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认准了芙姝会手下留情,便刻意拿那些法器做挡,可面前这个真正的芙姝却不如他所想,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提着血剑准备除个干净。 沈眭无处可逃了,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法器被她悉数破坏,他更是被逼得蜷缩在角落,涕泪横流,破口大骂:“啊啊啊,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芙姝看着他发疯的模样,身心都陷入了一个极其悲哀的情绪中,却因为中了曼陀花毒,喉中忍不住地发笑,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杀戮欲望,眼角微微抽动,嘴角弯出一个堪称癫狂的古怪笑意。 很快,她来到沈眭面前,手起刀落。 与此同时,她的背后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来。 “姐姐。” 她背上的女孩儿的意志似乎恢复了一些,稚嫩的面颊贴着她的脊背,这样鲜活的生命力令得芙姝瞬间呆愣住了,她回过神来,发现手中捧着一个冰冷的心脏。 心中的杀意慢慢退散,芙姝沙哑地开口道:“怎么了?你还好吗?” 见女孩儿不说话,芙姝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将背上的背囊解下,把她抱在怀中,那女孩儿用依恋的眼神望着她,口中喃喃道:“好冷,夭夭想穿衣裳。” 她将自己的头靠在芙姝的掌心,可是芙姝手上还沾了曼陀花的毒,女孩儿的嘴唇在碰到她的掌心时瞬间变得青紫,嘴角汩汩流出青黑的毒血,眼瞳更加涣散。 芙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漫上无助的惊慌,她想给女孩儿渡内力,可是她的身体也不断地被反噬之力影响,再渡内力就真的要把她害死了。芙姝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束手无策,只能哆哆嗦嗦地隔着衣物抱紧她,哭道:“不,不,你坚持住,我们走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脱下来给小姑娘穿,却仍然无法阻止生命力的流逝,只一会儿,小姑娘面色就变得发灰发黄,靠在芙姝的怀中安然地闭上眼,没有了呼吸。 芙姝默默流下眼泪,她环顾四周,发现竟然还有那么多孩子,就这样死在这种环境里,他们都那么冷,都没有衣服穿。芙姝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女孩儿对她说的那句话,她深深呼吸几许,站起身,将所有的孩童都装入一个稍微大些的容器里。 这些都是她大凰国的孩子,她要带回去埋了,让他们魂归故里,可是收着收着,芙姝发现实在是太多了,她无法一个个带走,只能带走一部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反噬的威力也越发地大,芙姝感觉自己浑身的筋脉在寸寸爆裂,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她不能继续留在此处了。 芙姝起身想走,才往前踏出一步,胸腔便翻涌着吐出一口浓黑的毒血。 在走出雪林的过程中,她想保持清醒,便用指甲嵌入手臂,每当自己坚持不住时便狠狠划开,同时再赤着脚,重重地踩在荨麻地上以寻得片刻清醒。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血偿 当妙寂寻到芙姝时,她正抱着什么东西,蜷缩在一棵树旁,似乎在休息。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不能称之为衣裳,只能算得上是几块破布条,十分勉强地裹住身体几个要害部位,浑身被冷意冻得发青发紫。 雪林的冷不同于人间的冷,终年不见阳光,吸收集结了东海深渊数千年的寒气与死罪之人的怨气。 他往前踏入一步,某种细密的,渗透骨髓的疼痛便从脚底漫上四肢,妙寂微微晃神,随即俯下身,去探她的鼻息。少女落满了霜雪的睫羽微颤,在他靠近的那瞬间,左手便本能地扣上他颈部,指甲狠狠地扎入那处皮肉,又给他带来更加鲜明的刺痛。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沉默着,谁也没动,直至芙姝的手掌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润湿,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前方。 可是她并没有看向妙寂,而是渐渐聚焦在他身后那人身上。随即开口,嗓音干涩无比:“帮我……” 弥空微愣,在妙寂的示意下走上前来。 “帮我把这个带回去,埋、埋掉。” 她动动怀中用僧衣包裹之物,弥空即刻小心翼翼地取过,里面装着一些残肢断臂,还有几个人头。 他顿时鼻子有些发酸:“这些都是小孩子啊!” 芙姝笑笑,声音很轻,很平静:“这里太冷了,不适合他们葬身,还是要送回凰都再埋掉的好,我想回去给他们做件衣裳,可是他们都没撑到我走出来就都死掉了。” 她顿了顿,然后道:“还有很多,可是我没有储物的东西,装也装不下。” 说罢,芙姝收起扣在妙寂颈部的手,却又即刻被他紧紧攥住,她淡淡的眼神缓缓落在他的面上,令人心头无故 发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一呼一吸之间悄悄溜走。 寒意从脚底爬上脊背,蔓延入心,令得妙寂无法呼吸。他默默脱下身上的衣物,将极度虚弱的她包裹起来。 可即便将她再揽入怀中,却仍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怅然,心头空得令人发慌。 “芙姝,你……” “你不要喊我的名字。”她垂落眼眸,声音淡淡。 她没有责怪他,亦没有同他多说一句话,淡漠的语气令得妙寂的身子愈发僵硬。 许久,他僵硬地咽了口唾沫,冰冷的嘴唇僵硬地贴在她的耳边,开口道:“对不起。” 他对她好,她真的也会对他好吗?妙寂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可是芙姝却不再出声,因为她没有听到这一句迟来的道歉,方才那一番交谈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直接昏了过去。 此时此刻,妙寂发现她的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散。 在今日之前,妙寂从未觉得她是如此虚弱,她先前从来都不肯对他低头的,她分明那样顽强,可如今却脆弱得像瓷器一样,一触就要碎,呼吸亦如游丝般,仿佛他再迟来半刻,她就要撇下所有人去了。 他呼吸有些乱,将芙姝拥在肩头让她紧贴着自己熨烫的躯体。 沉默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眶酸胀不堪,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那处流下,他伸手抚上面颊,指尖瞬间染上一片晶莹。 这是什么?是泪吗? 他何时会流这种愚蠢的东西了? 一旁的弥空同样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许久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话,他托了托手上沉重的瓦罐,开口询问道:“世尊,我,我想回去?” 妙寂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速去速回,然后便消失在原地。 妙寂将她带回佛塔,他发现她身上几乎每一块皮肉都有荨麻留下的刺,再加上曼陀花的毒,每每帮她清除这些倒刺,芙姝都会疼醒,然后崩溃地大哭,而曼陀花产生的幻觉亦会影响人之心智,这使得她真正清醒的时刻很少。 大部分醒着的时候,她都只是抓着他的手,疯疯癫癫道:“我弄丢了你的菩提,妙寂,我没办法把他们都带走,我好难过,我好难过!” 有时她又会瘫坐在榻上,木然流着眼泪:“那个人说作恶的人太多,我根本杀不完,还有那么多,我该怎么办啊,妙寂?” 还有些时候,她便会狠狠地用手掐他的臂膀,眼里透着浓重哀怨,字字如泣血:“都是因为你,我恨你!” 妙寂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没了先前那股气,在替她清完倒刺之后,他又给她渡了几回内力,却又令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妙寂便缩在角落里,等她醒。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坐在角落盯着她盯了多久,只知道屋内的冷寂结着幽怨,沉甸甸地落在他头上,肩上,最终全数压在心上,缭缭绕绕,难以将息。 有时,这样的沉默又似烈火热油般滚烫,要把一颗心完完全全烧成灰烬才罢休。 他开始寻找一些原因,或许是屋内太过阴暗,他便去凿出两扇窗,让天光得以照进来。 一缕缕金灿灿的天光洒落于她苍白的面上,为她阖目敛眉的面容赋予了丝丝悲悯的神性,仔细去看,还能瞧见面颊上细腻的绒毛,不知觉中,他的眼底也被这缕光映得暖亮。 下一刻,他又将目光移落于她的颈部,那里的伤疤已经差不多结痂了,摸上去有些狰狞。妙寂忽然觉得她身上这衣物过于粗糙,想给她换身衣服,视线却在滑过她腿根时猛的滞住。 那里他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许是上次淫毒未解时她过于难受,又不想自我解决,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那处皮肉极薄,有无数道长而深的红褐色的伤疤,怎么都长不好,重新长出来的肉再加上皮下青紫的脉络纵横交错,十分可怖,每每触及,心里都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他做了件错事。 妙寂帮她换好衣物,又拿出先前曾向他献媚的青年衣兜里翻出来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那膏体微微青黑,清苦中透着丝丝凉意。 他想起最后见到的那个兔子般的青年,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匍匐在他脚边,把自己获得的这个所谓的什么‘证据’,献宝一样呈递给他,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奖赏。 口中滔滔不绝地诉说芙姝的浪荡,说她如何与人私会,又是如何与人双手交叠在一起,分外亲密。 妙寂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起来,就这样见过几面的男子,三言两语便能骗得她的心意,而她却什么都不给他,或许是因为他既无法给她想要的爱,亦无法成为她想要的人,她恨上他了。 做完这一切,妙寂和衣躺在她身侧,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面上,希望寻求一些奖励。 诚然,她这副模样很乖,但妙寂还是希望她能睁开眼好些。 可同时妙寂亦十分清楚,他已经做了太多错事,或许他早在不知何时,怀揣着无端的恶意,一遍又一遍将眼前的少女刺得遍体鳞伤。 即便他再不想承认,内心都在不断地提醒他,眼前之人无论睁不睁开眼,眼中都已经没有他了。 阎浮提季节变换虽然缓慢,变幻时却极其凶猛,好不容易等到她气色好些,整座阎浮提岛又要入冬了。 他寻人在屋内安置了几处炭盆,然后便出门处理公务。他发现所有僧众的身上都携着一串佛珠,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某件事。 妙寂回到屋内看了会芙姝,给她添了床被子,然后惊恐地发现她面色又白了一圈,随即掀开衣物一看,才发现芙姝的腿根处大片癫痕滋生,用指尖轻轻地轻按下去,她整个人便痛得轻颤。 “对不起。”妙寂闪电般收回手,紧接着将她揽入怀中,不算熟练地开口安抚,他思考了半日,然后低声问道,“是不是给你寻来那串东西,你就会醒了?” 无人应答。 “我知道了。”他握着她愈发消瘦的手腕,嘴唇贴着腕骨摩挲,眼神慢慢归于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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