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挑眉:“可知道是谁这么财大气粗?” 许荥不以为意:“这到不清楚,那人神秘的很, 只说为了博人一笑,才肆意采购。嗨呀,准是谁家的公子哥,哄美人开心闹出来的事罢了。” 他临走时叹道:“但不知是为了博哪位美人的欢心哟。” 他走后,林沉玉面色一沉,单手了外袍挂在梳妆台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 除夕夜,听见楼底下熙熙攘攘的,有小孩们吵闹并爆竹的声音。客栈老板娘也并不驱赶,反而拿了糖出来,温声细语的请孩子们吃。到了深夜,才安静些。 这热闹,照例是和林沉玉师徒二人无关的。 今天依旧是顾盼生睡床上,林沉玉打地铺,顾盼生抗议了,却被林沉玉无情驳回。 她笑嘻嘻的盘腿坐在铺了被褥的凉席上,手搁在床边:“我们掰手腕,谁赢了谁睡床底下。” “我怎么掰的过您呀。” 顾盼生输的彻底,手都发酸。他看着林沉玉得意洋洋的模样,有些气恼。他的手劲也不小,可在林沉玉这个练家子面前,总是不够看的。 “掰不过就闭嘴,老老实实听师父的话。” 林沉玉舒舒服服的躺下,眯了一会,总感觉有什么视线凝在自己身上,她又睁开眼,看见睡在床上的顾盼生,脑袋瓜探出床边来,黝黑瞳孔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 她觉得这小徒弟可好玩,干脆挪了枕头靠近床边,侧着身子,单手支颐看了回去。 顾盼生如梦初醒,害羞似的把脑袋缩了回去,又不看她了。 林沉玉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盼生把头埋在被子里,他有些郁闷。 好好的,看她做什么呢?这屋子里暖香薰的人有些迷离,他真是有些脑子混沌了! 她纵使再清隽貌美,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刚刚只是支着下巴,思考些事情,并没有想看什么,可想着想看,眼神不由自主的向下瞥去,不知不觉就已经黏在她身上,动不得了。 他真是有些痴了! 顾盼生心里有些恨和恼,翻了身不再看她。 * “睡不着,为师给你讲鬼话要不要?好听的鬼故事哦。” 林沉玉露出和善的微笑。 “不要。” “你要,没有听过鬼故事的孩子,童趣是缺失的。” “我给你讲个很有趣的鬼话,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说什么?” 顾盼生侧着耳朵趴在床边,装成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林沉玉重复了三四遍,跟说顺口溜一样。 顾盼生打个哈欠,开始捧哏:“然后呢?” 这鬼打墙一样的故事,他听的多了去了。 他心里嗤笑,嘴上却表现出好奇的模样了,就这样一直听着小和尚和老和尚的循环,他的心也绕进去了,晕晕乎乎了起来,睡了过去。 * 他侧着身子朝着林沉玉这边,把手搁在床边,微微垂下。 他手生的美,指节修长白嫩如初生玉竹,自然垂下时指节微弯,看不见什么皱纹,那指尖下边的弧度如弦月美好,指尖微红,更增一点韵味。 好似佛手低垂,遍撒甘霖。 林沉玉看着那手,心有些痒痒。她喜欢好看的手。就躺下地上,轻轻的碰了碰顾盼生的手。 她的手虽也修长好看,到底饱经风霜,手指起了茧,刺到了顾盼生,他的手微微一颤。整个人好似有些苏醒了过来。 林沉玉自觉做了坏事,有些心虚,打算收手回去。 下一瞬,她的指尖就被人倒贴过来,紧紧勾住了。 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手勾着手,莫名的生出些温馨来。 顾盼生仿佛攥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肯撒手,他已然睡的深沉,林沉玉总算体会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费了点劲,才挣脱了顾盼生的手,再也不敢靠近了。 这孩子睡觉也奇怪的很,她想着,也入睡了。 没人看见,顾盼生熟睡的眉眼变了。他眉梢压低,嘴角也垂了下去,这侧脸被微暗灯火一映,看着有些凄凉。 就好像梦里的他,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 第二日正月初一,倒是风和日丽了起来,大清早便听见楼下喧嚣,似是有人来串门拜年。 林沉玉难得睡了个好觉,日上三竿才起来,顾盼生已然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并羹汤,等着她起来。林沉玉打个哈欠,洗漱用饭,才精神过来。 今日难得有空,她决定带顾盼生去溜达。 藩人巷,顾名思义便是藩人聚集在一处形成的巷落,前巷多是他们聚群开设的店铺,以香料店居多,后巷多为他们的居所,巷子尽头是蕃长居所,鲤城藩人众多,管理也严格些,大事小事都经过藩长的手,即使是正月初一,门都是大敞开着,以备万一。 林沉玉颇为无聊,顾盼生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起来,他认真辨认着香料,和金发碧眼的老板开口买了好些。 “买那些东西做什么?” “给师父烧饭用,我们要做十几日的船,我买些蔬果搬到船上,每日烧给师父吃。” 顾盼生是打定主意要讨好她的,事事都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让林沉玉更偏爱他,林沉玉只道他尊师重道,颇为欣慰。 终于有一点做师父的痛快感了! 两个人拐了个弯,顾盼生瞧见前面的菜市,稀拉拉有几个老人还在卖菜,他眼睛一亮:“师父,我去买点菜来,您去茶楼等我,歇一歇。” 不知为什么,他看见菜市就下意识觉得,师父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裳,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也不去细想。 林沉玉点点头,她也有些口干,接过来顾盼生买的一大包香料,拐进了茶馆。 * 大年初一开的茶馆,着实少见,店里只有个懒懒的店小二,和说书先生在攀谈。看见客人来,慢吞吞的爬起来给她沏了碗不温不热的茶。 大约是店家回去过年,留下来看店的小二,颇有些不情不愿。见状,林沉玉也不多事,本来打算要盘点心,也就不要了。 大年初一何必麻烦人家呢?本来人家就不乐意坐这个堂。 她就在窗边捡了根条凳坐下,好叫顾盼生回来能一眼看见她。 那说书先生站在说书专用的堂桌前,醒木和折扇整整齐齐摆在一边,左右两张方桌摆着瓷碗并茶水。今天茶楼没什么客,他也显得从容许多,正和店小二侃侃而谈。 “几个月前我刚得了本传奇,据说最近在西北那边颇为风靡,名唤《珠沉玉碎》,那故事写的荡气回肠,曲折离奇,颇为精妙啊,我打算开了年换了残唐,就说那本传奇便好了。” 旁那店小二嘀咕:“珠沉玉碎,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儿啊。” “名字虽然不吉利,故事倒是好故事,且听那题头诗啊!就颇有意思呢,我啊,今天就破例先说一段,于客人解乏。先听一段定场诗!” 说书先生清清嗓子,对着林沉玉一笑,朗声道: “君不见南海之北姑射巅,沧海顷刻变桑田。 有一侠客袍冠紫,剑气如虹落云间。 玉带银鞍衣赛雪,闻名四座莫不羡。 可叹风尘里,播穅眯目难向前。 君不知枭獍多做嘤咛语,东郭三遇中山狼。 一为紫荆木,断枝泣血向强梁。 二为断尾蛇,反噬其师恩情忘。 三为掌中蛟,会雨逢云成龙日,天地为齏霜。” 林沉玉喝茶的手一顿,茶盏里茶汤淡黄,三四茶叶随她动作飘摇其中,有些不安。她单手按住了腰间剑,一饮而尽杯中茶,定了心神。 * “单说那蓬莱仙山外,不在九州中。有一位侠客,姓沉名玉,表字不清。说起来这位人物,他的祖上便是立过大功勋,官封二品侯,到她这里恰是第八代!虽则身世显赫,她却不是什么鹰犬随行的纨绔子弟。正相反,她自幼习武,悟性奇高,年才十五,便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冠绝武林…”说书先生侃侃道来。 旁边的店小二嗤笑:“这是哪门子的传奇?不就是林侯爷的传记吗?城里的姑娘们成天议论她的花柳事,她有十七个美貌姬妾,睡了一百多个姑娘,每一段风流韵事大家都聊过,这是什么新鲜话?” 林沉玉本来紧缩的眉头舒展开了,又挤出些表示疑惑的弧度来。 啊?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么风流? “不不不,此沉玉非彼沉玉,你说的那位是污浊男儿林沉玉林侯爷,而我说的这位大不相同。” “怎么不同?” 说书先生哈哈大笑:“她乃是个乃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林沉玉瞳孔一缩。 “说起来这位沉玉侠客为何女扮男装,倒是一段凄惨往事。她还在娘胎的时候,帝王眼觑着他们家的势力,想要与她缔结姻缘。其母无奈,为了避开皇室纠缠,索性生下来就谎报了她的性别,命她了改了装束,一辈子以男装示人。因此,虽然她生的俊秀风流,实则是个不带把的女人。” 店小二笑:“这倒是新鲜,但你刚才说的那些个定场诗,三遇中山狼又是什么个意思?”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这位姑娘啊,虽然心思善良,性子磊落,奈何实在是遇人不淑,每每真心待人,却屡屡遭人背叛,我啊先给你卖个关子,浅浅透露两句,然后听我慢慢说。” 店小二听的入迷,余光瞥见林沉玉的面容,吓了一跳,好端端一个俊秀的少年,这么脸色如此难看? “客官,可是身体欠恙?” “你那儿可有传奇原本?” 林沉玉无瑕理他,只站起身来,盯着说书先生看,说书先生摇摇头,这传奇乃是他吃饭家伙,怎么能轻易给人? 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 说书先生吞了吞口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皱巴巴的书来:“有的…有的,这书是几个月前我从别人那儿得的,但是只有上册无有下册……” 林沉玉一把拿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寒。 这本书的主角哪里是什么沉玉?分明就是她! 从女扮男装,初涉江湖,写到她华山问鼎傲视群雄,又到她两度遭人背叛,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眼,如影随形的盯着她一举一动,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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