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双姝,各有风采。 若林如昭明艳若桃花,杜弄玉便素淡如百合,娴静端庄,温柔可亲,见之忘俗。 有女客笑道:“我瞧林姑娘与杜姑娘并肩站在一处,只觉赏心悦目,什么样的烦恼都一扫而空。到如今也算明白了,若我是刘彘,能得此二好女,也当金屋藏之。” 另有女客不阴不阳道:“那夫人可要赶紧了,女郎花期短,若出了阁,是明珠还是鱼眼珠子,可由不得女郎了。” 林如昭定眼瞧去,她认出这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年前才嫁女,不过半年就家宅不宁,日日在闹和离。 林如昭颔首,一脸受教:“夫人说得是极,想来姐姐的婚事也让夫人感悟颇多,方才有此警言示人。” 侍郎夫人被踩到痛楚,脸色变了几变,却无话可回,只能装腔作势瞪了眼林如昭。 林如昭微抬下巴,和她比伶牙俐齿,哼! 她正得意,目光掠过来时游道,就见一个近来十分叫她咬牙切齿的身影渐渐近了。 他今日束了发,简单的用木簪固定,额头光洁,倒更衬得眉骨高,眼窝深,目光墨沉,脸部轮廓线条刚毅,穿绀宇色花鸟纹夹缬圆领曳撒,劲瘦的腰间系着方形兽面纹蹀躞带,带下挂着半旧的荷包,兽皮包的弯刃匕首,两条腿又直又长。 好端端的,陆劲来安庆侯府花园做什么? 林如昭还没想明白,其他人也发现了陆劲的身影。 她们并不识得陆劲,只觉这蜜色皮肤,眉眼深邃的陌生男子有着上京郎君没有的野性,像是吃惯了精致小菜,突然上了一只烤全羊,着实吸引人。 “侯夫人,这是你家子侄吗?” 她们看到旁边还有安庆侯作陪,越发确信,纷纷同安庆侯夫人打听起了陆劲,同时也在脑内搜索家中可有适龄女郎婚配。 左右能叫安庆侯作陪的郎君,门第家世是不用担心。 “我也不认识。” 安庆侯夫人没有说假话,她本是内宅夫人,能见外男的机会不多,何况陆劲十五岁就弃笔从戎,模样已经大变许多,安庆侯夫人根本认不出他。 安庆侯夫人叫丫鬟去问安庆侯,好端端地突然把外男带进后院做什么。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林如昭悄悄把身子缩进了水榭里,这水榭四面围着纱帐,她就侧过半个身子躲在纱帐后。 杜弄玉把林如昭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她眸光微闪,望向了那高大挺拔的男子。 丫鬟已经过去问话了,安庆侯在回话,陆劲的目光便直勾勾地向水榭望来,目光坦率,炽烈,毫不掩饰,也绝不打弯,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水榭里有谁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杜弄玉挪了挪身子,替林如昭挡了挡陆劲的目光,林如昭有些意外,小声同她道谢。 那陆劲的目光却倏然不满,变得格外锋利,像他腰间的匕首直直地戳在杜弄玉身上。 杜弄玉在此等威压下,还是勇敢地挺了挺脊背:“小事。” 其实她紧张的额头都在冒汗。 丫鬟问完了话,提着裙边小跑来回话,那些夫人对陆劲感兴趣,都竖着耳朵围了过来。 丫鬟细细喘气,回道:“侯爷说无事,他带客人走错了路,才走到这里来。” 谁能在自家还迷路,安庆侯夫人半点不信这话:“那客人是谁?” 丫鬟道:“那是武安侯。” 武安侯? 那竟然是武安侯! 众夫人不可置信地齐齐扭过头,去看岸边肩宽腿长,眉眼桀骜的郎君。 传言中的‘鬼夜啼’不是三头六臂,三口九眼,茹毛饮血,生啖鞑靼肉的北境蛮子吗? 怎么没人说他不仅长得挺像个人的,皮囊还是这般俊朗? 她们用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个无比震惊的消息,不死心地问道:“那当真是武安侯?他来安庆侯府可是有要事?” 丫鬟道:“侯爷说武安侯好奇是谁在外谣传林姑娘抢了别人婚事的事,就来看看。” 但这不是原话,原话是:“老子来瞧瞧哪个憨批敢造谣老子媳妇,顺便问问她吃不吃老子拳头。” 安庆侯在旁扶额:“抱朴,虽然我们是私下里相处,但好歹也是在上京,你措辞,欸,还是文雅些罢。” 陆劲满不在乎:“谁放狠话还掉书袋?一点都不爽荡,老子就要她们晓得欺负老子媳妇是要命的事。” 这水榭上的都是娇生惯养的夫人姑娘,安庆侯哪能这让她们听了这话,于是他做主进行美化润色,叫丫鬟如此传回。 但哪怕只是这句在陆劲看来半点没有威力的语句,也已经足够让这些总是被夫君忽略的夫人们震惊了。 林如昭好没出阁,就惹得未婚夫这般上心了,不仅记得她被人无端造谣,还特意抽时间来给她撑腰。 陆劲身份地位到底在那,背后还有皇帝支撑,她们万万不敢得罪陆劲,于是纷纷笑道:“哪有的事,大约是外头人胡说八道,反正这水榭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 倒是林如昭听了丫鬟的话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陆劲不仅听到了那些话,还放在了心上。 如昭不由地挪动了鞋子,与陆劲对上了视线。 陆劲本拧紧的眉头舒展,高高挑起,然后原本好端端站着的他,突然瘸着腿晃了两步。 这是在嘲笑她胆小如鼠,竟然被他吓得平地崴脚吗? 就不该觉得这狗男人有良心。 林如昭拳头硬了。
第6章 陆劲走后,水榭的热烈氛围仍旧没有散去。 林如昭看出她们有许多话想讲,只是碍于她在这儿,不大好讲罢了。 林如昭镇定入座,安闲地端起青花釉彩的茶盏,慢慢吃着,偏偏要憋死这帮长舌妇。 安庆侯夫人看了她眼,道:“这茶是新出的龙井,专拣那掐尖的嫩芽,用玉儿去年新蠲的雨水煎了,吃来别有番风味,如昭喜欢,多吃几盏。” 卖弄完女儿的风雅,她又道:“武安侯龙章凤姿,与如昭站在一处,从外形来看,确实格外登对。” 林如昭吃着茶,等着她的‘但是’。 果不其然,安庆侯夫人在意味深长看了她眼后,便道了句‘但是’:“但是为人夫君的,皮囊还在其次,女郎最怕的还是嫁的夫君空有其表。武安侯年少有为,前程不可限量,只是这屋里迟迟没有人,总叫人担心。” 那些夫人便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陆劲意外的俊朗倒惹得她们把这桩事给忘了,谁说人高马大的郎君没可能是银/枪蜡头?若那陆劲是个能的,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又愿意独守空房了? 他又不是娶不起娘子。 那礼部侍郎夫人重振旗鼓,卷土重来,望着林如昭,捂嘴笑道:“北境离上京路途遥远,消息难通,或许武安侯已经在外头置了身世不配,却极喜爱的女郎为外室也为未可知。” 林如昭放下茶盏,正与侍郎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对上,她唇露讥诮,待要反唇讥讽,忽听杜弄玉道:“家父之前确有意向武安侯说亲。” 林如昭诧异地看向杜弄玉,安庆侯夫人脸色一变:“玉儿,你在说什么?” 杜弄玉不曾理会安庆侯夫人,倒是看着那位屡次出言不逊的侍郎夫人道:“家父自小待我如掌上明珠,缘何会害我不幸,夫人此话,倒是在挑拨我与家父之间的情分了。” 安庆侯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那侍郎夫人也没想到杜弄玉这个受害者会挺身为林如昭说话,面色更为讪讪。 这花还没开始赏,就赏不下去了,主家起身送客。 林如昭确实不曾想过杜弄玉会帮她说话,两人自幼相识,却好似总为‘你看人家林如昭/杜弄玉’这话裹挟,身不由己地被比了这些年,林如昭本以为在这样的氛围里,她们会比到死为止,却未曾想杜弄玉竟然会率先帮衬她。 林如昭悄悄拉了杜弄玉的袖子,示意她落后一步,要与她道谢。 杜弄玉也很意外,她以为心高气傲如林如昭是根本不愿承对手的情,至多嗣后写来谢帖罢了,哪里想到她当真能当面致谢。 更何况杜弄玉本身动机不纯。 杜弄玉偏过头,阳光落在白皙如玉的侧颜上,卷翘的长睫勾起阳光,让阴影歇下面庞,无端有几分落寞。 “家父确实意图为我和武安侯说亲,”杜弄玉淡声道,“家母与外面这般诋毁武安侯只会让我觉得心绞痛,好像我在家父眼里只是个他用来证明情谊的工具罢了。因此我今日出声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杜弄玉这话歪打正着,恰好说到了林如昭心坎里去,她游魂一样走到垂花门想,她的处境与杜弄玉何曾相似,不过杜弄玉比她幸运,有人挡祸,她没有罢了。 青幄小轿轿帘掀开,林如昭坐进轿中,粗使嬷嬷正待要抬起轿子,便听一道好似被烟滤过的男声道:“这是林首辅家的轿子?” 是陆劲,他委实阴魂不散些了。 林如昭只当没听见,不想见他。 那外头没了声,只有粗使嬷嬷稳稳当当地抬起轿子,林如昭感到她们在离开安庆侯府。 又等了会儿,外头还是没有陆劲的声音,她蹙着柳眉想大约是见她不肯出头,他觉得无聊,已经走了。 他走了,正好让她看看街上的风光。 于是林如昭翻起障扇,结果投去第一眼就见到挂着弯刃匕首的劲腰。 陆劲正背着手悠哉游哉走在她的轿子旁,给她当护卫。 林如昭原本就是穿件新衣就能在上京掀起风潮的体质,现在又被赐了这腥风血雨的婚事,若再叫人看见陆劲这般大大剌剌地走在她的轿子边上,也不知明日又会被编排出什么话来。 毕竟现在她不小心崴了脚,都会被谣传成她被陆劲打了。 林如昭想到上京的舆论,她便头疼无比,只好趴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唤陆劲:“你做什么?快回府去。” 陆劲斜眼看她,她趴在窗边,一双圆圆的鹿眼紧张地打量着四周,捏着手帕的手指还按在障扇上,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她便会缩头关扇,迅速藏回蜗牛壳里。 就跟受惊了之后只能背着猫窝四处搬移的狸奴般。 陆劲道:“陛下叫我兼了都督一职,除却职管城防外,还要负责训练十二卫。这十二卫中尤其以羽林卫最为荒唐,到处都是来镀金的富贵哥儿,从列队到武艺一塌糊涂。” 林如昭诧异,不明白陆劲为何会突然与她说起卫所的事,她动了动唇,却也没阻止。 便听陆劲道:“你来那日,我正要同他们立规矩,好教他们收了平日里懒散混账样。因此,我这个管事的不好随随便便离开卫所,两三个时辰不归。” 他说到此处,林如昭才反应过来陆劲这是在给她解释为何那天看她崴了脚,还没有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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