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弟子永远不会怪师父的。”顾盼生乖巧的摇摇头,顺着林沉玉的手接过酒杯来,又送到林沉玉的唇边。 也许他动作有些急了,酒杯撞到了林沉玉的唇,她薄而饱满的唇瓣微微一颤,颜色如早春的桃花般艳的诱人,隔着酒杯,顾盼生都能感受到那柔软的颤意。 林沉玉笑着饮了那杯中酒。 顾盼生捏着酒杯,缓缓放下了手,酒杯藏在他袖子里,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边沿,一圈又一圈的想留住那一缕温度。直到指尖摩的发疼,他才停下。 他忽的有些嫉妒这杯子。 他不说话,林沉玉也不说话,她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斜斜翘着脚,单手擒着粗瓷酒杯,里面满是浑浊的老酒,有些过于辣了,她喝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刺啦嗓子,后劲也很绵长。比起她喜欢的清酒来说,倒也颇有一种风味。 她一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饮着杯中酒。 饭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半盅。 * “小美人,拼一个?” 一个喝醉酒的官差打扮的人,醉醺醺的靠了过来,他作势要去摸叶蓁蓁的脸蛋,目光淫*邪。 其实说是醉酒,他心里门儿清。谁该惹谁不该惹他都清楚的很,酒楼雅间的人,他招都不敢招惹,看见几个姑娘穿着朴素坐在大堂里用膳,他心思就活络起来了,晋安府的大户人家他都见过,留意过,并没有这么几个人物,他顿时起了不良心思来。 叶蓁蓁气的香腮带赤,一巴掌打过去,瞪大眼睛看她:“哪里来的登徒子!再敢闹事我要报官了!” “报官?好呀。”那人嘿嘿一笑,又看向了顾盼生,他屁股往顾盼生坐着的凳子上挪,就在他要坐下的时候,顾盼生忽的起了身。那人冷不防凳子不平衡,啪一声凳子翻了,人也摔倒了。 “啊!”那人痛叫。 “呜哇!”钱为被凳子砸到了脚,泪汪汪的。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好家伙,敢打你们官老爷!我要把你们这些刁民!一个个送进衙门打板子!”他气呼呼爬起来,酒醒了一些,斜眼看那上首的白衣公子,伸手又要去拿他。 忽然,一个声音含笑在他耳边响起,一柄刀挡住了他伸向林沉玉的手:“哟,哪来的大官呀?让本指挥使认识认识,嗯?” 林沉玉只感觉周身安静了下来,她抬眸去看,只看见热闹喧嚣的酒楼一霎时空了下来,两排锦衣卫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两侧,约摸有十来人左右,为首的年轻人正架着那登徒子的脖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登徒子本来正想发怒,可瞥见来人身上蟒袍和绣春刀时,眼睛都直了。 锦衣卫…… 他呆呆的看向来人,来人掀开斗笠盔,露出张朝气蓬勃的俊秀脸蛋,他笑的时候露出小虎牙来,梨涡浅浅,看上去无害又开朗。 可下一秒,他的刀却告诉了他,这一切都是错觉。 燕洄拍拍手,踹一脚瘫软在地的人儿,笑眯眯看向林沉玉,叫的亲热:“想什么呢侯爷。” 她肩膀被人猛的一揽,身边凳子一重,燕洄贴着她坐下了,脑袋忽然穿过她的胳膊弯,笑眯眯的一口要去咬她的酒杯。 林沉玉吓了一跳,一把挪开酒杯,叫燕洄扑了个空。她喝过的酒杯怎么能随意让男人碰? 她一回头,不提防那人带着个铁硬的斗笠,她的额头正撞到燕洄斗笠的边沿上,额头瞬间就红了一道,她嘶了一声,揉着额头斜眼看他,眼神里有些幽怨。 “侯爷今儿怎么了,笨成这样?” 燕洄笑的开心,他摘了玄铁做成的斗笠盔,露出俊秀的娃娃脸来,他伸手去摸林沉玉额头,被林沉玉一把打开了,他只得狠狠敲了敲斗笠盔,笑骂道:“敢叫侯爷额头受那么大个伤!回去了我要打这这帽子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林沉玉幽幽看着他:“倒也不必,盔甲没错。” “那就是我的错了?” “哪能呢。” 燕洄眨眨眼看她,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去年的蟒袍,随意的解了刀,放在案边,也不管旁边发愣的几个人,娴熟的自己拿了杯子,自顾自倒了酒来喝。 “手老实些!”林沉玉警告他。 燕洄收了揽着她右边肩膀的手,放在了腰上。 “手!” 燕洄又收回揽在她腰上的手,放在了左边肩膀上。 林沉玉忍无可忍,一筷子扎到他穴位上,燕洄闷哼一声,终于老实了。 他不满开口:“侯爷好凶啊!金陵一别已有一月,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之间隔了三十秋,这么久没见,侯爷就没有一点想我吗?” * 钱为瞪大眼睛看着来人,看着他的绣春刀时,他眼神呆滞,只以为是侯爷朋友,当他看见他身上那蟒袍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妈呀,是个大官啊! 燕洄扫视了一眼桌上几个人,笑眯眯道:“侯爷的小辈,也是我的小辈,这桌饭菜我请了。” “你请客?”林沉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双醉眼觑他。得到燕洄的肯定答复后,她伸手喊来了店小二: “把冷切的牛肉什么的,切上几十盘,荷叶包着给我们带走。有什么好保存的肉类,捡贵的也都给我们包上带走。”她拿酒杯指向燕洄:“燕指挥使请客,务必记他账上。” 燕洄笑骂:“连吃带拿算什么本事!我是请客,不是当冤大头侯爷。” “你付不付?” “付付付。”燕洄从怀里掏出枚银锭来砸到小二怀里:“听到没有,按照侯爷吩咐来!” 吃饱喝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了酒楼,燕洄骑着马亲自送他们到了客栈,林沉玉正要和他告别,却被他慢悠悠拉住:“侯爷陪我走走路,消消食呗。” * 客栈后院有一株梧桐树,凋零殆尽,光秃秃的枝丫上露出个鸟窝来,里面栖着小鸟,据说鸟能聚人,来客栈里落窝一般是不会赶它们走的。 燕洄随手捡起了片枯萎的梧桐叶,放在林沉玉手心,笑道:“那句双关语叫什么来着,愿天无霜雪?”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林沉玉淡然开口:“本侯最近被一件事困扰了很久,想问问看燕大人。” “问,本官知无不言。” “延平的粮,到底去了哪儿?”林沉玉看向他,目光灼然:“我早就打听过了,附近的几个州府,最近具没有什么大的天灾人祸,不可能是拿去赈灾了,听说最近锦衣卫借了沿海的几十只船队,是把粮通过海运辗转北上去了吗?” 若不是那些粮消失了,她也不至于东奔西走的狼狈。 燕洄但笑道:“督公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可以猜的,说句实话,这件事不是我经手的,我一概不知。但是我可以告诉侯爷的是。” 他微微一顿: “督公既然拿走了这些粮,那这些粮必然要用到比赈济灾民,更值得的地方。” 林沉玉冷笑,听到这句话,她只觉得浑身血液发冷,她站定在梧桐树下,直勾勾的看向燕洄: “果然,你们是知道延平的水患的,你们也是知道十几万灾民流离失所,就要活生生饿死的。” “什么叫更值得的地方?十几万的人命,在你们心里,甚至够不上等价筹码吗?我不明白,你们心里的秤,到底什么最贵重。追求权力,热爱富贵,对于百姓的苦难不闻不问!这就是你们的为官之道吗?” 燕洄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骂了,他面色也有些不虞,他也停了脚步,梧桐树垂下阴影正笼罩着他,他面色有些阴郁: “侯爷,我觉得您旁的都好,唯有一点,您的眼界放的有些小。” “要多大的眼界,才能漠视十几万灾民的苦难?燕洄!”林沉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燕洄冷笑,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语气缓和了些: “天下为棋,唯有英雄方能入局。这人间需要的是上位者的大刀阔斧,而不是您这样毫无意义的缝补。” 林沉玉面色一冷:“什么叫毫无意义?天底下百姓安居乐业,方有太平盛世。十几万人平安活下来,保住这一方平安,便是我做一切事的所有意义!” 燕洄噗嗤一笑,停了脚步,笑的露出虎牙来:“我只是觉得侯爷还是年轻了,年轻的叫人觉得可爱。” 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真意,语气虽然带着笑,却咄咄逼人了起来:“赈灾靠的可不仅仅是那点粮食,后续的事情侯爷考虑过吗?灾后的瘟疫,延平的大坝重修,灾后重新规划灾民们活着的地域并耕地,重新兴建家园,这一环扣一环的事情可不少,十几万人是个大麻烦。侯爷,这粮食即使给了他们,他们也未必能继续活下去,不如用到更有价值的事情上,不是吗?” “毕竟,若是做到一半就无能为力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不是吗?” 林沉玉也停了脚步,她直视他,不卑不亢:“你怎么知道做到一半就无能为力了呢?你甚至不愿意去尝试,就放弃了” 燕洄不以为意,有些玩世不恭的负手而立,凑近了看她眉眼:“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侯爷接下来,要怎么盘活这十几万人了。” *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林沉玉,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来什么来,可林沉玉忽的闭了眼,叹口气:“还能怎么样盘活,来晋安筹粮筹钱呗。” 她似乎很是烦恼的样子,气势低了些,服了个软。 燕洄哈哈大笑,颇为愉悦:“怎么,你想从晋安的商人手里咬块肉下来?督公和他们打交道都要被咬掉三分好处,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是有您在嘛。”林沉玉拍拍他肩膀,忽然笑了起来。 两个人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又满面春风起来。 燕洄眯着眼看她:“休想打我主意,我没钱也没粮。” 林沉玉却神秘一笑:“没事,咱们谁跟谁呀?你没钱,我反过来给你银子呢!” 她自怀里掏出张银票来,往燕洄怀里一塞。 燕洄看了看银票,愣住了,两百两,虽然不多,倒也是可观的数字,他忽然有些摸不透林沉玉要干什么了。 “我在金陵请您一顿,今晚麻烦燕大人做个局,替我请来这晋安有名的十几位大商贾,一起聚一聚,如何?您什么话都不用帮我说,就做个局就行。这点银票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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