话,面色如同遭受重创般惨白,嘴角抽搐着想扯出个笑,却好半天也扯不出来。 他的心意,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芙姝等得无聊,正准备拿着一卷佛经搁在案上抄。 门哐当一下被推开,抬头望去,沾了一身冷意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 “你来了?” 荀卿僵硬地颔首,他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因为要替白术守夜,他无法静下心来打坐,硬生生坐在外头熬了三天。 芙姝见他僵着,又道:“怎么不过来?” “外头冷,怕过给你。” 芙姝上下打量他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回身前的书案:“你何时这样替人着想了?” “既然师兄这样替人着想,我这儿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师兄?”芙姝非常诚恳地打着坏主意。 荀卿站在门口的一片漆黑中,眉目虚掩在其中,大半张脸的轮廓都瞧不真切,可那双眸子湿漉漉地望着她,似乎有些无措,又有些欣喜。 他问:“何事?” 芙姝扬了扬手上只写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几个字的空白经卷:“这卷佛经字太多,我写不完怎么办?” 真是顾名思义的‘请教’。 少年垂目,寻了一块墙角径自坐下:“尊者一看就看出来了,我才不帮你抄。” 只要不去瞧她那双摄人心魂的眼,他的道心便会坚定不移。 坚定不移。 “不会的,师兄!”芙姝眼里顿时闪烁着泪光。 “他只是说下山后每日抄一遍,可也没指定让我抄,我仙螺里还有这段话的证据,你不信我放给你听!” 少年喉咙滚了两滚,难堪地出声:“别——” 他心下无比羞愤,真的不想在此时听见尊者的声音,就让他留一块遮羞布吧! 可说时迟那时快,芙姝早已握着仙螺循环播放着那句证据。 佛者威严刚正的嗓音萦绕在耳畔,狠狠地撕开他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肮脏的道心。 少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那双因为熬夜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芙姝手上的仙螺,似乎她攥着的不是仙螺,而是他自己的心,攥得他喘不过气。 真过分! 怎么所有人对他都这么过分?! 他垂下头,咬紧了牙关,乌发遮掩下的眼眶红得愈发明显。 “我帮你抄,别放了!” 他从地上站起,大步走向芙姝,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不多时,白术从门外进来,给芙姝递了碗素面。 吃过素面,她同她讲了大致的行程。 他们行程被这一事拖慢许多,接下来要连夜赶路,几个弟子打算今晚联合将这座邪门儿的庙烧了,不能留下丁点祸患。 芙姝沉吟几许,站了起来:“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阿禾在哪里?” “在外头,她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在喊你,可你在休息,我让弥空小师父在外头疏导她呢。” 芙姝推门出去。 而见到了芙姝的弥空却慢慢蹙紧了眉头。 芙姝莫名其妙:“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什么邪祟。” 弥空的眼瞳里泛着一圈金光,光秃的头顶在夜空中佛光凛然:“不,不是!是你身上还余有波旬打下的魔气印记,它盯上你了!” 芙姝想到那数缕黑气,心有余悸,面上却不显:“别说得这样吓人,我同盈娣战斗时确实遇见了几缕黑气,你说那是甚的魔王?” 弥空紧紧皱起眉关:“就是魔王波旬,它应该亦是从云梦泽跑出来的,如今没了毕舍至的供奉,分身又被荀兄打散了,虽然不足为惧,但也不得不防。” 他本想马上开始替她洗涤印记,可她如今身体堪堪恢复,内力有损,外表虽看不出异常,内里的筋脉却脆弱无比,根本承受不住洗涤印记对筋脉的强力冲荡。 只能慢慢来了。 弥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尊教过你的身法可还记得?” 芙姝自信地哼笑出声:“开玩笑,我是那种记不住事的人么?” “那便好。”弥空满意地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是金刚身法,可那口诀第一句是……什么来着?”芙姝挠挠头。 弥空默默替尊者呕出一口血。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冷遇 她从弥空身边轻轻拉起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捏了捏她的脸:“阿禾,我们去送你姐姐。” 芙姝带着她没走几步,又回头拉上弥空:“差些忘记你是个和尚,来替我给阿盈超个度。” 弥空抽抽嘴角,只觉得她像在使唤一头骡子。 芙姝环视周遭,找到方才困住自己的那间厢房,毫不犹豫地踏进去。 “阿禾的头……阿禾的头在哪儿呢?”她打开火折子,在一堆尸骨中翻来翻去。 这对弥空来说,显然极富冲击力。 一个姑娘家带着另一个小姑娘站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面无惧色。他从没见过像芙姝这样身份尊贵却又如草根一般顽强矛盾的女子。 翻寻中,芙姝踩到一段染血的乌发。 她顺着那段乌发,果断地从骷髅头中捧出一颗染满尸血的头抱在怀中。 找到了! “就是有些脏。”她掏出手绢,仔细地替盈娣擦拭着血迹,时不时抬头观望周遭的响动。 忽然,她望见某块溅血的墙根处静静开出了一簇簇微小幽绿的苔花。 这世间之女性多犹如这苔花,细小顽强,在如此污糟不宜生命成长的环境下,却仍旧会用自己的方式生根发芽开花,淡淡月华照耀下,散发出盈盈绿意。 虽然弱小易折,但难道小便不算是花么?总有一日,它会慢慢地生长,爬满整面墙,乃至整个屋子。 有谁会说它没有力量呢?没有力量,又如何能在这污糟的环境下生根? “阿禾,你要记得你的姐姐,她用生命为你开辟了一条新路,你记得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好好活着。” 阿禾用手触碰盈娣干硬发黄的皮肤,用自己的头与她的头相抵,小手紧紧攥着裙角,眼眶红红,颤着声道:“阿禾会活下去。” 芙姝自叹一声,蓦然想起她的爷爷,胃里一阵翻涌,有些人光是活在这世上就比死人更恶心。 她摸摸兜里的平安符,眼神发亮地看向门口呆站着的弥空:“弥空小师父,劳烦替我开个光。” 那平安符的布料是盈娣用无数块碎布拼接成的,很干净,没有丝毫血污,她几乎能想象到盈娣每晚都坐在这寺庙的角落里,替自己的妹妹绣平安符的模样。 明明已是个死人,明明都不知道何时会再相见,明明自己被逼成厉鬼,却仍为自家妹妹的平安着想。 想着她,念着她,要她健康,要她平安,要活下去…… 芙姝带着阿禾来到了后山,果然有个山坡上孤零地插着块木板,不知是从哪扇木门上撬下来的。 上面没有名字,盈娣不会写字。 芙姝跟阿禾合力刨了个土坑,将头颅埋了进去。 “仙人姐姐,阿禾还能见到阿禾的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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