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当下很不妥当,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可林如景听了后,却无动于衷:“老太太不肯开门,你让我怎么办?” 林如晚着急地唤二老爷:“爹。” 二老爷也无可奈何。 林如晚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劲:“堂姐夫,求求你救救我娘。” 陆劲听罢走上前来,目光定定地落在锁闭的院门上,看到两扇门合得纹丝不动,想来背后一定是上了插销。 陆劲歪了歪脖子,活动了下手脚筋骨,也不说话,只是轻描淡写地上前两步,侧身抬腿对着闭合的院门一踢,动作轻松写意,腿风却极为凌冽,那一瞬得横扫竟让空气短促地尖啸了声。 而后便听‘砰咔’两声,木头做的插销在门后断裂,木屑纷纷,没有插销做支撑,院门顿时被破开,露出院中一众丫鬟目瞪口呆的表情。 陆劲却已将腿放了下来,很不当回事地道:“进去吧。” 林如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下落,停在了彻底断裂的插销,他看得牙齿都发酸,仍旧难以想象陆劲究竟是怎样踹开这紧锁的大门。 倒是林如晚,看到了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木头,她眼里多了些畏惧和惊慌,脖颈往衣领中缩了缩,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些安全。 院门动静大,又有婆子及时报信,躺在病床上装病的老太太立刻知道了她的不孝女婿把院门踹了,要来闯上房了,于是本来没病的也要被气出了剧烈的咳嗽声:“林如昭找了个好夫婿,专门来气死我的,是吧?” 她说着看了眼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二夫人,素钗素衣,因为睡不好觉,又被苛待了饮食,脸庞迅速消瘦下去,那两侧的颧骨因此被高高地顶起,侧边脸颊则惨烈地凹陷了进去。 尽管林老太太正是折磨儿媳的罪魁,她却并无这方面的自觉,反而极为厌恶地看着二夫人:“你倒是抱上大腿了。” 就这会儿功夫,陆劲已经进得屋来。 他先打量了眼二夫人,几日不见,她不仅消瘦得厉害,也因为精神的折磨,人有些恍惚了,明明见到了他,却想不起来他的身份似的,皱着眉地看着他。 反而是躺在床上的病人生龙活虎的,体态发福也不知克制饮食,成日躺在床上打发时光,于是短短几日,又胖了一圈。 尽管陆劲早知会是如此,但见到这荒唐的场面,仍旧嗤笑出声。 这一笑,让林老太太听出了轻蔑与不屑。 很多年了,自从她的大儿子成为了朝廷大员后,她就再也没有受到过如此的蔑视,这不禁让她想起刚刚守寡时,她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地靠着一双女红手艺求生的日子。 那时她总觉得她的人生是一座茅草搭起来的危房,岌岌可危,任谁踹一脚都会轻易倒塌在地。 她只好过得谨小慎微,与谁都笑脸相迎,低声下气。 若非大老爷是个好苗子,书墅的先生再三保证他绝对可以金榜题名,出人头地,恐怕她早已忍受不住,投缳自尽。 林老太太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痛苦的日子了,尽管大儿多有不孝顺之时,可是她住进了这围墙坚固的深深宅院里去,再没人敢外人窥伺,出门或宴请时,大家都很奉承她,她也从那个逢迎的人变成了被逢迎的人。 她很满意,满意到她差点忘了是大儿的庇护才给了她如此舒坦的生活,一旦大儿放弃了对她的回护,狂风暴雨能立刻遮住 她的头。 老太太紧张极了:“林如昭呢?林如昭在哪?我要跟她说话,她不能这样对她的祖母!” 有丫鬟动了动脚,看上去是想出去叫人,立刻就被陆劲扫过来的目光震慑在原地。 陆劲身后逐渐进来了林如景,林如晚还有二老爷,二房的人都到了齐,老太太面露喜色,以为陆劲不敢对她怎样,却听陆劲挑眉道:“这些日子,我在上京听到了些传闻。” 跟在后头的林如景不自觉夹紧了肩背,看向了陆劲。 陆劲道:“先是些针对娇娇的不好传闻,我是当笑话听的,只是随之又涌上了些陈年旧事,让我不得不郑重待之。” 老太太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思索过去她可曾苛待过林如昭,答案自然是没有的,大房将林如昭视为宝贝,哪怕林如昭刚出生时,她以大夫人不会照顾小孩想将她抢过来,都被大老爷顶了回去,之后大房对她更是生了戒心,若没有大老爷大太太带着,轻易不让她出来走动。 老太太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可是还没等老太太将这口气舒散掉,陆劲的长眉一挑,目下寒光直直扫来,惊心动魄。 “当时陛下赐婚,上京有传言道我好杀生,祖母不仅轻信了传言,还说就是娇娇被打死,只要能攀上武安侯,这也是桩好姻缘。” 老太太咯噔了一下,只是她咯噔在这样一句话,也值得被陆劲翻出来算旧账吗?她总觉得陆劲小题大做,又觉得只是一句话而已,陆劲又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她皱眉道:“大郎就算官拜首辅,也是个没有爵位的,不能荫蔽后代,我这话哪里错了?” 老太太是偏心怪了,又因为二郎因大郎被发配地方做官,才伤了腿,于是她越发对大郎不满意——你弟弟都为了你丢了前程,你怎么连个爵位都挣不回来? 她丝毫不觉这样的苛责有多过分,看着陆劲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陆劲道:“娇娇嫁给我,就算攀上了好姻缘,也是大房攀上了,跟祖母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错愕。 陆劲道:“娇娇承她二婶的情,愿意来淌浑水,我陪她一回不算得什么,但也要告与在场诸位知晓,岳丈下不了的分家决心,我会替他下。” 老太太感觉那堵坚固的围墙正在轰然倒塌,在漫漫灰尘中立起的仍是那座破旧不堪的茅草屋。 老太太道:“不,不能分家,老娘还没死呢,他要敢分家,我就,就报官告他不孝……” 陆劲不当回事:“要是敢报,你早报去了。” 老太太嘴上嫌弃大老爷没挣个爵位回来,心里却清楚得很,如果不是他做了首辅,二老爷在上京开铺子不会这般通畅顺利,二房一家子趴在大老爷身上跟蚂蝗一样贪得无厌地吸血,怎么肯让大老爷这个血包倒下。 大老爷也正是知道如此,所以才敢为了大夫人顶撞老太太。 但是眼下这个平衡就要被陆劲打破了。 老太太尖叫:“大不了鱼死网破,报官又怎么了?我当然敢报!” 陆劲已经转身往回走了,老太太尖叫时,好巧不巧的,他正走到了林如景身边,闻言,陆劲抬起胳膊搭上了林如景的肩。 他没有用力气,也只是搭了条胳膊,偏偏林如景感觉这条胳膊沉如黑铁,让他半边的肩膀往下塌陷去。 林如景看向陆劲,陆劲的神色仍旧那么的无谓,这不禁让林如景怀疑陆劲眼里,到底有没有过他们这些林如昭的亲戚。 陆劲嘴角勾起,拍了拍他的肩,道:“堂兄不是知道吗?我最会仗势欺人,不要命的话,尽管去官府告,老子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们。”
第48章 等大老爷回府, 林府似乎变了天,他的侄儿将他拦在了垂花门处,还没等开口询问, 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大老爷被请去了上房, 料想又是一阵哭喊,大夫人收到消息后,觉得没意思极了,对林如昭道:“你爹总顾念着老太太的 养育之恩,当年都下不了决心, 如今老太太越发年迈,也就更难了。不等他了,我们先用饭。” 林如昭就看向了陆劲。 陆劲存了要大老爷分家这念头,林如昭是不清楚的,因此他从上房回来主动交代完后,林如昭还吓了一跳。 她立刻去打量大夫人的神色, 唯恐阿娘因陆劲僭越而生气,但好在大夫人也只是微微叹气,并未说什么。 这明明是岳丈家中的事,但陆劲很是上心,他道:“岳丈不同意, 我便想办法劝他同意为止。” 林如昭忙示意他不要说了。 大夫人看着丫鬟布菜,道:“我与老爷也算恩爱一辈子了, 当初他都没有为了我分家, 算了。” 分家也是大夫人心里梗着的痛,若大老爷当初足够决绝, 她也不会被老太太磋磨到心灰意冷,看到新进的姨娘先斩后奏要强奉她茶, 索性留下一纸和离书回了娘家。 这些林如昭也是知道的,因此她才不想在大老爷尚未下决心之前,就让大夫人知道这件事,这只会让她因为旧事而伤心不 已。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用饭,只听得碗箸碰撞的声响,饭用到一半,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声响动,不一时,就是林如晚搀着二夫人走了进来。 二夫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或许是日渐消瘦,华美的织锦衣裳挂在瘦出骨头的身上,显得无比宽大沉重,搀着她的林如晚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见是她,林如昭和大夫人忙站了起来。 二夫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手脚慢了,你们都吃上了,我才把煲的老鸭竹笋汤炖好。” 说着,她示意林如晚将食盒放在桌上。 林如晚依命,又将盖子掀开,腾腾热气冒了出来,露出盛在白玉盅里的老鸭汤,边上还放了一壶荔枝酒。 大夫人忙道:“你正该好好歇息着才是,怎么还下厨煲汤?身子不要了?” 二夫人虚弱笑道:“这家里会怎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管,只是有件事我不能忘,今次若没有嫂嫂和昭昭仗义,我还不得 解脱,人不能忘恩,忽然想起过去昭昭爱喝我煲的老鸭汤,就赶紧起火煲了。” 林如昭道:“哪里就急得这一时了?婶娘可请大夫把过脉,我见婶娘精神不济,看上去有所亏空。” 二夫人让林如晚拿白瓷碗,给大夫人,林如昭,陆劲一人盛了一碗老鸭汤,她道:“不过是几日没吃好也没睡好,潜心补一补,想来应该马上能好。” 大夫人道:“你生如晚的时候身子也坏了,如今老了,更要注意保养。” 二夫人点头称是。 林如晚小心翼翼将盛了老鸭汤的白瓷碗一一分端完。 林如昭过去确实爱喝二夫人煲的汤,现在已是好几年没有喝到了,也有点想,便拿勺子匀开汤面浅淡的油,将还泛着热气的鸭汤盛起来,徐徐吹了风,便喝了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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